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我待,三天后徐倾砚连那项目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就跟着文工在所里开了一个小型会议。
会议室很新,徐倾砚从未来过。
进入的一瞬间,里面的寂静让她感到耳朵有些疼,耳膜像是被撑大了,除了一片安静什么都听不到。
看来这个秘密会议室很重要啊,隔音做得这么好。
当然,与文工一起来的还有几个人,有张岩还有其他几个实验组的组长。与文晨穗级别相同的高工也都各自带了一些人来。
会议室正前方坐着所长和副所长,还有一位身着陆军军装的人。
所长和副所长不常见,徐倾砚入职这么久就见过一两次。
那个穿军装的人她更是没见过,看肩章应该级别不低。
就是在这里,徐倾砚终于知道了那个“大家伙”是什么东西。
它叫光闪,将会是全世界第一台可控核聚变激光武器。
穿军装的人站起来向大家自我介绍,他说他是季东鸣,是光闪研究所的所长。
会议只有三项内容:
1.各位都想好了吗?一辈子不能对他人讲、一辈子隐姓埋名,这是个不能被世人所知的大事业。
2.各位从现在开始就装作竞争出国交流的名额吧,以后大家也是以这个借口出去的。
3.各位慢慢拉开和身边朋友的距离吧。否则你又不能说你是去做什么,突然消失实在让人怀疑。
安静中,这些话听起来却让人觉得热血沸腾。
可是徐倾砚的心沉到了底。
哦,没到底。
因为她没底。
现在,她应该开心才对。
她真的走到了曾让她魂牵梦萦的炮筒面前。她要去完成的这项任务,这将彻底点燃她的人生。
她也已经做好了把所有时间、才学给“光闪”的准备,唯一让她多想的是:万一做不出来呢?
科研难道是魔法吗?说一句咒语东西就蹦出来了?
从无到有,这三个字将涵盖多少日夜蹉跎啊。
“倾砚?该离开了。”何岩起身发现身边的人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还在思考着什么。
“哦……”回过神,徐倾砚立即站了起来,跟着他向文工走去。
文工已经没什么要说的,她已经和这些年轻同事都交谈过了。
走回办公室的路上,两人一直默不作声。何岩不喜欢这低气压氛围,主动挑起话题,“倾砚,现在你知道我说的是多大的东西了吧?”
徐倾砚点点头看向他,“你之前就知道……”她及时刹住,没把“光闪”二字说出来,“就知道这个大东西吗?”
何岩诚然摇头,“那倒不是。我不知道名字,只知道是个重要的、举世无双的大东西。”他笑了笑,“是不是突然觉得压力很大?还有些害怕?”
徐倾砚看着脚下路,反问一句:“你怕吗?”
两人一起下楼梯,何岩耸耸肩,“我?我有一点,毕竟要花很长时间,而且能做到什么程度、做成什么样、能不能做出来都不知道呢。”
那你怕吗?
徐倾砚问自己。
又下了一层楼梯。
终于走出这栋楼,徐倾砚仰起头看到太阳即将到达晴空正中央。
时间倏尔远去,她抬起手遮住了大片阳光。燥热的温度只在告诉她:又要夏天了。
秋天的时候她还在这里吗?
下一次回来是什么季节呢?
再问自己一次吧,真的想好了吗?
人生在世三万日夜,有人万日不变一如平凡,有人儿时出名少年成才,有人半生艰难才换得几十年安乐,有人求而不得或迷茫无措便意外离开。
不论哪种生活,是人声鼎沸,或是无人问津,哪怕饥寒交迫,它们都有唯一残酷的共同点:在宇宙的尺度上统统不值一提。
这个强大浩瀚的系统毫不在乎这短暂的时间,更不会为这亿万星球中的一颗停留片刻。
人生也本就是这样的,只有你自己去过才有感觉,与他人何干?
大脑的封闭性早已决定没有人能完全懂得另一个人。
你举棋不定,三思后落地,由此为原点展开的因果坐标系将在你的人生延展下去,一切的喜怒哀乐都由你一人经历,一人回味,一人收获。
再相爱、再亲近的人,你向其诉说就能得到你最想要的答案吗?
偶然的安慰只是偶然,如果做一切事情都要求得一个共同欣赏的结果,那你的人生不过是一辆乏味的共享单车罢了。
徐倾砚确信,她想要拥有一个让自己满意、尽可能少地后悔的人生,至少让现在的自己不会遗憾。
何岩见她停下来,便也跟着停下。
这一刻,徐倾砚回答了张岩的那个问题:“唯有我造成的失误耽误工程进度才会使我害怕。”
不过这份决心太大。徐倾砚自知自己的能力还远远不够,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被逗笑了。
好吧。
那就说点真心话吧。
“如果我不幸遇到什么事情离开,那我将被历史记住。”
“即使没人知道我是谁,我也觉得很值得。”
“要是没遇到什么意外,那就说明我命很好。”
“所以不论怎么发展,我好像都获利。”
徐倾砚说着自信走向前,在刚刚的思考下,这些话一瞬间将她刚刚心间的阴霾一扫而空。
是啊,这事情本来就这么简单。
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决定好了就去做,一切后果她都愿意面对,一切结局她都有勇气承担。
这就是她想要的人生。
跟着上级的命令尽力去干就好了,大方向不是她能控制的,也不是她现在的能力能改变的。
而至于能不能做出来,这问题又何必问呢?
且不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最终如何那也都是历史发展的必然结果啊。
未雨绸缪就好,提前担忧倒有些过不好当下了。
徐倾砚渐渐减少了与余庭森一起吃饭的机会,借口都是自己太忙没时间。
她只是想要伪装成为了追名逐利而甩掉男朋友的样子。
这事情办得让何岩一个外人不满意,全所上下和徐倾砚还有余庭森关系好的也就他了。
就算是文工手下和徐倾砚同样要参与“光闪”的人,也不认识余庭森啊。知道两人是什么关系,现在还要给其中一个打掩护让她去分手,这放谁身上不难受?
“你至于吗?你让他等你不就好了?余庭森能等不起?你去五十年他都愿意等你知不知道?”
只剩下何岩和自己的办公室,徐倾砚面无表情地从电脑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这么了解他?”
何岩无语白了徐倾砚一眼,“我觉得这样对庭森不公平。上面只是说让淡出社交,没说让赶尽杀绝啊!”他压低嗓子怕人听到,“徐同志,你这样不厚道啊。”
这些指责徐倾砚一句都没听进去,她的耳朵早就被自己竖起了一扇大门,遇到无关紧要的话她就关门。
徐倾砚望向窗外,窗外郁郁葱葱。微风拂过,树叶“沙沙”晃动,翻起的叶面在太阳光的照耀下更显金色脉络,向她展现强大的生命力。
如此美景引得她一笑。
何岩诧异极了,这是被他骂傻了?
可不能啊!她还有大用处呢!
“倾……”
“何岩。”徐倾砚轻声道,“庭森曾对我说过,他母父出车祸离世是个意外……我应该没说清楚,他们二人都是北方材料科技研究所的高工。”
徐倾砚要说的下句话在何岩嘴边,呼之欲出,“我认为和文工的事情是一个性质。”
何岩目瞪口呆,他猜的也正是如此!
他何曾知道这一隐情啊,但他还是有些想不通,“这个你现在做的事情有什么关联?”
徐倾砚微微低头,盯着自己的两只手,居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们做出了针对文工的车祸,你觉得他们能查不到我们要做的东西吗?”
“换句话说,你觉得他们能查不到都是谁在做这个大东西吗?”
“所以这同时隐藏着危险,我不在乎我自己,但我不想让庭森接近这些,我不愿他因我被伤害丝毫。”
为了让何岩认同自己这样的做法,徐倾砚继续坦白,“我母亲常年出差来往国内外,是个很精明的人,她的事业与我毫不相关,所以我不用太担心她。我父亲和我一样是研究所的人,他一直在这种环境里混迹,我也不必太担心他。”
“所以我担心的只有庭森。”
徐倾砚抬起头,看着何岩那张恢复如常的脸,说得坚定,“这就是我的理由。”
她笑了笑,“我本以为不用告诉任何人的。但谢谢你这么关心我和庭森这两个朋友。”
事已至此,真相大白,何岩还有什么要说的呢?
眼前这个人已经将她生命中的一切都安排好了,她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也考虑了身边人会因此而面对什么。
再计划好一切后,她将义无反顾踏入选择的下一步。
就那样全心全意地俯首奉献,在不被任何人知道的地方,她再也不会抬头过问一句外面如何,也不会被突发的意外牵动停滞。
这是何等的决心,何等的耐力啊!
钦佩在何岩心中油然而生,半晌,他拿起水杯润了润嗓子,“但你这样做也会让他伤心啊。”
徐倾砚叹气,“至少比那些要好得多。”
“徐倾砚,我必须要说实话。”朋友之间,如此正经地叫全名确实很真诚了,何岩仔细盯着徐倾砚,“你真是天生就是干这件事的!”
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话呢。
徐倾砚乐了,她点点头,“谢谢你。这是我最喜欢的夸赞。”
本以为要一些时间准备,结果文工突然通知她选好的人:一周后大家就要离开国激光所。
这些人在这些日子对出国交流名额的争夺所有同事有目共睹。
表演的没有那么用力,就像演员一样自然告诉身边人,然后按照要求提交资料,还做出了各种PPT准备展现自我。
徐倾砚最讨厌这个,上大学的时候她就讨厌做PPT,那些小组作业简直是噩梦!
但为了演得真一点,她真的在抽时间认真做,可她在研究所的成绩不多,所以用了大段文字讲述自己在文工手下的心得体会。
不管了,就胡写吧!只要突出真的想出国学习就行了。
不过徐同学,在这之前,你还真得再抽点时间解决你的个人情感问题。
晚上一人回到家,刚打开房门,徐倾砚就在一片漆黑里被人拽进了房内。
她不可能感觉不出这是谁。
余庭森倚靠在鞋柜上,紧紧抱住徐倾砚,埋在她的肩上一声不吭。
像在太空中遨游,望不到头的黑暗里徐倾砚微微眯眼,终于到了余庭森忍无可忍的时候啊。
她很想像以前一样以同样力度抱住他,再告诉他自己终于回家了,好想他,然后还要亲吻,或许今晚的氛围也适合做一些超出理智的事情。
但那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徐倾砚清清嗓子,让自己变成冷漠的声音,她必须这么做。“余庭森,你干什么?放开我。”
这样无情的反问果然让余庭森身体一僵,他急忙松开了手,就像祈求徐倾砚不要生气。
“我……”他有些无措,想要解释,“你现在工作不是结束了吗……所以我才想抱抱你……”
徐倾砚在心里给自己下跪,把他惹成这副鬼样你满意了?
对得起他低头自责吗?他做错什么了?
“我很累,要休息了”徐倾砚迅速转身向房内走去,“你也回去休息吧。”没给他说一句话的时间,她关上了卧室门。
徐倾砚知道门外的人没走,一定在客厅里等她出去。她无奈,还是低估了自己对庭森的感情啊!
“你怎么还没走?”看到余庭森果然站在门外等着,徐倾砚厌烦道,“你能赶紧回去吗?我都说了我要休息。”她快步走向卫生间准备洗漱。
他却跟了过来,犹豫着想伸手,“你太累的话要不要我帮你……”
“余庭森!”徐倾砚眉间全是不耐烦,“你要真想帮我,就赶紧回去睡觉!这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她那么绝情地扭过头,只顾自己刷牙,甚至没有从镜子里看他一眼。
余庭森知道自己在这里只有碍眼,只有妨碍她的份。
于是留下一句:“我回去了倾倾,晚安。”便离开了。
听到关门声,徐倾砚终于停下了动作,这些佯装掩盖痛心的行为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靠在墙壁上,呼吸声越来越急促,最终成了更大的吸鼻声,眼泪在夏日果然更滚烫了。
谁能否定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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