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到完,领了书再没什么事。徐倾砚终于可以和余庭森一起回家了,她等这一刻等了整整一天,这久违的熟悉感让她心安。
高一的时候他们不在一个班,徐倾砚在四楼,余庭森在三楼。
徐倾砚想去楼下找余庭森一起放学回家,却总能看到他和班里几个人一起回家,有男有女。
余庭森的高中生活比自己精彩,这有什么不好的?
可徐倾砚只知道自己那时候很想和余庭森一起回家。
她那个没意思的家还有什么好回的?
只有余庭森能再让她感受到曾经的温暖,可是连这个人都站在了别人身边!
先到家门的徐倾砚还是回头问出藏了一路的话:“你明天还和我一起回家吗?”
余庭森双手环胸,眼睛饶有兴致地落在她那张略显局促的脸上,“当然了,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像今天这样,一路上话那么少?徐倾砚,你开心点,多说点话吧。”
“好!”徐倾砚欣喜地点头,眼里闪烁着余庭森期待的明亮。
门不像早上离开时被上了锁,客厅没开灯,一片黑暗里徐倾砚宁愿待在声控灯的走廊。
“是倾倾吗?”卧室里传来妈妈的声音。
“……是我。”徐倾砚迈开沉重的步子,踏进家门的每一刻心情都溺入海底。
妈妈你为什么要回来呢?
为什么要让我面对这些尴尬。
徐佳握着手机从房间出来,徐倾砚听到手机里那个人还在说着什么。“我晚上蒸了米饭,随便炒了两个菜,你吃吗?不喜欢的话,妈妈再给你做别的……”
“不用了。”徐倾砚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我会吃的。”
“倾倾!”徐佳急忙叫住女儿,“妈妈明天要出差,大概一周……晚上可能要你自己做饭了,我会给你留钱的。”
“好。”感觉到母亲要过来,徐倾砚很快关上了门。
总是这样。
徐佳无奈摇头,“我没办法。我以前说的那些话不管我后来再怎么道歉,她到现在都没有原谅我!我们的关系永远都回不到过去了……”她对电话那边的人说着,抽泣声渐起。
不知道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什么,徐倾砚听到母亲很快平息了情绪。
看来妈妈新找的男人确实有用。
徐倾砚坐到桌前开始给新书写名字。
而这名字,由门外的女人所起。
“胸中五车载书卷,笔端三峡倾冰砚。”那时候她刚上小学,妈妈很高兴,“这就是你名字的出处哦!倾倾以后会学到的。”
后来学到了,爸妈的关系也破碎了。
家里只剩下一开门就面对无尽黑暗的徐倾砚。
徐倾砚看着锅里热的饭菜,冒着热气,碗的边缘有些烫手。
都是她喜欢吃的……
可是妈妈,你为什么要做这些挽回?
我们继续保持那样的冷淡关系不好吗?反正你第二天还是要离开留我一个人。
尽管想得如此通透,徐倾砚还是舍不得不做些什么就让这短暂的时光流逝。
这明明是她以前梦寐以求的:想要妈妈在身边,回来可以吃到妈妈做的饭。
即使妈妈对她说过那些话……
还是不要想了。
徐倾砚闭了闭眼,端出盘子。
好烫!陶瓷撞在大理石案板上的声音有些太大了。
“怎么了倾倾!”徐佳急忙跑了过来,“是不是烫到了?没事吧……是要戴手套才可以取出来的……妈妈忘了,下次应该等你回来用微波炉热一下的。”
“没事的,妈。”徐倾砚没有抬头,但戴着手套将碗放在了餐桌上,继续冷声说:“我吃完就把碗洗了,你去休息吧。”
“……”徐佳迟迟没有动,她拉开女儿对面的椅子坐下,“跟妈说说今天学校的事情吧?好吗?我很想了解你在学校的事情……”
徐倾砚知道自己今天已经很反常了,在以前她一定会直接站起来回房间吃的。
“我没分进最好的理科班,二班也是个重点……高三还会再分一次班。”
徐佳果然有些意外,倾倾一直是年级前五十,最差也是三十一名,怎么可能没进最好的班?
她维持表面笑意,没有质疑,“在二班考第一名也不会差啊,倾倾啊,不要逼自己,努力就好了。”
徐倾砚不敢抬头看母亲的脸,她很久没有和她这样说话了。
“我和余庭森分到了一个班,成了同桌。”
“那太好了!你们从小就一起玩,你也不怕在新班级没朋友了。”徐佳激动地身子向前倾移,“这样你们在学习上也方便互帮互助。”
徐倾砚点了点头,继续吃饭。
“倾倾啊,现在高二了也要有自己的目标了,只要不是特别顶尖的大学,妈都相信你能考上的……妈不是说你考不上顶尖大学啊,只是不希望你压力太大,心情变差。”
“那你还怪我吗?”徐倾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样问了,看到母亲神采奕奕的表情戛然而止,她垂眸,在怪自己说了不合时宜的话。
“你说,你为我忍了很多,如果不是我你早就离婚了……”再想起这些话,徐倾砚仍然心痛到手指颤抖,筷子也被搁下。
抬起头与母亲对视原来是一件这么难的事情。
这次的晚餐,徐倾砚终于看清母亲在听到这些话时原来也会有这么难过的表情,可为什么又看不清了。
她掩目偏过头去,十七岁了,怎么还和七岁小孩一样爱哭。
可事情发生的时候她也只有十四岁。
某天回家时发现爸爸在收拾行李,客厅的妈妈一句话都没说,就那样安静地看着手机。
“妈妈?”
“倾倾,我和你爸爸离婚了,就在今天下午。”
妈爸的工作相差太远,他们平常的相处看起来就很客气,所以徐倾砚坦然接受这份感情走向终点。
却还是问:“为什么?”,徐倾砚问爸爸。
“因为没感情了。”乔鸣回答。
“那你以前十几年怎么不说没感情?”
男人沉默。
徐倾砚疯了似的跑回客厅,“你呢?你以前十几年怎么不说没感情?”
“要不是你我早就离婚了!你还来质问我?我为你忍了多少!”
这就是妈妈当时站起来说的气话。
然后,妈妈又在怒气未消中急忙向她道歉。
“倾倾,那是我的气话。你是我决定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我怎么会怪你……”徐佳怎么忍心看女儿这样,她起身走到倾倾身边将孩子搂入怀中。
“倾倾,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和你爸的缘分那时候就已经走到尽头了,我们是自愿离婚的。”
“你以后也会有你的幸福,妈妈也有自己要追求的东西,我只是希望你能理解……但我当时说的话太过分了,对不起。”
后来无数个失眠的夜晚,徐倾砚一遍又一遍舔舐回忆。
妈妈和爸爸的感情确实太客气,她承认母亲确实在那十几年里为她妥协太多,她只是不想忍了,她只是想自由,这根本就没错。
所以,在为自己被莫名责怪而哭泣后,她的难过都是因为——因为她,妈妈才需要忍。
如果她不存在就好了。
徐倾砚攀上母亲的手臂,擦干眼泪。
妈妈,这句对不起,请对那个十四岁的孩子说吧。
我已经,自己结痂了。
说实话,小学毕业前徐倾砚真的认为自己会与余庭森永远在一起读书,毕竟小学那六年对一个小孩子来说确实不短啊。
如果早上没有一起去学校,她会一进教室就看到余庭森一个人坐在角落吃面包,然后她大笑着跑过去坐在他身边,“余庭森,今天早上我赖床了几秒,你就先走了,我再也不赖床了,再也不让你等了。”
“你知道就好。”余庭森轻哼一声,傲娇地扭过头去吃面包,声音小到只有徐倾砚能听见。
其实他不是等得不耐烦,在门口听到徐佳对自己说:“倾倾还在赖床呢,得麻烦你再等一会儿了”时余庭森点了点头。
在安静的楼道等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告诉徐佳:“阿姨,我姐姐催我呢,我就先走了,您让徐倾砚再多睡一会儿吧,反正不会迟到的。”
他只是想让徐倾砚多睡一会儿。
赖床嘛,那就多睡一会儿吧徐倾砚,没关系的。
结果是一个人去学校真的很无聊,上高中的姐姐早就出发了,何来催他一说,都是借口。
而徐倾砚,真的只有这一次赖床,后来每一天上学放学都和余庭森一起。
初中那三年余庭森与徐倾砚异校,这件事对徐倾砚来说当然是有打击的,但短暂的失落过后,想到两人住楼上楼下,也就不再多悲伤了。
于是就那样,在有空的周末一起散步,偶尔在楼道里遇到了打个招呼。
十四岁那年的除夕徐倾砚察觉到父母之间的伪装,妈妈做了一大桌菜从头到尾都不让爸爸帮忙。
爸爸过去说:“太累了,我帮你……”都会被妈妈立刻躲开,“不用不用,厨房太小了,我一个人就行。”
厨房确实不大,以前是妈妈同意爸爸与自己同时待在里面的。
爸爸拿完行李的那晚,距离中考还有七个月。
徐倾砚麻木地看着他们面对彼此的沉默,看着这个家彻底分崩离析,感受到变形的情感在无形地撕扯她的四肢。
这张三个人的全家福被撕成了三瓣,法律上她的这一瓣与妈妈在一起,可在她心里她只是撕开的下角,是无所归属的一块。
这一刻,她望着天花板。
好想上楼去找余庭森。
就说,余庭森,我好难过。
余庭森,我的幸福没有了。
余庭森,我该怎么办呢?
但她想到,这份曾经拥有的幸福,余庭森从小就失去了。
穿着一样的校服,徐倾砚站在门口等余庭森下楼。
去年暑假得知自己和余庭森都被汉莱高中录取时,她捧着录取通知书暗自开心。
以前的她应该会兴奋到跑上楼去,冲入余庭森的家门,摇着他大喊:“余庭森你看!我们又能一起上学了!”
报到第一天满怀期待找到余庭森所在的班级时,徐倾砚等来的却是另一个同学搭着余庭森的肩膀准备回家。
余庭森一脸完全没想到徐倾砚会来找自己的表情回答她:“不好意思啊徐倾砚,我刚和同学约好一起上下学,我们顺路……”
那股莫名其妙的自信与骄傲被熄灭了,脸上的笑就在那样一个大热天结了冰,“哦,好的。那我先了。”徐倾砚只能这样说。
后来高一第一学期徐倾砚都很少见到余庭森,偶尔下楼遇到的也是他和同学在一起的背影。
她以为和余庭森重新在一个学校就会像以前那样,结果居然还是只有节日里在手机上互相说祝快乐的机会。
日子并没有变化,仍然枯燥无聊。
这年除夕,徐倾砚和母亲在楼道遇到了余庭森和余青渺。
和徐佳打招呼的姐弟二人还和小时候那样,像两只摇尾巴的小狗围在徐佳身侧,而妈妈也像以前那样摸摸他们的头,说着和以前一样夸赞、表扬的话。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徐倾砚打开门进入的就是逝去的幸福光阴——妈妈还是和以前一样,自己也能和以前一样,家里还是和以前一样充满快乐。
再后来,第二学期的徐倾砚从妈妈的话里了解到分科对自己的未来影响会很大,她的人生大概会就此改变。
在远处望着余庭森和同学谈笑的那些时刻,计划自觉在暗处钩织。
她想要余庭森在她的未来里,能离她再近一些,在她身边陪着她。
给她构造一个活在过去幸福里的环境,让她的心能在此栖息,继续拥有前进的动力。
我曾经拥有的幸福已经全部离我而去,你能在我身边,就是我最后能抓住的仅有。
于是此刻,楼上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随着蹦跳的脚步声,白色的帆布鞋出现在楼道的铁栏杆空隙。
早晨七点的太阳照亮余庭森的发顶,书包被他随便挂在胳膊上。他嘴里叼着一片土司,瞧到徐倾砚站在家门口。
“大早上的当保安呢?”余庭森嚼嚼面包,好笑道:“怎么这么严肃啊?不是让你多笑笑吗?”
结果徐倾砚还是低头看了眼手表,淡淡道:“早安。”
“早安。”余庭森吃完面包,拍了拍手上的残渣,“吃早饭没?”
徐倾砚摇头。
“阿姨不在吗?”
徐倾砚点头。
余庭森听罢背好书包,扯了扯肩带一口吃完面包,“早上好徐倾砚,我们上学去!”
就像曾经一起上学的那些年,余庭森也是这样说的。
只是这次他直接蹦下一层台阶,虽然也没几个。
回头望到徐倾砚还待在楼上,余庭森招了招手,穿入楼道的阳光随着他晃动的手闪烁
徐倾砚眼里,此刻余庭森的眼眸比妈妈收藏的琥珀还要漂亮。
她回过神,快步下楼跟上余庭森。
走在前面的人细数徐倾砚没听过的早餐店,她只知道一家,可这些居然都是学校周围的!
“你在学校里还真是只知道死读书,连吃这么大的事都不在乎……”余庭森说着继续向前走,“虽然你的成绩确实不错。行了,今天我带你吃好吃的去!”
徐倾砚眼里只有余庭森,与余庭森的友情就是她捧在心尖上的,就是她该握紧在手里的。
在余庭森的指挥下,徐倾砚终于换掉了天天买的杂粮煎饼,吃上了隔壁摊的手抓饼。
“明天我们去对面那家吃油茶麻花,也特别好吃。后天去吃那家驴肉火烧,大后天吃那家包子,大大后天……”
徐倾砚耳边是余庭森越说越兴奋的计划。
离得这样近,阳光又点亮了余庭森左眼的泪痣。褐色蝴蝶点过浮光跃金的湖面,引得徐倾砚全神贯注。
眼神飘到了余庭森那一张一合的嘴巴,还说得起劲呢。
说吧余庭森,说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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