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师尊还懂炼药？”
顾千朋听了玄冥长老一番言论，不由惊叹。
“师尊历遍世间，诸学精通。”花离道。
“可是……凡界修士的寿元不过百余岁，再修便能羽化登仙了。师尊再年高，也不该与洞庭龙王是旧识啊？”
“或许师尊曾于龙王有恩。”
“嗯，这倒有可能。究竟是什么恩呢？居然能让龙王出借龙珠来偿还……”
花离受了伤，又不放心弟子们，便一直坐在踏雪背上随行。
灵丹受损，本就聚不起什么精神。此时被顾千朋死缠烂打地追问，他终于不胜其烦，阖眸敷衍道：
“我伤处疼，闲聊恕不奉陪。”
顾千朋只好作罢。
仙宫与群山之后，巨大的日轮与月轮在云层中缓慢周转，光芒万丈。
其后跟随的是一群天狗，通体乌黑，胛生两翼，踏彩云，负宝镜，以日月为食。
据说是天界神仙都嫌日月太灼目，才请女娲娘娘造出这样一种食日月的犬来，为其戴上口枷和宝镜，赶日逐月，将多余的光华敛至宝镜中，再倾泻至下界。
天狗作，则人间昼；天狗息，则人间夜。
原来人间日月并非真日月，天狗宝镜里映射出的倒影而已。天界神仙不要的东西，才会慷慨施舍给人间。
众人又行了半日，总算赶在中元日之前抵达重明宫。
一整面平整山崖上，突出一个巨大的石像鸟头来。金目金喙，每只眼睛里都有两个瞳仁，一明一暗。
“这便是重明宫？”弟子们见了，都在底下悄悄议论，“怎么修建得如此骇人……”
“重明宫并非人为修成，而是神兽重明鸟死后躯干所化。”
玄冥长老讲解道：
“巫妖大战过后，死去的妖族与巫族残灵不散，肆虐大地。幽冥界与人间界的平衡被打破，伏羲见之不妥，遂遣一神鸟下凡吞噬残灵。”
神鸟生得双目四瞳，羽色如火，故名‘重明’。
重明鸟将残灵吞噬干净后，因不堪重负，在返回天界途中身死，化为终年冰封的宫殿。
在天界灵气的滋养下，体内吞下的残灵逐渐被镇压，重新孕育为天地仙灵。
重明鸟眸中的两颗瞳仁，分为阳瞳和阴瞳，根据阳气与阴气的轮转而变化。
天界历来属阳气最盛之地，因此平日里阳瞳常明。只有在中元这一天，幽冥鬼门大开时，阴阳之气才达到平衡——
“因此，当阳瞳与阴瞳同时亮起，便是重明宫开宫之时。”
顾千朋听了，不禁又拉着岳连景和慕容周朝那鸟首石门凑近些。
石门依旧禁闭，重明鸟两颗阳瞳耀如宝石。
“真好看，”他赞叹道，“不知里面的仙灵是不是也这样亮闪闪的。”
“据说仙灵也有纯杂之分，只有拥有五行纯气的仙灵才能为人所用。”
岳连景反驳：
“那些外表璀璨明亮的，往往是杂气仙灵，无法做剑灵的。”
“这样啊。”顾千朋有些失望。
岳连景发觉自己似乎扫了他的兴，连忙转移话题：
“对了，顾兄，你打算给你的剑灵起什么名字？”
“我来之前就拟了许多，感觉哪个都好……”顾千朋挠头，“不然干脆不定名好了，这样想叫哪个就叫哪个。”
“我倒是想到一个。”岳连景故作深沉。
“叫什么？”
“福~贵。怎么样？福泽似海，贵可通天！”
顾千朋眼里的光顷刻熄灭：
“好俗……”
“大俗即大雅嘛！顾兄不要，我自己留用。”岳连景惋惜地摇头，转而对慕容周道，“慕容兄呢？”
“我？”慕容周收回飘忽的思绪，“我是药修，灵系也是木系，我的剑灵……就定名为‘百草’好了。”
正说着话，上方崖壁突然毫无征兆地滚下一块巨石。不偏不倚，正朝顾千朋头顶砸来。
“顾兄小心！”
岳连景飞扑上去，一把将顾千朋推开，自己却被笼罩在巨石投射的阴影之下——
“滴水穿石，散！”
千钧一发，玄冥长老一声低喝。
未见灵力之形，却见巨石分崩离析，化为一阵碎石雨劈头盖脸打落。
“师尊……”
岳连景与顾千朋心有余悸地从地上爬起，掌心里全是冷汗。
“千儿，到为师身边来。”玄冥长老神情严肃，“此地天道有异，独于你成大凶之相。如非必要，不可离开为师十步。”
顾千朋听到大凶二字，立即乖乖躲在玄冥长老身后。
“师尊此话何意？”花离也骤然紧张。
“方才的坠崖，还有这次的落石，都并非偶然。为师卜了一卦，命相所示，是天道有意要灭他。”
“天要灭他？”花离心惊，“为什么？”
“以为师的修为，尚不足勘破天道。但既有此相，便代表针对千儿的横祸仍会继续。”
玄冥长老见花离有不安之色，安慰他道：
“你且放心。有为师在，千儿不会出事的。”
说着，他纵法聚起四周碎雪。雪花迅速凝结，在顾千朋身侧筑成一道牢固的冰结界。
“师尊……何以动用灵力而无恙？”岳连景目瞪口呆。
不仅是岳连景，在场诸位弟子看了都惊诧不已。
“灵系与阴阳五行相对应，具体可分出金、木、水、火、土五灵系。”
玄冥长老道：
“修士结丹后，便以丹田为场，灵丹作媒，从天地万物中汲取某种灵系的元素，聚为灵流，为己所用。
“但大多数修士在结丹之后却都忘了，五行藏于万物。人不过是世间的过客，五行不属于人，人死后，却是要归于五行的。”
他捧起一抔细雪，莹莹水光便从掌心雪堆中浮起。
玄冥长老将水灵聚在掌心，抛洒于半空，顷刻间乌云密布，大雨将倾。
“真正领悟了这一点，便不再需要灵丹作媒介，而可以自由驾驭万物中蕴藏的灵力了。”
说着，他又一挥手驱散阴云。
顾千朋听后略有所悟，便也掬了一捧雪尝试。
然而那捧雪在他掌心里逐渐消融，最后化得只剩一滩水，也不见有灵力浮现。
“莫要心急。”玄冥长老见了笑道，“况且，你修的是离火法，哪能如此容易就拘出坎水的灵来。”
重明宫前的日晷转过大半个周天，终于到了开宫的时辰。
只见石鸟双眼中的阴瞳闪烁了几下，两朵幽火亮起。
伴随着“轰隆轰隆”的沉响，地动山摇，金色石喙上下分离，露出一条狭窄的羊肠小道。
众弟子列为一队，依次而入。
道虽窄，里面却不暗。冻结千年的寒冰散发出莹蓝的光，在狭道中漫射。
空气中漂浮着星星点点的杂气灵元，在接近修士时，便会渗入肌肤，被吸收进灵脉中去。
一路下来，众修士都觉得灵脉中灵力充沛，蓄势待发。
愈向深处走，漂浮的灵元就愈大。
有些甚至已经化形为仙灵，五色光晕糅杂在一起，反倒成了荧白，只在游弋时偶尔折射出一些颜色。
顾千朋忍不住伸手去扑。
“你是猫么？”花离见了，揶揄道。
“要你管……”顾千朋悻悻收手。
穿过重明鸟细狭的颈部，便来到一片开阔地带。
合抱粗的冰凌从岩顶垂挂，有些甚至一直延伸到地面，成了一根根冰柱，上面攀生着某种会发光的蔓草。
天然形成的坡道一路螺旋向下，通向最底端一口深不见底的泉池。
整座宫殿内极寒，泉池却波光粼粼，丝毫没有冰封的痕迹。
池畔有座祭坛，连着中央一座鸟首石像。
鸟首张开的喙中，不断有清澈泉水涌出。
泉池周围，则生长着大片大片的琉璃雪蔷。近乎透明的瓣蕊随风摇曳，散发出空明澄澈的光。
“这种成色……至少是忍冬三百年以上的琉璃雪蔷。”
慕容周见了上好的药材，激动得连声音都在颤抖：
“重明神鸟原谅，让我采一株回去吧……一株就行。”
顾千朋等人也纷纷来到泉池前，只见那座鸟首石像的底座上刻有三个古体字——
蕴灵池。
底下还附有一段小字说明：
“以阳寿为契，与池中仙灵缔约。一次至少耗费一日阳寿。”
“投入阳寿数超过一年者，后续每增加一年，则仙灵出池之机缘也将等量增加。至多十年，必有一仙灵出池缔约。”
待花离读完，众弟子都跃跃欲试，却没有一人敢贸然上前。
毕竟，缔约耗费的可是活生生的阳寿。
若几年的阳寿投下去，仍捞不出一只仙灵来，丢脸事小，折寿事大。
“我先来吧。”
慕容周走到祭坛前，掌心贴上坛心符文。
迸发而出的金光在空中缭绕，缓缓点亮祭坛后，一个声音响起：
“阁下愿以多少阳寿为契？”
慕容周眼也不眨：“十年。”
“什么？一上来就十年！”
“少主莫不是被琉璃雪蔷迷了心窍？”
众人一阵惊呼。
就连顾千朋也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质询：
“你疯了，十年的寿命说折就折？”
“诸位误会了。”
慕容周尴尬道：
“这十年阳寿并非是我的，而是踏雪的。踏雪继承了阿爹阿娘的灵力之后，如今已修成长生不老的半仙之兽。十年寿命于它而言，比我们要短上许多。”
他话音还未落，踏雪已将前蹄轻叩在祭坛上。
只见一束耀眼金光从踏雪的身躯中飞出，落入池中，溅起一朵水花。
没过多久，便有一只幽蓝的仙灵浮上水面。
“怎么是水系仙灵啊？”
弟子们见了，都暗觉大事不妙。
又闻祭坛中的声音道：
“以十年阳寿为契，虽必有仙灵前来缔约，却不一定为同灵系的仙灵。阁下若连续四次以十年为契，都未得到同灵系的仙灵，则下一个十年契出现的仙灵，必为同灵系仙灵。”
众人一下子炸开了锅——
“这不是诓人么？”
“一下子折损五十年阳寿，谁知道我会不会当场暴毙啊！”
慕容周没了主意，抚着踏雪的颈项内疚道：
“对不起，踏雪，白费了你十年寿命。我们……还是走罢。”
踏雪却甩甩头，再度将前蹄按在祭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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