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曲安时不时用教鞭抬一下胳膊，点一下落脚的位置，陈紫陌果然不再摇摇晃晃了，虽然她依旧会在某一招不到位时，下意识停住，以至于那种意蕴时而凝聚、时而涣散，至少没有再摔倒了。
曲安握着教鞭的手负在身后，忍不住摇晃起来。
她越看这个孩子越觉得亲切，曲安当初也收过几个徒弟，能拜入她的门下，那些弟子都已经算是天赋过人了，但和曲安这个道家三圣地之一的太虚宫掌教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面对跟不上自己思维，总也不开窍的弟子，年轻肆意的曲安硬生生被磨成了好性子。
尤其是他们突破不了地仙境界，两三百岁就寿终的时候，曲安白发人送黑发人，难免会想，如果自己能教得再好一些，让他们领会得多一些，如果自己当初再多一点耐心，是不是他们就能得道，不至于抱着满腹的遗憾离世。
虽然她很清楚，得道要的那颗道心，旁人是教不会的，只能自己领悟，可她还是会忍不住这样想。
所以曲安一直觉得，收徒弟是一种修行，甚至可以说是心境上的苦修。
她不喜欢吃苦，所以即便嘴上常说这个孩子不错，可以给我做个徒弟，其实一个弟子都没有再收过。
直到今天，她才有点明白，为什么当初师父喜欢教她，还总带着她到处玩了。
可惜了，要是她还活着......
曲安念头到了这里，转而一哂，也没什么可惜的，人终有一死，她这一生至少活得清楚，死得坦然，死后余留的一抹残念还能遇见这样一个有趣的人，明明是十分幸运的事情，是人心有贪念，还嫌不足，才觉可惜。
一个残念，有什么好可惜的。
陈紫陌依旧在练着《养生拳》，直到气力不足、被曲安叫停时，她练得满面通红，背后起了一点薄汗，手脚都暖和得很，身体也有种舒展开的舒适感，体内气的总量没有明显的增长，但运行时自如了许多，只是还达不到她所见的——像曲安那样，意念所至，拳脚挥洒，广袖挥洒，如行云流水一般。
不过她没有像刚上手时那样紧张了，因为她的的确确在越练越流畅，哪怕自己四肢不勤，在武学上笨了一点，但只要刻苦努力，水滴石穿，绳锯木断，总有水到渠成的一天。
曲安指着放在石榻上的外套：“去把外套穿起来，你现在感觉热，筋骨舒张，正是容易风邪入体的时候，受点热不妨，别得了风寒。”
陈紫陌擦了擦鼻子上的汗，乖乖套上了外套，在石桌前坐了下来。
桌上的笔墨纸砚整齐放着，砚台里的墨迹冻干了，写满了字的白纸叠放在一起，陈紫陌拿出自己带来的白纸书，在意识中叫出聊天界面，准备做笔记。
曲安看着她动作，笑道：“你准备得还挺齐全。”
陈紫陌不好意思地回道：“我不如曲师父过目不忘，还能一心二用，只能用点办法。”
曲安“嗯”了一声道：“一心二用这点，等你到了通意境界，也能分心它用。修行对人的助益不只是在武力的提高上，它会让你更康健，更长寿，头脑更明晰，心智更坚定，让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要去做什么。”
“对了，我还没有告诉你武道的境界划分呢。”曲安这次没有回到剑上，而是盘腿坐在了石床上，就像以前还在太虚宫时，给底下的小弟子讲道一样，把手边的教鞭当做清心铃，在讲到重点时敲两下。
“这世间的武道境界大概能够分成三个大境界：胎源、化神、登天。各法脉对其中的小境界划分又各不一样，毕竟你要在各家中划分出一个明晰的境界来，就是要给天下订一个标准，谁能做到？就是造化主那样的超然境界，也不敢说自己要给天下武道定下每一层的标准。”
曲安明明是在说武道境界的划分，起手却先说这里面根本没有办法明确分开的地方：“就不说道家、儒家、佛家、墨家、兵家、法家这六**派之间的区别，就说我们道家内部，太虚宫、太清派、太上道之间的区别，也大到必须分家各过各的了。”
“我们太虚宫认为武道修行中最重要的就是体、意、气，三者合一才能通神，所以《一炁真法》以融合三花、返归一炁为修行的目标；而太清派认为道家真正追求的是天人之法，也叫两仪法，认为当以阴阳、天地为修行的准则，将目标直接放在了登天这一步上，入门的门槛高得离谱，百年也不见得能收一个弟子。”
作为太虚宫的掌教，曲安习惯性地抨击起了别家：“太上道认为‘道’才是修行者最高的追求，故为‘太上道’。只不过这道不仅仅在武学修为上，他们门内分别极大，有的武功修为十分一般，倒是搞起了炼丹、望气那些东西，有的直指大道，甚至出过三十七岁就登天成仙的道胎，可那样的奇葩，就是不修太上道，也能成仙。”
“各家的修行法根本就不一样，所以江湖上只有一个大概能用的说法，真要衡量起武道修为来，如果全信，认为通意境的一定能打得过筑基境，那肯定会栽跟头，你姑且听着就行。”
其实这些复杂的情况是建立在人间界门派众多的情况下，而天外天上只有登过天境的仙人，曲安对陈紫陌讲这些，是方便她日后接触别家的武学，先消除固化的等级差观念。
“以中原定疆王朝武科取士的标准来论，他们将造化之下的武道境界分为十个小境界。胎源大境界内有五个小境界，分别是：引气、炼体、含元、筑基、通意；过了通意境，就进入了化神，化神又被分为两个小境界：凝神和神游，达到化神大境，在定疆王朝内就能被称为宗师、大宗师了，能够开山立派；再往上，就是各家都承认的仙人三境，登天之后：地仙、天仙和神人。”
陈紫陌问道：“曲师父，您是什么境界？”
曲安叹道：“我生前是天仙巅峰的境界，始终差一步进阶神人。”
陈紫陌道：“两位造化主下，也只有七位神人境，可见这神人境界是非常难抵达的了。”
何止难以抵达，简直是天差地别，神人境就要在神意内开辟出小洞天，真正达到，身体内外皆天地的地步，对敌交手时，天地不崩，神人不死，所以当初域外天魔能够夺舍一位神人才那样令江湖震动。
曲安叹了口气，没有再提自己的事，只道：“至于仙人之上的造化主，就连我也说不清楚了，只知道六**脉的建立，就是因为这六脉都曾出过造化主，这六位也被各家传人称为‘道祖’。其中四位都已化道，我曾见过的两位来自儒家和法家，就是他们化为了这片天外天。”
虽然自己是全然无知的情况下被卷进了天外天，还死在了这里，但曲安提到两位造化主时，依旧肃然敬重，没有半点怨念。
陈紫陌看了看连“北域”都没完全探索开的地图，如果说仙人境界还是天上可以看见的太阳，那道祖的境界对她来说，就是整片天空了。
光是去了解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恐怕都要耗尽她一生了。
她只能感叹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曲安笑了起来：“确实是这个道理，这里已经是天外天了，可那些天魔依旧来自这天外天外面。无论你未来走哪条路，走到了什么境地，这八个字永远都适用。”
这一点陈紫陌大概是最有体会的，因为她自己就是从这个世界外的世界来的，身上还带着另一个世界、多半是仙人造的游戏系统。
曲安说完了武学大致的境界划分，就讲起了陈紫陌眼下需要学习的内容：“你现在可以算是‘引气’期，体内有气感流通。下一步就是一一打通身周百穴，汇聚于下丹田，也就是脐下三寸的位置，在这里开辟气海，气海一成，你就算真正踏入武道了。”
“等你能够炼化气血，引气上移，进入中丹田，也就是胸口膻中穴，才能跨过引气期，进入炼体境界。”
陈紫陌举一反三，指了指自己眉心印堂穴道：“含元是要继续上移，到上丹田泥丸宫吗？”
曲安点头道：“到了这一步，才能算是真正炼化、锁住人体内的精神元气，所以叫做含元境。当然这是定疆王朝的划定方法，对我们太虚宫而言，这三丹田的开辟，每一步都比别家要难，把他们‘筑基’的功夫花在了前面，所以对太虚宫而言，其实没有‘筑基境’，只要能贯通三丹田，根基就成了，可以进一步熔炼三花。”
这是一个可以按部就班的修行路线，一个一个穴道去冲开，一点点去累积，只要天资不是特别差的，靠水磨功夫也能一步步走上去，夯筑武道的根基。
但所有根基被打下，都是为了在这个地基上建起高楼，从基础到建楼这一步的跨越，就不是水磨功夫能打通的了。
现在还在打地基的陈紫陌需要做的，是宁心静气打坐，引导体内的真气去打通穴道，蚂蚁搬家一样搬着每一个穴道内激发的真气，汇合在一起沿着经脉向下丹田进发。这个过程需得谨慎小心，否则不要说行气走错了脉络，就是心思浮动，导致真气涣散，也很容易岔气，反伤自身。
陈紫陌打坐修行时，曲安就看护着她，万一出现状况，就用教鞭点中她身上的那处穴道，将她体内的真气截住，这样虽然会使得这一个周天的功夫白费，也好过受内伤。
等陈紫陌体内真气耗尽后，曲安就继续给她讲课。
看着时间快到午饭的点了，两个人就去后山采野果野菜，混着一些有药效的药草，采了不少。
曲安让她把这些东西都带回虚境去煮了吃，顺带在那里面睡个午觉，补足了精神，下午继续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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