第二日，叶莲笙依言来到了宝和斋。
宝和斋的范老板是本地最大的古董商，祖祖辈辈都是鉴宝的高手。当年范家尚未分家，他在一众堂兄弟中排行第九，因此熟人当着面也称他一声九爷。算起来，他也是叶莲笙的长辈了。
是以到店后，叶莲笙便问迎上来的伙计：“九叔呢？”
伙计殷勤笑道：“回叶大小姐的话，我们掌柜的正在里间招呼贵客呢。叶大小姐是来请那尊神像的吧，掌柜的早就准备好了，我这就带您去。”
人家生意上的事，叶莲笙也不多问，便随伙计去请神像了。
看着神像被小心地装好，叶莲笙让搬去车上，又随口问了句：“最近你们这儿可来什么好东西没有？”
“有，有。”伙计忙笑着介绍道，“前几日才从西域来了一批好货呢，有金簪金钏，金玉手镯，金宝戒指，还有一整扇玉雕的小桌屏呢。”
金玉首饰叶莲笙见得多了，自是不放在心上的，遂又问道：“就没有什么新鲜物件儿？”
伙计尴尬笑道：“倒是还有几套西域舞姬穿的纱衣，都坠着珠玉金片，很是华丽呢。”
一旁锦心听了皱眉道：“这算什么新鲜物件儿？我们也不可能会要这样的衣裳啊。”
伙计忙赔笑道：“是，是，这我自然晓得，只是说给叶大小姐听听罢了。”
叶莲笙摇了摇头：“看来这趟九叔也没弄什么好玩意儿回来嘛。”
伙计想了想道：“倒是还有一对夜光玉杯，颜色堪比翡翠，苍翠欲滴，便是这样的天，也透着一股凉意。”
“夜光玉杯？”叶莲笙顿时就来了精神，“葡萄美酒夜光杯，家里葡萄酒倒是有，西洋来的玻璃杯也有，倒是夏日生凉的夜光玉杯不曾有。既来了这好东西，怎么不拿来我瞧？”
伙计犯了难：“那夜光玉杯，我们掌柜的正拿给客人瞧呢。”
“哦，就是里间雅间的？”
伙计点头：“正是。”
“是什么人？”叶莲笙又问。
“是郑都督家的公子……”
“原来是他，”叶莲笙笑道，“那正好，我也去瞧瞧。”
“哎，叶大小姐！”伙计压根来不及阻拦，就见她风风火火闯进去了。
“九叔得了好东西，怎么也不拿给我瞧？”叶莲笙推门进去，却不防屋里除了范老板和郑不屈，还有一人。
“是你？”叶莲笙认出了是昨日与她不睦的谢衡，顿生不爽。
谢衡见了她，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不请自入，连门也不敲，真是无礼。”
叶莲笙毫不觉得理亏，反而得意道：“我入这宝和斋，就如回自己家，回自己家还要敲什么门？”
“你！”谢衡被她堵得耳朵尖都开始泛红了，他冷笑道，“昨日在你家，你横冲直撞，如今在这宝和斋，你也是随意出入，难不成这整个蓉州城都是你家的了？”
叶莲笙呵呵一笑：“哦，那倒也不是。”
这会子她倒还晓得谦虚了。
看得出谢衡是拼了毕生的耐力，才忍住没爆粗口。
郑不屈是晓得他二人不睦的，见是两个冤家又碰上了，便笑着劝道：“好了好了，看你们两个，一见面就吵，跟小孩子似的。”
范老板意外道：“哦，原来谢公子与你认识？”他看了叶莲笙。
叶莲笙撇过头：“可不敢高攀。”
谢衡也硬气道：“我谢家素来清廉，自然不与商贾之流往来。”
他这话说得可是很不客气了，谁不知士农工商，商人便是再有钱，那也是末流，入不得他们清贵读书人的眼。
叶莲笙倒也罢了，她本就是女流之辈，不甚看中什么上流末流，范老板却着实心中不悦，在他的铺子里，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无异于打他的脸了。
但为着做买卖，他还是收拾了心神，笑道：“不要吵，不要吵，来者都是客，既然都是来看这夜光玉杯的，那不如大家就坐下来，一起好好欣赏欣赏。”
叶莲笙哼了一声：“不用看了，这对玉杯，我要了。”
她向范老板说道：“九叔，劳烦你使人包起来，一起放到我车上，照旧月底再派人去我家账房那支银子。”说罢，她就要走。
“喂，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先来后到？”又是谢衡出声叫住了她。
叶莲笙顿步，转身看向了他，轻蔑一笑：“那不知谢公子又可曾听过，什么叫做后来者居上？”
“你这是谬论！”谢衡的脸都快给气红了，“这玉杯是我们先看的，凭什么你半道劫走？”
“哦，原来是你们先看的呀。”他越是生气，叶莲笙就笑得越是开心，“那请问谢公子，这玉杯，你是买还是不买呢？”
谢衡分明哽住。
叶莲笙微微一笑：“据我所知，似你们那样清廉的人家，恐怕半年的俸禄都买不起这一只玉杯吧？既然如此，又何必纠结？再看，它们也不会是你的。好的物件，自然是价高者得。什么先来后到，我可不管，我看中了，我出得起价钱，那就是我的了。你买不起，也就别霸占着了。”
此时她脸上已笑意全无，深深剜了一眼谢衡，继而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旁人如何尚且不知，范老板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一来是卖出了夜光玉杯，二来叶莲笙说的那翻话，着实也让他得意了一回。商人怎么了？他们商人也是有傲骨的。
郑不屈生怕他这位京中旧友被气出内伤来，忙劝他道：“算了算了，她既已经买了，咱们再看看别的吧。”
范老板赔笑问道：“那，二位公子，这玉杯我就先收走了？”
郑不屈摆了摆手。
范老板赶紧小心翼翼地端起盛有玉杯的锦盒出去了。
至此，谢衡终于一掌拍在了桌子上：“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怒道。
郑不屈笑着安抚他道：“哎呀，你也别生气了。其实那位叶家姑娘是个好人来着，只是不知为何，你二人昨日才见面，就闹得乌眼鸡似的，你看她不惯，她也看你不顺眼，真不晓得你们上一世到底都造了什么孽？”
“可不是冤孽？”谢衡犹气道。
郑不屈却不以为意：“反正我瞧着她倒是挺好的，她与我妹子交好，我母亲也挺喜欢她的，若不是我早已定亲，娶她倒也不错。”
“什么？”谢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想娶她？她一个商贾之女，如何进得你郑家的门？纳她为妾都已经是她高攀了。”
郑不屈好笑道：“纳她为妾？我看你是做梦吧。果然你不晓得，她叶家家主从来都是招婿上门，你想娶都娶不了，还纳妾呢。”
见谢衡瞪起了眼，似要与自己再辩解上一番，郑不屈赶紧抢先打断他道：“走走走，不说了不说了，免得越说你越心烦。夜光杯没了，葡萄酒倒是多得很，走，咱们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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