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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云山出新流(捌)

昨夜州衙拘押犯人的监牢也遭突袭,狱卒死伤大半。众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铁铸的大门升抬起来。入内时,清扫未毕,砖缝中、壁隙里,仍隐隐渗出血腥气。

行至最深,四周浓黑,只有牢室壁上窄窄的一道小口透入日光。光束下,女囚盘膝端坐,正闭目养神,贺兰夫人与崔宜走近了,才睁眼,见了她们,微微露出笑容。崔宜见她含笑,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觉那笑格外刺眼,忍不住要质询薛惇之事,但贺兰夫人未开口,也只能先压住。

从刺史府上的杂役,到如今的阶下囚,贺兰也算识得少姜颇久,可直到隔一排椽木相对,她才头一次细看这个暗中与她作对的黄庭妖人。若不是镣铐锒铛,霉腐萦绕,她真要疑心,面前坐着的,不是诡计阴谋的主使,而是一个窈窕的闺阁女郎。

“胡少姜,”为了救雉儿,她也就不再多费口舌,“黄庭在荆州何地窝藏?”

少姜不紧不慢,道:“夫人,这话,阿那两位娘子已早向我问过。不过,出卖教中同门,换生路一条,这交易太不值当,我先前不做,如今也不会做。”

既是“交易”,筹马加够,总有值当的一刻,贺兰何等练达,顷刻便听出她弦外之音,正待道:“你要如何——”

话未落,崔宜紧紧攥着手,抑不住,已抢先道:“二娘子,你可知晓,乔家娘子已罹难而亡了?”

少姜轻颤了一下,睁大了眼,看向她:“什么?”

“恒正在州衙边写血书时,为乔娘子撞见。她因牵挂你开口询问,却遭人误解,以为她是为州衙辩解,口角之中,招致了横祸,”隔着椽木,崔宜盯着少姜,目不转睛,要看清她面上每一丝、每一毫的神色,“昨夜,你们黄庭教闯入州衙,劫走了她的遗孤雉儿——你闭口为黄庭教隐瞒,难道是要他们母子二人,都因你而命丧黄泉?还是说……”

手指屈握,弓弦勒裂的伤口隐隐作痛:“你与薛惇里应外合,势必要将荆州搅得不得安宁,至于死伤多少无辜之人,已非你所虑了?”

“薛惇?”少姜扶墙,慢慢站起,紧蹙长眉,“这是何人?道长为何说我与他串通?”

“你不知?昨夜黄庭所用刀剑,刃上刻的,是益州刺史薛惇私兵所饰的文样!”

深牢的昏暗处,女郎沉思的脸如水底静谧的蛇,渐渐,她抬起头,走入那格日色中,盯住崔宜,睫上日光闪烁,掩去眼中轻轻的震荡:“道长以为,驿站中,救我之人以圆石砸开锁链,山村里,我说教中缺刀少剑,不愿教众与州衙冲突,全都是做戏,全都是为了掩盖昨日的夜袭?”

经少姜一点,脑中顿时清明,崔宜后退一步,明白过来:无论少姜如何高瞻远瞩,多智近妖,也不能一步不差地谋划这么远。知道少姜与薛惇并无牵连,不知为何,她竟地舒了一口气,转而,又忧心地望向少姜,正撞上她诘问的目光,心中一惊,不由为冤枉她而暗暗懊丧。

“夫人,”少姜不再看她,转向贺兰,“我无法得知教中人会把雉儿掳去何方,只能略猜一个大概。”言讫,她一连报出了城郊四个去处,再瞟一眼崔宜,道一声“但愿你们能早日寻到雉儿”,便拂衣转身,坐回牢室暗处。

回到正厅,贺兰与刺史即刻调遣牙门将,分往四处寻索雉儿踪迹,阿那双姝也随其中一队而去。

余下的时辰,全是等待。

刺史与主簿仍去拟写政令;辛拓则在听属官禀报军情;人影绰绰中,贺兰坐回长案后,支着额头,一言不发;崔宜也远远坐在一边,双手在案下叠握。

往日遇上不决之事,她总是卜上一卦,无论准与不准,至少求个心安,可事到如今,这简简单单的一卦,她竟都无法忍心去算。

午时,外出的第一队兵将回来了,两手空空,说他们所到之处,只见地上撇有冷柴残羹,贼匪已不知去向;第二队是午后归来的,也是一无所获;第三队步入厅中,门外已是凉夜,这一次,兵士们腰间挂了几只头颅,禀报说,他们到时,有贼子尚在当地徘徊,本想活捉,可这些人眼见不敌,即刻吞药自尽,无法,只能割下头颅带回来。

夜已浓深,阿那双姝与最末一队仍迟迟不归。辛拓与戍兵已去驿馆歇息,刺史本欲劝妻子回屋休憩,但见贺兰只是默坐,并不回应,也只能叹一口气,把手轻抚她的背,自行回去了。

人去厅空,连仆侍走得都不剩了,只余铜灯上几叶烛火摇曳。

崔宜仍伴贺兰坐在厅中。安慰的话语哽在喉口,如果贺兰向她倾诉,她或许能顺利吐出塞住的话,可这位主母只是坐着,一动也不动,叫人疑心她衣角已爬上铁锈。

漫漫的、漫漫的夜。

门窗上已印出天明的白,铜灯上的烛火只剩零星几豆,最终“嗤”一声,青烟一缕,灭了。

“砰”,霍然,厅门被撞开,嘈杂的脚步声涌过来。铁甲簇拥中,阿那双子迈步入厅,阿那环怀中正抱着一物。

跨过门槛,“扑通”两声,姊妹二人跪倒在地,“夫人……”她二人向来气盛,说起话来,也中气沛然,不过是经了一夜,两人的声音却都已沙下去、哑下去,“雉儿他……”姊姊的话哽在中途,妹妹已掩面哭了起来。

崔宜的心紧紧揪起,起身,想赶去看,可不知为何,脚下似有千钧,一步也迈不动。

贺兰夫人自案后站起,一夜不曾合眼,她步子有些虚浮,走到半途,站定了,没去看阿那环怀中,反看向紧握剑柄的牙门将,问话时,声音还沉稳:“怎么回事?”

牙门将皱着脸,面露不忍,斟酌片刻,才道:“回禀夫人,经夫人提点,属下们赶到那地,确发觉三五个贼人,但不见小郎君的踪影。属下本想捉住贼人拷问,幸得两位娘子心思机警,令属下们埋伏着,等看贼人动向。那几个贼人待了半晌,先去到一旁村中,捆了一头羊,又拎了两只鸡,便起身向山里遁去,属下也遣人跟踪。这一跟踪,便跟至一处山穴。那山穴中胡乱堆了许多物事,都捆着五色的彩幡,极为……诡异。穴中又迎出几个贼子,与贼人一道,把羊与鸡也拿彩幡捆住,取刀攮破咽喉放血……”

贺兰呼吸加重,忽然抬手,想示意牙门将住嘴,但牙门将已把后情讲了出来:“属下们见机,冲出制住了这几个贼子,两位娘子则去山穴中查看,不想、不想……便在当中看到了小郎君……”

背脊发麻,浑身冰凉,崔宜不曾思及,落在黄庭教手中,俘虏会用来换钱、换人,也会用来——祭祀。

或许她早已思及,只是不愿深想,不愿说出。

空阔阔的厅堂,铁甲阒寂,伫立如深渊,阿那两个姊妹还在哭,贺兰仍垂手站着,一天一夜,她髻中的钗篦已松脱,满头长发要顺着僵直的肩,顺着微屈的背脊滑下去,落下去。

无涉胡汉,无关尊卑,只是一个疲惫的母亲。

空气也重如磐石。

喘不上气,终于,牙门将又开口了,他说:“夫人,我们活捉了一个贼人。”

厅外,兵士们推上来一个人,头扎帻巾,鼻青脸肿,双手捆缚在后。一脚踢在腿弯,这人膝盖一屈,跪倒在地。

贺兰动了动,抬眼看过去,却见一张得意且讥笑的脸。“你便是那胡妇?”刀尖抵在背心,这人仍昂着头,上上下下打量贺兰,又斜瞥一眼阿那环怀中的孩尸,笑道,“这小鬼果真与你生得有八分像。”

崔宜心中一颤:难道这些贼人竟把雉儿当作了贺兰夫人亲出的孩子?

贺兰不言,垂目看着面前的凶徒。“啧啧,”此人撇了撇嘴,道,“这小鬼不愧是狄人的野种,生得一张面皮,白得跟索命鬼似的——”

贺兰夫人侧过头,望向孩童已没有声气的脸。她素来喜爱中正对齐,这孩子生了白驳风,难以治愈,她便施铅粉,遮去他的常人肤色。久而久之,孩子也知晓了义母的怪癖,他记恩记得深,顺着义母的欢心,连睡觉时也不曾洗去面上铅粉。

他不会说话,只能写几个简单的字,被人叫作“胡人的野种”,被押上石槽,像牲畜一样被割开喉管时,也无法为自己辩驳一句。

什么是“胡”,什么是“汉”,他能分辨么?

这么小的孩子。

“噌”,忽然,她掣出牙门将腰间的佩刀,迈步上前。那凶徒兀自说着,笑着,喉舌间还响着“嗤嗤”声,下一刻,发髻便被揪住,脖颈亮出来,声音噤在半途。

刀尖搠进咽喉,铁刃切割皮肉,斫入骨节,嗞嗞作响。颈血汹涌,喷到贵妇人的手上、袖上、裙摆与袴脚上。

她仍是冷淡一张面孔,说喜时如此,说恶时如此,把刀来回剁砍人的脖颈时,也是如此。

终于,身首分离,她抓着发髻,把那人的首级提在手中,看也不曾多看一眼,随手一抛,远远地掷出门去。门外,刺史与辛拓正快步走来,骨碌碌的人头,拖着血迹,正滚至他们脚边。

“提胡少姜。”她下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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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云山出新流(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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