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灵巨蟒向后弓起脖颈，两个头颅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吼——”
坚实地面彻底崩解，无数弟子在漩流中沉浮。
殿顶生长的冰锥被震得断裂，如利箭般坠落。
“太极，千秋览。”
玄冥长老合掌结印。
时停咒出，漫天冰锥皆随之静止了一瞬。
顾千朋趁此冲上半空，挥剑将冰锥逐一击碎。
“万象归源，破！”
玄冥长老广袖招展，将冰锥化作元灵散布水上，开出一片冰霜结界，加护众人于其中。
顾千朋见后方无恙，反手甩落剑锋水珠，踏着冰面朝巨蟒走去。
花离已召了梦蝶出鞘，被玄冥长老横袖拦住。
“师尊？”
“让他去罢。”玄冥长老语气笃定。
花离摇头：“之前已经出过两次意外，若真是天道要杀死他……”
“孩子，何为天道？”
玄冥长老突然问。
“阴阳相合，祸福相倚，万物作焉不辞。”花离答。
“那么，我辈修士用灵力退散诛邪，炼丹药治愈百病，除魔卫道，趋利避害，自诞生之初便是逆天而行。”
玄冥长老望着顾千朋的背影——
“天道，未必不可改。”
残灵巨蟒见扫击并未奏效，又弓起身子，向水面重重一锤，激起一圈水刃。
顾千朋飞身从水刃上方掠过，却难免被余波荡倒。
他尚不及起身，蟒头又是一记重锤，水刃寒光直逼咽喉！
顾千朋急中生智，顺水势一滚，让水刃砍在自己左臂上。
血流如注。
“顾兄！”看到此幕的岳连景不禁惊呼。
“不必担心，他做得很好。”
玄冥长老凝冰结阵，为顾千朋铺设平台——
“作战途中，若不得不负伤，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要不彻底丧失行动能力，就一定会有转机。”
巨蟒双头并下，狂暴乱击一阵，环形水刃接连炸开。
顾千朋衔住剑柄，连跳三段躲避水刃攻击，同时腾出右手来给伤口止血，防止自己因失血过多而晕眩。
“咔嚓。”
脚下，玄冥长老为他凝出的冰面出现了裂痕。
趁落脚处彻底崩毁之前，顾千朋纵身一跃，借水势朝巨蟒突进。
残灵巨蟒蠕动着身躯，两个头颅依次滑入水底。
池中仙灵被吓得纷纷出水，飘浮在空气中。
只闻“哗啦”一声，巨蟒双头骤现，缓缓张开的巨口中水流汇聚——
预料到要发生什么，顾千朋在半空中收势疾坠，如折翅之燕。
下一刻，两道水柱从张开的蟒口中齐齐喷出，交叉朝顾千朋射来！
顾千朋此时已坠至低点，成功从两道水柱的叉口处穿过。
他抽剑击水，借激流之力再度被送上高空，直接突入到巨蟒面前，挥剑朝蟒的七寸砍去——
“铮！”
刃口迸出了火花，残灵巨蟒蟒身震颤，却没有倒下。
“吼——”
一声长啸过后，两个蟒头绞作一处飞旋，不见蟒身，唯有一道漆黑的旋风。
这是残灵数量庞大时惯用的杀招，上次他和凤凰门主在乱石窟中已经见识过。
池中水因巨大的吸力被抽向高空，聚成为一股水龙卷，以拔山超海之势，摧毁沿途一切。
顾千朋被吸入风暴中心，涡流卷着他疾旋上百丈高，又重重摔落。
“噗通！”
冰面碎裂，他坠入黑暗的水底。
残灵群已经丧失耐心，不愿再与他周旋，转而开始向玄冥长老的结界发起进攻。
“神隐——霜降！”
玄冥长老出手施救，水龙卷被彻头彻尾地凝在大殿中央，成为一道晶莹剔透的冰柱。
“带着孩子们退后。”玄冥长老吩咐花离道，“为师要加固结界了。”
“嘭！”
果然，不出多久，残灵巨蟒便破冰而出，蟒身如钢鞭，狂暴抽打结界。
原本停栖在结界边上避难的仙灵一下子惊起四散，如穿林之鸟。
玄冥长老合眼念咒，通身透出若水清辉：
“阴阳之力，五行之长。生养百灵，周流四方。鳌盘螭踞，备卫玄黄。荡暇涤垢，明理天光——
“急急如律令！”
只见大殿中的水流化形作群鱼游弋，齐转流向朝结界涌来。
柔水无形，却可御万物。残灵巨蟒的蛮力冲击被水鱼群轻而易举卸去力道，徒劳无功。
“千儿。”
水中不断下沉的顾千朋，忽然听到玄冥长老的声音。
他尚在昏迷中，识海本应是无法传音的。
可那声音却并非来自识海，而是来自周围环裹着他的水。
无边冰冷的池水仿佛在一瞬间继承了玄冥长老的意志，开始托举他，呼唤他。
“千儿，时机已至，当一击制敌。”
师尊，我做不到……
顾千朋尚存的微弱意识在抗拒着。
“灵神合一，即便无灵丹之人，亦可天地逍遥。”
玄冥长老的声音仍在继续：
“用心神感知周遭万物中蕴藏的灵元，它们自会回应你心之所念，为你所用。”
“告诉为师，你此刻最想要的是什么。”
想要活下去。
想要……保护大家……
顾千朋在心中默念着。
愿望逐渐强烈，意想不到的事情也随之而来。
在某个瞬间，顾千朋忽然感受到有大量破碎的画面涌入识海——
赤地黑天，断壁残垣，烽火狼烟初定。白骨露野，尸畔鸦哭夜静。
道是巫妖俱殒，傀儡殁，遍生残灵。伏祸起，阴阳两相僭，灾厄难宁。
魑鬼瘴疬并行，九霄动，降遣神鸟重明。四目翕张，天地初有雷霆。
赤翼当风似火，镇邪魔，朗朗气清。舍身死，大庇之下，盛世太平。
承载了重明鸟记忆的顾千朋，仿佛亲临千年前的荒凉大地，纵烈火镇压残灵，护佑苍生。
锋刃上隐约聚出一团微光。
是火系灵元。
他蓦地清醒，攥紧剑柄破水而出。
灵元越聚越多，星星点点的光团如仲夏萤火，汇集成丰沛灵流，环绕流转于身侧。
焰华所照，四散的仙灵皆变为赤色，前赴后继地朝顾千朋聚拢。
“夏至，炽羽映天！”
只闻半空中一声嘹亮啼鸣，巨大的流火翼迎风展开，尾羽拖出流星般灼烫的焰尾。
灵流在他的控制下化形为重明鸟，巡弋水上。
残灵巨蟒避无可避，刹那被吞入一片修罗火海，飞金走焰，璨若烈阳。
顾千朋驾火鸟俯冲直下，水面火光灼天，令人不敢正视。
“轰隆！”
火鸟归处，雷霆乍起，云峦蔽日。
蒸腾起的水雾迷了旁观者的眼，众弟子不禁纷纷以袖掩面。
待雾霭散去，顾千朋执剑踏水朝结界走来，身负重伤，满襟清血。
这一次，没有窃窃私议，没有阳奉阴违。
在场所有弟子皆俯首默立，面有敬畏之色。他走近时，人群自动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顾千朋望着众人，有些恍惚。
“顾兄，你可吓死我了！”
岳连景第一个冲出结界，眼泪汪汪地抱住他：
“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呢……我我我……我连替你埋哪都想好了呜呜呜……”
顾千朋没死也要被气死：
“喂，不会说话可以不说！”
“那个，还是先别闲聊了，止血要紧。”
慕容周在踏雪背上翻箱倒柜地找伤药，瓶瓶罐罐散落一地。
花离立在结界旁，凝眸注视顾千朋。
隔着一层水幕，花离从未觉得他养大的少年像此刻这般耀眼。
顾千朋穿过结界，走向他：
“三哥，我回来啦。”
语气里洋洋自得的雀跃，仍带着孩童时的影子。
“嗯。回来了就好。”
花离小心克制着情绪，眼底却还是禁不住泛红。
“顾兄，你方才那一式‘夏至——什么天’是哪里学的剑技？”
岳连景追过来：
“师尊不会背着我偷偷授你绝学了吧？”
修士的剑技，属于灵力化形的进阶，是由二十四节气演变而来。
因此在使用剑技时，其诀前两字常冠以节气之名，后四字才是创造剑技的修士根据个人喜好所取。
“炽羽映天……”玄冥长老思忖片刻，“嗯，为师也从未听闻这样的招式，大概是千儿自己独创的罢。”
顾千朋接过慕容周递来的药，边包扎伤口边道：
“方才在水底时，偶然继承了千年前重明鸟的记忆，才得以想出此式来镇压残灵。至于为何能在天界使用灵力，那就要拜师尊所授了。”
“你这孩子。”
玄冥长老揣起两手，呵呵笑道：
“莫不是方才一把火，连灵识也烧糊涂了？为师自始至终都站在此处，可从未授过你什么。”
顾千朋疑惑：“可是，师尊——”
“不必怀疑，”玄冥长老摇头打断，制止他再追问，“参悟天道的修士，创造剑技也是常有之事。”
顾千朋只好就此作罢。
身后平静的水面，忽然云蒸霞涌，投下万丈金光，半空里分开一道时空罅隙。
一架青鬼车，自时空罅隙中驶来。车身彩幡鼓动，幽火环绕，缓缓降临在众人面前。
这等排场气势，至少也得是天界或地府某位身份不凡的神官。
果然，鸾车落地，便有一位玉冠朱缨、宽袍大袖的金面神官执卷走了下来：
“吾乃幽冥大帝后土神君座下神使，特来封赏有功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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