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紫陌坐在一大碗兔肉面前，一边吃，一边辣得直抽气喝水，坐在她对面的模糊人影面前也放着一碗兔肉，她虽然不能吃，但也拿着筷子，托着下巴，悠闲地看着她吃得面红耳赤，辣得眼泪直流，还时不时傻笑的模样。
陈紫陌顶着曲安的啧啧感叹，依旧没有收敛笑意，她的心情真的是好极了。
这碗兔子肉不仅仅是她近两个月来吃到的第一顿荤腥，而且证实了一点：哪怕不是虚境田地里产出的作物，也是可以用的！
不仅仅是可以用天外天抓到的兔子来代替虚境养殖产物，用系统教的过程来做菜，而且做完后的成品是可以放入仓库，被游戏认为可用的。
《江湖山水》本来就是一个经营游戏，通过玩家建立商铺、买卖商品来获得活动点、声望值和铜钱，并将这些资源转化为人物卡、家具和种子。
现在游戏默认了她从天外天抓的兔子肉，她当然想要试一试，把这碗兔肉卖给别人，能不能获得“声望值”，铜钱肯定是没有的，但声望呢？
事实证明，这是可行的。
在曲安接过这碗“卖”给她的兔子肉以后，虽然没有吃，但她心中的认可和满意，转化为了“声望”，不多，只有10点，而玩家等级要升到第1级就需要100点，十碗兔子肉。
重点在于，玩家等级越高，开拓的虚境内版图就越大，而不是像现在，她只能住在水月城的宅子里，看似外面有很多地方，其实那些地方都是虚的。
《江湖山水》的游戏等级的上限是80级，其中20级可以开拓完整个水月城，打开镜花城，40级完成镜花城的开拓，打开海市，60级打开蜃楼，80级完成四座主城的开拓。
每升一级，需要的声望值都会提高，每过10级，需要的声望值都会翻倍，80级需要的声望值堪称海量。
一碗兔子肉10点声望，虽然比起升级需要的声望值太少了，但日积月累，积沙成塔、水滴石穿，总有一天，她能打开剩下的三座城池！
即便任务主线无法推动，自己的三座宅子还是在的，尤其是她在海市的宅子，不仅地方大，还是她特意找了喜欢设计园林的玩家做的布局，里面还有六件仙器。
在资源紧缺的天外天，仙器对她修行的帮助非常大，就说蕴养体质，总得用到很多药物，可天外天上什么都没有，自己要是没有沙丽的浴池，一定会落下暗伤。
最重要的是，还有随着等级提高赠送的人物卡。
这些人物卡的战斗力不高，基本不能用来打怪巡视，但能够种植、织布、烧菜、经营，如果他们是有自我思想的人，那大家可以一起结伴讨生活，要是没有自我思想的机器人，那就单纯帮着做事，也可以解决她的很多琐事，建立起一个小小的“社会”，大家分工干活。
虚境内实在是太安静了，天外天又这样荒芜，她真心希望那是几个有自我的人，否则在曲师父离开后，自己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至于寻仙人拜师......
唉，谁知道愿意收下她，她也想要拜师的仙人，什么时候才能遇见呢？
想到这里，陈紫陌重重咬了一口兔子肉，然后面色扭曲了一下，像是想要把什么吐出来，可到底还是一下一下嚼碎了，咽下去。
曲安轻笑出声：“这是咬到什么了？”
陈紫陌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以后，才开口回道：“花椒。”
因为没有姜葱这些东西，她撒了大把大把的花椒、干辣椒下去，辣椒红彤彤的还能看得见，花椒就未必了，一不留神咬下去，嘴里都是麻味。
可要陈紫陌把吃进嘴里的东西吐出来，那是绝对舍不得的，只要是能吃的，吃不死人的，她都可以嚼碎了吞下去。
曲安依旧笑盈盈地看着，什么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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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每隔几天曲安就会带回来一些猎物，让陈紫陌带回去宰杀了做好，两个人分着吃。
在曲安看来，这是陈紫陌以为自己对这些生前的饮食菜色还有兴趣，才故意总留给她一份，别说，陈紫陌做饭的手艺的确不错，这份心意她也领受了。
眼看着自己的存在越来越稀薄，人影渐渐变淡，这孩子总得做点什么来排遣内心的情绪。
曲安不再和陈紫陌谈起天外天上的人事，只说自己年少的时光。
说她对父母很生疏。因为很小就被送上山修道，父母亲人都很陌生，洞玉道洲作为道家的天下，百姓都崇尚清疏，虽然也有阴阳和合、繁衍后代，但家族观念很淡泊，几乎所有孩子五六岁时都会被送进道观修行一段时间，有天赋的留下，没有天赋的回到山下去，走过道观这一遭，很多人的心性都会被养得淡漠，没有什么亲缘牵挂也是正常。
说她也曾经喜欢过一个人，人到了十六七岁时，心思最易蠢动，而且道家没有佛家那么多戒律，认为男女相亲、阴阳结合本就是大道，只是他们洞玉道洲没有“夫妻”这种源于礼法的说法，也没有一夫一妻的规定，大家都是和则聚，不和则散，只有走同一条大道、又彼此爱慕的人，才会真正相伴一生。
曲安说自己有同行的几位道侣，但没有真正的爱侣，因为那人虽好，自己也真心喜欢，可惜他们不同道。
不同道者，注定无法同路前行，所以她从未说过什么，之后的很多年也不曾见过他，那人也许和她是一样心思，也许并不喜欢她，甚至可能早已忘了自己。
曲安早些年还会因此神伤，后来也就慢慢放下了，直到有一天听闻那人亡故的消息，自己内心已是平静无波。
她说起了自己的师兄、师姐，说师父、师叔，太虚宫里养的仙鹤，山后大片的青松，还有断崖上总不开花的寒梅，据说只有天气足够冷时，那古树才会开花，可蓬莱山四季如春，它当然也就不会开花了。
还有山间的瀑布溪水，山崖上的栈道长桥，山中常年不败的洞玉花，花开如烟霞缭绕半山。
有时讲着讲着，曲安会忽然出神，陈紫陌知道，她是在想家了，虽然已经离开蓬莱山太虚宫八百余年，山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在她的记忆里从未消失。
但曲安的思念里并没有离乡的伤感愁绪，就像她多年后依旧记得自己曾经爱过的人，但提起对方的身故也心无波澜一样，这位道家天仙依旧对自己生活长大的师门有着很深的感情，但这些感情就像白云流水，没有执着的根，这使得她的心始终无牵无挂，可以看淡任何生死离别。
对陈紫陌也是如此。
那些悲悯、怜惜、关照都是真的，但自己消散的日子一步步逼近，陈紫陌为她伤心难过时，曲安本人反而抱着一种生死如一的态度，并没有安慰过她，明明权衡着不要在这孩子心里留下怨气、戾气的根底，可在生离死别的悲苦上没有任何消解。
也许是受到她的心态影响，陈紫陌那种随着离别之期将近而越发难安的情绪也渐渐平稳下来，没有再背着曲安偷偷落泪，跟前跟后，不舍得离开，哪怕没话想说了，也要找点话题来和曲安聊天。
可她依旧没有再回到虚境内过夜，而是洗漱后折返石殿，在自己的小石榻上打坐直到天明，才去洗漱换衣，重新来上课。
因为陈紫陌的刻苦勤奋、昼夜用功，终于，在花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后，她成功蓄满了正经百穴内的真气，冲破中丹田的阻碍，开辟了体内的第二个气府，进入了炼体期。
入冬月余，北域已经是大雪封山，从石殿往外看去，天地间只有白茫茫一片，天色沉沉，大雪皑皑，好像世间只剩下了两种颜色，在遥远的天地相交处划分一线，这一线便分开了天与地，如斯壮阔，也如斯寂寥。
裹着精致厚棉衣的女子顶着风雪，踩在高高的石柱上，她一步步踩着七星方位，以往她只能调动体内真气流动，来推着自己、增强自己，现在她连身体气血都能调动了，这让她进一步掌握了自己的身体，曾经怎么也达不到的真意，又有了两分进步。
她稳稳站在石柱上，自己身上、头上落了雪花，又随着她忽快忽慢的动作纷纷洒落，在她踏过开阳，迈出最后一步，踩在摇光位上时，甚至能听到风声中骤然爆响，高大沉重的石柱被她一脚踩得下陷了几许。
已经有些透明的人影当即拍掌道：“不错。这一步稳稳当当，有点摇落星光的意思了。”
陈紫陌轻松跳下了石柱，迈步纵身，到了曲安身边：“终究不如您演示的那样洒脱自如。”
曲安笑道：“那你就慢慢练，总有超过我的一天。”
陈紫陌笑了笑，没有接话，她心底里觉得自己能突破地仙就到顶了，怎么也没有天仙的心境修为，大约不会有超过曲师父的一天，只是这话多少有些没出息，便没有说出口。
曲安悠悠道：“现在你既然进入了炼体，对躯体有了些掌控，那我就可以做一些外力的调整了，炼体说到底就是要把身体一点点炼化，前提是身躯要正，所以我得给你正一下骨。”
陈紫陌点头道：“我明白了。”
曲安道：“嗯，这个过程会很痛，因为你身上很多骨骼长歪了，要把它们纠正过来，必然是个痛苦的过程，你心里得有点准备。”
陈紫陌深吸了口气，点头道：“我心里早就有准备了，您动手吧。”
语音还未落，面前的人影便已不见，下一瞬间，陈紫陌只觉得自己浑身一阵剧痛，好像所有骨头都被人拧折、打断了一样，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就已经发出一声惨叫，瘫倒在地上。
身影半透明的曲安站在她面前，用依旧云淡风轻的语气道：“我说过，在这个阶段，你会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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