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离推开熟睡的顾千朋,从石桌上起身。
念奴娇已被引入到他体内,灼热难耐。他眸光一狠,化出寒冰决,猛地打入自己胸口。
“咳……”
寒气侵体,一口鲜血立刻涌上来。他咬牙咽下,眼前一阵阵发黑。
寒冰决到底是起了作用,在剜心蚀骨的疼痛中,抑制住蛊毒继续蔓延。
身体好似被从中撕裂,伤口还未愈合,便又向其中灌入刺骨的冰水。
冷。
冷到极致就成了烫,成了疼。花离在地上蜷起身子,吸进呼出的气里仿佛都带着寒刺,要将肺扎出千疮百孔。
一、二、三……十七、十八、十九……
心中一声声默数着,他强迫自己凝出一点神志,以免被疼痛摧垮。
寒冰决生效的时长是一盏茶,大约从一数到九百。
石桌上面,顾千朋忽然翻了个身,半梦半醒地坐起。
花离拆下发簪咬住,避免发出声音。
顾千朋还未完全清醒,茫茫然坐了一会儿,又倒头睡去。
终于,痛苦来到了尽头。花离踉跄起身,召梦蝶出鞘。
寒冰决对灵脉损伤极大,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剑柄。
他定了定神,又向梦蝶中灌注些灵力,转身上山。
“哈哈,居然将蛊引到了自己身上,哈哈哈哈哈哈……”
月缠见回来的只有花离,便知自己的诡计落了空,不由放声大笑:
“这‘念奴娇’啊,可是大有来历,你要听一听么?”
花离不语,她便当做是默认,自顾自地讲起来:
“从前,有一个女子,被迫嫁给一个并不爱她的男子。女子渴望得到夫君的爱,便偷学巫蛊之术,在男子身上种了情蛊。
“那男子本就是儒雅谦和之人,只是不爱她。情蛊生效后,竟对她问寒问暖,关怀备至。久而久之,两人情意渐浓,也有了孩子。
“这时女子才发现,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于是,不忍他再受蛊毒之苦,擅自将情蛊拔除。”
“清醒过来的男子,完全忘记了之前的浓情蜜意。知晓自己被种蛊后,勃然大怒,将女子锁入一间陋室,从此再不过问她的死活。
“女子看着他决绝离去,又重新娶了真心所爱之人为妻,悲痛欲绝。唯一的安慰,只有日日夜夜专心炼蛊。
“终于,她将情蛊炼到了无可解的境界,并为其定名为‘念奴娇’。
“念奴娇虽名念奴娇,毒就毒在欢愉过后,念不得奴娇。”
月缠说着,对花离轻蔑一笑:
“可怜如你,今日替陛下引蛊上身,往后月月都得禁受焚身之苦。然而陛下却并不会记得。”
“承蒙圣女阁下垂怜。”
花离亦笑,上半张脸隐没在眼纱的阴影中:
“不过,还是敬谢阁下多言,让我得知此蛊的拔除之法。如今陛下已无恙,特此来报一声平安。”
“你究竟是陛下的什么人?”月缠果然被他激怒,“居然这般无怨无悔!”
她伏在网心,用六臂两腿支撑起身子,全然一副蜘蛛姿态。
被念奴娇落蛊的部分灵脉不可触动。这样一来,能动用的灵流,就比平日少了近四分之一。
正面交手,显然是不利的。
但若能拖住对方,一点点耗尽她的耐心,或许就能寻到破绽。
在他思索之时,月缠气急败坏,率先进攻。
双手指尖收束,大片蛛网从空骤降。
花离掠起,连闪避过。
蛛网看似轻飘,落在地面却利如钢刃,将神殿石砖劈出放射状的裂纹。
尘烟弥漫。
月缠见一回合未中,第二双手再度合拢。
花离看破她的招数,在地面结出传送阵。
一片幽蓝包罗万象,蛛网尽数跌入阵中。
恰逢其时,花离开出第二面传送阵,正罩在月缠头顶。
于是,方才入阵的蛛网又被还了回去,劈头盖脸朝月缠袭来。
月缠大震,慌忙用第三双手中的蛛丝作茧自缚,才抵挡住蛛网的狂轰滥炸。
花离争取到时间,灵流涌上,将月缠的茧封冻住。
却又见身后“哧”地一股黑烟腾起。
花离眸色骤紧,当即打下一道灵流,借力跃上廊桥。
原来那茧不过是个障眼法,月缠见不敌他,便匿了身形,露出残灵本体来。
疾旋的黑烟形成一股涡流,要将花离卷入其中。
花离向后空翻,衣袂翩飞,落在更高处的廊桥。
“哈哈哈哈哈哈……”
月缠的笑声从下方传来。黑烟重聚,化作一只蜘蛛,以便在廊顶跳跃。
花离警觉,欲再往高处转移,却发现动不了。
脚下坚实的廊桥一寸寸鼓胀起来,表面渗出一层浆红黏液,将他牢牢吸住。
黑烟幻化的蜘蛛却不受影响,细长的腿在血色沼泽中灵活挪动,迅速朝他爬来。
随着月缠逼近,四周吱嘎作响。神殿半空所有廊桥竟皆如活物般蠕动,迅速改变了位置。
最后,连结成一张八角巨网,不断向下渗滴着黏液。
花离整个人被粘在一根廊柱上,毫无反抗之力。
“别挣扎得太狠,”月缠现出人形从廊顶倒挂,指甲挑起他的下颌,“弄坏了这身好皮囊,我可是会心疼的~”
说着,锋利的指甲一路向下,剖开花离胸膛——
“呃啊!”
她突然发出惨叫。
从花离伤口中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一株冰凌,直直将月缠从胸口贯穿!
她痛极,抬眸却看见天地皆蓝,仿佛误入虚空之境。
地面是一片静水,她低头顾水,瞧见的却是花离的倒影。
下一秒,幽蓝剑光破水而出。
月缠只觉得颈间一凉,天地颠倒。
她在水底开眸,瞧见自己无头的身子扑通落入水中。
水面上一人白衣仗剑,皎若明月。
此式名唤“镜花水月”,为花离有感于二十四节气之一的“清明”所创。
施术时,梦蝶会化作花离的影身,吸引敌人注意。之后再由花离趁其不备,将其斩杀。
月缠遭受重创,头与身子皆从网上坠落。
她双目血红,一股发丝盘绕上廊桥柱,吊着头颅;
另一股则从高空散落,缠住即将落地的身躯,拽回至头旁。
万缕千丝向八方蜿蜒,吸净所有廊桥上附着的黏浆,继而开始疯长。
利爪为针,发丝作线,月缠六只手有序穿梭着,将自己的头与身缝合在一起,再度散作黑烟。
花离并指捻符,画地为牢。
锁魂洞天幽光骤起,脚下的朱梯廊桥却又移动起来。
一道道廊桥在半空里翻转,忽而近,忽而远,有时迎头两道桥对驰而来,在即将相撞时轻轻交错,又分道扬镳。
花离身陷千变万化的桥阵之中,难以有效施法牵制月缠。
一筹莫展之际,大殿上空出现两面传送阵,顾千朋与岳连景赶到。
“门主,我来截住她!”
月缠见势不妙,从廊桥跃下,却正落入一面金色传送阵中,被传回原处。
顾千朋咬破指尖,引灵伞阵启高悬,让她从黑烟中现出本相。
只见月缠的发丝如千丈红绫,一股股飞流直下,垂吊大殿各处。
她牵着自己的发束,灵活飞荡在各个廊桥之间。指尖红线勾缠,仍作花绳之戏。
而花绳每一次变化,都带动着廊桥方位的改变。
“琵琶弦、望仙台、八角星……”
岳连景立在移动的廊顶,勉强盯住了她手中动作:
“下一个是四瓣莲!”
“什么?”花离与顾千朋同时回眸。
两人从小长在宫中,对民间绳戏自是了解甚少。
岳连景却是个走街串巷倚靠杂耍谋生的,对翻花绳的每一式都记得清楚。
“门主,顾兄,我晓得这廊桥是如何移动了!”他高声道,“门主下两丈,走坤位!”
花离依言,落在下方一道桥顶。
“顾兄上九尺,走巽位!”
顾千朋一个轻功,掠上左侧廊檐。
恰逢月缠挑绳易位,一阵翻转变换后,两人竟呈夹攻之势,将月缠堵在了中间。
花离当即一道定身咒,打在月缠后心。顾千朋趁机上前,挥剑斩断她手中红线。
“吱呀——吱呀——”廊桥惨叫着,终于停止了移动。
月缠却挣脱了定身咒,顺发丝攀上殿顶。
顾千朋举剑欲追,伸手也要攀扯发丝,被花离制止:
“毒蛊,勿碰。”
他低头一看,那一股股随风飘荡的发丝,正是之前从假面傀儡体内涌出的红线蛊!
“咔咔咔……”
又闻几声脆响,殿顶吊着的五彩琉璃灯被月缠依次打碎。
十来只人皮傀儡沿发束爬下,摇摇晃晃朝他们扑来。
“顾之,岳昭,你们退开。”
花离召了梦蝶在头顶,幽蓝光华萦绕剑身聚敛,逐渐亮如辰月——
“大雪,瀚海阑干!”
霎时间,画地方圆以内风饕雪虐。
以花离为中心,铺天盖地的冰凌一圈圈炸开,将傀儡尽数击碎。
满殿垂落的发束由红转白,结上一层晶莹的霜花。月缠再也攀不住,自殿顶滑落。
“画地阵——开!”
花离撑起锁魂洞天,将月缠封印进符中。
与此同时,方才掀起的暴风雪将廊桥摧毁殆尽。
各个断裂处冒出些红丝,织成一张残破不堪的网。
就在此网的中心,出现了一颗血色幻影珠。
顾千朋与岳连景见之,双双跃起,朝幻影珠斩去——
“叮”的一声,珠子竟固若磐石,纹丝不动。
两人对视一眼,顾千朋擎起火焰烧向蛛网,岳连景则再度挥剑破珠。
“轰隆!”
这次,幻境彻底坍塌。
载棺送葬的河水,遍生菩提的孤山,宏伟阴森的神殿……都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三人仿佛坠入一个无比真实的梦境中,四周皆是无边黑暗,唯有前方一小片透出微弱的光。
顾千朋在黑暗中抓到一缕发丝,吓得赶紧甩手:
“呀,该死!”
“陛下,”门主的声音传来,“是我。”
“扑哧。”
岳连景不小心笑出了声,结果迎面吃了一拳。
“哎哟,顾兄……”
就在这时,前方的光亮忽然一闪,延展开来。
待看清后,顾千朋与花离皆是一惊。
光亮里,对坐着一男一女。
女子明显是月缠。而那名男子,却是顾千朋的父皇,临鸢的先帝——
顾伯焉。
我真的很喜欢写打戏,战斗爽!
——鲁迅(没有说过,这是茴香说的,嘻嘻)
[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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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千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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