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佳在美国出差,徐倾砚只能和妈妈打视频。她盯着屏幕那边的人,仔细听她的每一句话,祈祷自己不会在未来忘记这声音。
母亲自然发现了女儿的不对劲,她于是停下来不再说话,也静默看着女儿。
而徐倾砚至少在两三分钟后才反应过来,“怎么了妈?怎么不说话了?”
“倾倾,你想和妈妈说什么?”徐佳柔声问,“都说出来吧,妈妈都听着呢。”
情绪上头的冲力将眼泪推至眼眶边缘,徐倾砚慌忙擦去,速度之快让她自认妈妈应该没有看到。
“没什么,我这不是要被派出国交流了吗?不知道去多久所以想和你多打打视频。”
如果真的是这样,女儿应该是兴奋而不是现在这样一看就在心里藏了很多事的。
从她身体里分出的灵魂,她又怎会不懂得倾倾。
再者,倾倾现在的样子,徐佳并非第一次见到。
曾经乔鸣因为一个任务消失一年多离家时也是这副样子。即使他们的关系很一般,他也犹犹豫豫舍不得孩子。
徐佳在心底无奈,要怪就怪基因吧,真是一切都是出生前编好的,大致都一样。
“倾倾,只要你安全,只要你快乐,只要你的选择令你满意,就够了。”这么多年,徐佳对女儿的期望只有这一句话。
她还能再追问女儿什么呢?
问她,你到底去哪个国家?支支吾吾不告诉我是为什么!
问她,你到底要去做什么任务?还打算和我失联吗!
徐佳做不到,她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被自己的情绪逼到不想面对她。
那就放倾倾去吧,她的人生会有何种发展,都是属于她的。
妈妈,我舍不得你。
妈妈,我们下次见是什么时候呢!
徐倾砚想大声问母亲,想大声告诉母亲她将面临的一切。
咆哮只能在心里,她什么都不能做。
“妈妈,我的经历还是太少,我的年龄还是太小,我虽然想得清楚,但也会担心我的人生该怎么办。”
大洋彼岸的孩子如同被霜打的茄子,她低着头,下巴置在膝盖,连抬头看母亲的勇气都没有。
徐佳告诉自己,这是她的孩子,她想要这个孩子拥有不褪色的自信,一路昂扬阔步奔走在她那充满阳光的理想里。
她想要这个孩子拥有面对世间一切困难的勇气,不论什么袭来她都会握拳上前碰一碰。
“倾倾,妈妈在你这个年龄与你一样迷茫苦闷。那时我也将要出国,一个人跑到全是陌生人的地方,我心里的害怕比期待要多。”
“但去美国读书是我想要做的事情,也是我已选择的。如果我不去面对因此产生的未来,那么我过去的努力将会清零,也会失去未来的一切,我什么都不会有了,就像个停滞的空白点。”
“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会发生,什么都无法经历,这样的人生没有意思。”
“人生就是这样的,宝贝。”徐佳拿起手机,凑近镜头,“请你不要害怕,勇敢去闯吧。你不是一直对自己说尽力就好吗?这样做就好了。”
“妈妈相信你。”
“而且,你以为你的力量可以控制结果吗?”
“你只能期待。结果是在客观因素大于主观因素的情况下产生的,所以你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也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从妈妈这里得到了安抚,为让自己的心变得再坚硬些,徐倾砚去了北材所等爸爸下班。
乔鸣恰好不是最忙的时候,便提前打卡离开了。
一出研究所的门,他就兴高采烈地问女儿想吃什么,想玩什么。
徐倾砚失笑,“我都长大了,都二十多岁了……”
乔鸣不以为然,“你多大在我眼里都是个要哄的孩子。”
但徐倾砚今天来确实不是为了和爸爸出去玩,她提议去他住的地方,再一起在家里吃饭就好了。
乔鸣带着女儿去买菜,高兴了一路。走入爸爸住的小区,徐倾砚发现这里有很多北材所的人。
一进小区大门乔鸣就不断和人打招呼,介绍自己的女儿,徐倾砚被夸得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你当初为什么把那边家属院的房子留给我和我妈?”徐倾砚随口一问。
“哦,因为那边离你上学近。你妈当时说房子是以我的名义从研究所分的,属于我,应该给我,然后她就要带你走。”
“当时我问你想不想搬家,你说不想。”乔鸣笑了笑,“所以我就搬出来了,这对我都没什么,本身等我去了另一个世界那个房子我也肯定会留给你。”
不是为了要财产啊爸爸……
徐倾砚闷声道,“你不要说那种不吉利的话。”
乔鸣朗笑,“哎呀,这都是注定的事情没什么的倾倾……你说晚上吃炒土豆片呢还是炒土豆丝?”
一桌的菜都是徐倾砚和爸爸的杰作,这顿饭她吃得很开心,看样子爸爸也很开心。
于是她找到机会开口了:“爸,我争取到了所里派出国交流的机会。”
“哪个国家?”
徐倾砚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一秒后继续吃菜,掩盖内心的慌乱。
“美国。”也没错,上面就是让他们这样说的。
女儿匆忙吃饭不敢看自己的模样,父亲怎么会看不出端倪。
“那是不是很忙?爸爸晚上能给你打电话吗?”
“应该会很忙的,你就不要给我打电话了,等我给你打吧。”
“那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看所里安排。”
这种事情的归期怎么可能没通知呢?
只用试探一句,乔鸣就全都明白了。
这些他都见过,也都经历过。
乔鸣看着坐在对面吃饭的女儿,想将这一刻的幸福印在脑海里,最好余下的日子里不要忘记。
下一次见女儿是什么时候,他也想象不到。
自己已经五十多岁了,最多等到七十岁,生命就会进入最终的倒计时。
那时候倾倾能不能回来?
她有没有什么变化?
有白头发了吗?
这是孩子为自己早早选好的人生,既然已经年迈,未尝不可慢下来看着她超过自己,注视她继续向前狂奔的背影。
她这么年轻,这么有想法,就应该去拼搏、去展翅翱翔啊。
“好的,给你妈妈和庭森说了吗?”
当然没有给余庭森说。
但徐倾砚还是点了头。
“那就好。我和你妈妈等你回来。”乔鸣微笑,“这下你和庭森可不是大学时候的异地恋了,异国恋可比那煎熬着呢!”
“对了,你一个人在那边人生地不熟的,有时间了就给我们打个电话报平安。也不要忘了专心做研究啊。”
不用再多说什么了,乔鸣唯祈他的倾倾宝贝平安,愿她能和身边的一群人一起创造出改变这世界的大东西。
他能做的即与她共同奋斗。
徐倾砚算了算,姥姥一直都知道自己工作很忙,所以看望过她后也没什么说的了,她对刘承菲也没什么告别的。
两人工作都很忙,常常好几天连信息都发不上几句,所以也不用告诉她,只要继续保持那样的联系频率就好了。
那么,最后一个要告别的,是余庭森。
明天要离开,今天徐倾砚终于打出了这通分手电话。
回去收拾行李,还要说出那些伤他的话谈何容易,但她必须那样毫无感情地做。
分手不是突然发生的。
是徐倾砚的预谋。
从徐倾砚克制自己迅速回复消息的反应开始,从某次她故意失约开始,从她刻意对他冷漠、忽略迎面而来的他开始,这些行为都一直在为今天的计划做铺垫。
“余庭森,我们分手吧。”
庭森,为什么这个时候你仍然是这样兴奋地接听电话?
那边人震惊得缓不过来,“倾倾你开什么玩……”
“我拿到了出国交流的资格,我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余庭森难以形容那一刻的感觉,是在悬崖边被爱人亲手推下去,还能看到她的一抹嘲笑?
还是被毫不在乎地舍弃,并数落了他千万句?
幸好那天轮到他休息在家,才没有因为静止而耽误工作。
他极力维持平静问她:“为什么?”
电话那边的人没有回答。
当他挂了电话想打车赶到研究所,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居然还是他不能做那个打扰徐倾砚工作的人。
于是他停在变得四大皆空的房间,在焦虑与痛苦里等到天黑,等到门终于被打开。
看着徐倾砚进门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倾倾……”他上前拉住徐倾砚的胳膊想要询问,却被重重甩开。
徐倾砚脸上是从未出现过的冷漠与不耐烦,“我说了,我和你已经不是一路人了,你还想问什么?”
“不要再做些什么让我觉得你有多么不堪好吗?”
为了甩掉他,她还真是什么伤人的话都说得出。
可余庭森还是想不明白,明明以前徐倾砚也曾站几次在选择的十字路口,她总会想到一个既得利又不失去他的办法。
为什么这次就没有?
只是出国而已,根本比不上以往的险阻。
“我等得起,你去国外不管几年我都等你回来……倾倾.......”
收拾行李的徐倾砚停下动作,张口是极其厌烦的语气,“余庭森,你能不能不要把自己搞得那么一文不值?!”
可是倾倾,谁才是那个凶手呢?
她在灯光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奔向所谓的美好前程,他站在门框外的一片黑暗里一个人慢慢被泥沼吞没。
“为什么要在我爱你的时候随心置我于任何角落,在我想要不爱你的时候又比谁都想抓住我?”
徐倾砚绝望闭眼,手下的动作却没有停,她装作不理会这样颤音质问的样子。
她必须演完这出戏。
徐倾砚扣好箱子的密码锁,才转身面对余庭森,她面无表情说出最后无情的话。
“好,想知道原因是吗?”徐倾砚睥睨说道,“我现在告诉你,为什么我会做那些事情要你和我在一起。”
“因为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你明白吗?”
“得到了才知道不过如此。”她继续扮演一个坏人,在上下打量他的目光里毫不在乎地冷哼,“食之无味,弃之不惜。”
“余庭森,我们之间的错从当年我没去一班就开始了,说不定我也能考上清华然后远走高飞,省去后来这么多年和你的纠缠。”
“余庭森,这都是你害的!”
徐倾砚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戳在余庭森的心口,划下一刀比一刀深的谴责。
那早已在记忆长河暗处凝固的冰锥终于在这一刻刺进了他心里,引爆他曾担心的忧患。
是啊!
怎么可能会有人甘心为他放弃更好的资源且真的心无怨言呢!
利落的关门声,黑暗的房子只剩下余庭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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