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绩放榜的前一天晚上,余庭森和徐倾砚在爬山。
两人站在星空下,仰头望向似乎只要伸手就能碰到的璀璨。
在这天地相接的明亮处,世俗就像被屏蔽在了山脚下。
余庭森几乎要把自己的所有事情交代了。
他第一次提起不在一起读书的初中三年。
那三年,余庭森过得很差。
去什么学校读初中不是他能选的。
奶奶被大伯接走了,姐姐在上大学,他被大伯扔到了寄宿学校。
周末别的孩子都回家了,他的家没有人,所以也很少回去。
余青渺一有时间就来看弟弟,每次和姐姐在一起时余庭森都狼吞虎咽地吃饭,很少说话。
他知道说出来就要掉眼泪呢。
听姐姐滔滔不绝,听姐姐说想他,怕他在学校过得不好。
等姐姐惊讶时,他就说流眼泪是因为噎着了。
后来姐姐准备毕业、找工作,不常来了,每周拿着老师的手机打电话他都舍不得挂掉。犹犹豫豫最后说一句:“姐,还是你先挂了吧。”
他自己摸索如何缝补破洞的衣服,因为衣服上有补丁,常会被一些男生高高举起来嘲笑。
可余庭森一点都不想反抗,在一边等他们扔来扔去羞辱完了就把衣服拿回来重洗一遍。
因为默默忍受,所以他也没有和他们打起来。
他想,只要自己这样忍耐,就不会给姐姐添麻烦。
也没办法不忍,因为身后没有一个人能及时帮他。
他不想惹麻烦后老师通知家长时发现他没有家长。
所以就这样吧,就这样忍到毕业,毕业了……大不了去另一个学校继续忍着。
毕竟他的命运就是这样安排的,他抱怨也没用,能做的只是这样努力活着。
隔几个月回一次家,余庭森爬到三楼时总会盯着徐倾砚的家门发愣很长时间
就像在太空里漂浮挣扎的宇航员经过黑洞,难逃致命引力只能悄悄趴在门上,偷听他们的笑声。
真羡慕。
徐倾砚的家庭那么幸福,她的生活那么好,真好呀。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去打扰。
人长大了是懂脸皮的。
“直到我考上汉莱,重新见到你、认识一些不会嘲笑我衣服上有补丁的新朋友。那一刻,我觉得我所有的忍耐都值得。”余庭森轻轻为徐倾砚擦去肆意流淌的眼泪。
“领到准考证那天、你告诉我高考考场是你以前的初中。我开心得要命。”
“能去你曾就读的学校考试,就像我又有机会弥补那三年不在你身边的日子,我们之间也没有缺憾了。”
“徐倾砚,不要为我流泪。我的生活一点也不差。能与你现在站在这里,就是我很好的人生。”
徐倾砚紧紧抱住余庭森,她的愤怒、心疼、悲悯,让她在啜泣声里不能自已。
她从小就把最好的玩具捧到他眼前,她从小就在变着花样‘偿还’,她从小就想让他成为世间最快乐的人。
为何这天意如此弄人!
要在他们最需要彼此陪在身边的时候将两人分开?!
“余庭森,我不要你以后的人生再忍耐,也不要你以后再难过。我做得到,我一定能。”
可谁的人生会真的没有难过,真的不需要忍耐呢?
余庭森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但此刻他只想抱着徐倾砚,和她说一样的话:“我相信你。”
7月24中午12点,徐倾砚查到了她从未考过的最高分。698分的成绩,让她一瞬间耳鸣听不清妈妈的尖叫。
徐倾砚最关注的数学获得了148分的好成绩,比她预估的高了3分!
成绩带来的兴奋让徐倾砚飞快跑上了楼。
余庭森只是中规中矩地发挥,与模考相差不大。
得知徐倾砚发挥出了最好成绩,即使自己与徐倾砚相差八十多分,他也很满意了。
他的实力本就如此,而徐倾砚本来做得到那么好。
“你是年级第一吗?还是尚存希?”余庭森盯着那个他就算再去复读几年都考不到的分数,好奇地问。
徐倾砚也想知道,她第一次对排名这么感兴趣。
给尚存希打去电话,两人才知道她的成绩是719分。数学是满分,当之无愧的第一。
但很遗憾,据尚存希所知,第三名才是徐倾砚。
“至少证明,我们学校真的实现那个四年轮回了。”徐倾砚神采奕奕地打开余庭森的电脑,准备填志愿。
余庭森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汉莱中学每隔四年就会有学生考上清北。
“你这个分数也可以报清北吧?你试试那些什么计划呢?”
“你想去北京吗?”电脑屏幕照亮徐倾砚的面庞,“我不是很想去。我对那些无感。”
余庭森眼睛瞪得像铜铃,真是疯了,怎么会有高中生说自己对清北无感呢?!
不过这可是徐倾砚,她早就说过自己想去的学校了,“那你就去上海吧。”
“好,我们一起去上海!”
意外的沉默,没得到回应让徐倾砚心慌,正准备转身问个明白,就听到余庭森说:“好。”
直到看着徐倾砚把上海交通大学光电工程专业填在志愿表第一个,余庭森才放心。
这才对啊,这才是配得上徐倾砚的未来啊。
毛躁的刺猬迅速提交了志愿而不给徐倾砚看一眼的时间,“当然是上海了,我能骗你吗?”
“那我能吻你吗?”
房内安静得能听到闹钟秒针走动的声音,余庭森坐在电脑前的电竞椅上。
好像那句话是一个咒语,让他再也无法指挥四肢。
她弯下腰,他微微仰起头,这个吻好轻。
是她也是他第一次接吻。
“徐倾砚,你现在大胆了?”余庭森哑声问。
“是。”徐倾砚眼中燃烧着凯旋的火种。
“你现在觉得幸福了?”
“是。”她还想吻他。
“好。徐倾砚。”余庭森突然攥住徐倾砚的衣领将她拉近自己,“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这辈子都给我记住,不许忘记!”
手指是那么用力,他是那么舍不得松开。
“你十四岁开始寄存在我这里的勇气和幸福,我用了四年全部还给你了。是我陪你走出来的!”
余庭森眼里因为那个吻而弥漫的朦胧顷刻间无影无踪,只剩决然的狠心,他大力推开徐倾砚,“所以,这就当作你的答谢吻吧。志愿填写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徐倾砚呆了,只是一秒世界怎能变化得如此快?
“余庭森,我喜欢你!”她想要抓住他的手,急于告白。
余庭森却甩开她伸过来的手,“你喜欢的是我身体里带有你以往记忆的你的灵魂。那本来就是你的,你喜欢的是你自己。”
他说得好绝情,让徐倾砚皱紧的眉宇忍不住颤抖。
有那么一瞬间,她惊慌地以为是曾经的私心全被余庭森发现了,所以他才会如此愤怒。
被赶出门的时候,万福不停扒拉着余庭森的裤子,谁都知道这一切发生得莫名其妙,这前后转变太大了!
谁都想不通余庭森到底在想什么!
他要干什么啊!
不论如何敲门,里面的人除了一句:“你走吧徐倾砚。”再也不理会。
社交软件被拉黑了,电话号码也被拉黑了,徐倾砚气愤地将手机扔在床上。
她想不明白,如果不喜欢那就在接吻的时候推开啊!
那就不要愣在那里允许她吻下去啊!
那就不要回应啊!
又为什么要让她填上海然后说自己也去上海!
回忆起刚提交的志愿,徐倾砚稍稍冷静了些。
自己填志愿,不让别人参与是与妈妈还有爸爸提前说好的。
看过那两张稿纸后徐倾砚就知道,余庭森不会选择上海。
在他点提交时偷瞄到的志愿表也印证了这一点。
她早就做好了异地恋的准备,然而现在“恋”完全成了不可能。
徐倾砚不想再回忆过去半年两人之间的种种感情,那只会带给她被背叛、被欺骗的羞辱。
一夜未眠,天一亮徐倾砚就跑上了楼。
余庭森还是没有开门,因为根本没有人在门里面。
连奶奶都不在。
徐倾砚通过刘承菲的人脉,要到了李阅川的手机号。
那边的人一听是徐倾砚就准备挂电话,“如果你知道什么,拜托你告诉我!好歹让我死个明白啊!”徐倾砚急了大吼。
最终,她在咖啡厅见到了贝优和李阅川。
两人都不敢看徐倾砚,不敢对视。
“你们知道我和余庭森之间的事情吗?”
贝优和李阅川相视一眼,点了点头。
那也一定知道更多了?至少比她多。
徐倾砚忍无可忍,“他又告诉你们什么吗?我只需要一个理由。”
“隔了一秒就这样突然像人格分裂一样,甚至连夜逃走,换谁能想明白……”
“徐倾砚。”贝优打断她,她声音带了些恳求,“让余庭森去做个自由的人吧。”
“什么意思?”徐倾砚不解,感觉自己被误解了更显恼怒,“我怎么他了?我什么时候逼他做过他不想做的事情?”
“你现在就是。”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
“他现在不想联系你,不想和你有交集,你现在就在逼他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徐倾砚无言以对。
“徐倾砚,你放余庭森去成为一个快乐的人吧。”
“离开你,就是余庭森想要的。”
徐佳打开门从未见过女儿如此落寞,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在门外站不稳。
“倾倾!你怎么了?”她急忙抱住女儿上下检查。
徐倾砚无力地摆了摆手,“没什么,妈妈……我累了,我想睡觉。”
她当然没有睡着。
坐在床边盯着手里那张高考完拍的照片,没有一滴眼泪,只有无尽的猜测。
猜测他为何突变,猜测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猜测他为什么离她而去。
然而不论何种推测,都得不到让她恨他的答案。
徐倾砚甚至心痛。
之前分开读书他就是一个人面对那么多事情,一个人被迫隐忍。
难道现在,你又在被逼着忍耐、被逼着接受吗?
她以为现在交通如此发达,等到节假日她就会回来与他见面,平日里他们可以继续像之前那样打视频,可现在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徐倾砚无奈掩面,最终重重叹气。
被病毒感染的地球糟透了,她现在的心情也糟糕透了。
徐佳在女儿门前来回踱步,想着要不要带女儿出去旅游?
现在因为疫情虽然出国麻烦,但去周边玩也是可以的,也该放松了。
还是带女儿去购物?去花钱买快乐。
没等她想出结果,那扇门被打开了。
房内的夕阳刹那间铺满客厅的地板,其中空出了一个人的影子,“妈妈,我要学开车。”
如果不能与余庭森联系,那以后有空闲时间了她就开着车去找他。
她会有能力查到他的信息,她一定能找到他。
就像非他不可一样。
这荒谬的念头第一次让徐倾砚认为自己偏离了轨道,这本该是个热恋的夏天,现在却成了她滚烫的执念。
但她需要它一辈子燃烧下去,直到能够安心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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