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歇歇吧。”贺峰揉揉肩膀卸下防护镜,拍了拍余庭森让他也休息。
余庭森眨眨眼,又揉了揉眼睛,幸好戴着防护镜,不然近距离观测激光,眼睛就完蛋了。
等填完记录表,他跟着贺峰坐在一边休息。
每天在激光所的日常就是:研究和实验,再写报告。但对这份工作,余庭森完全谈不上热爱,也不讨厌。
“你当初为什么学光电啊?一个本科听起来找不到工作,需要读研死累的学科。”贺峰好奇地问。
为什么呢?
因为这专业是徐倾砚选的。
他不过是跟着她选,想靠近她而已。
“我大学去当了两年兵,了解到这个方向能在武器上发展保护国家和人民。”这个答案非常根正苗红了,一下让贺峰肃然起敬。
“可以啊!”贺峰重重拍了拍余庭森,“我说你这发型这么利索呢,原来还有这么一段过往。以前怎么不说?”
余庭森摆了摆手,好笑道,“有什么说的?现在还不是和你一样在打工。”
“是这样没错但是……”贺峰脸上的笑收敛了些,“我当初选这个专业是因为我喜欢光,纯粹是那时候年轻,满腔热爱。”
看着贺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继续向实验机器走去,他最后一句话还在余庭森耳边回响。
因为热爱。
每次考完试,排名揭榜的那天,在上学、放学的路上余庭森总会好奇地问徐倾砚:“你考那么好,以后想干什么?”
徐倾砚自己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呢?
见徐倾砚沉默,余庭森笑她,“原来你也迷茫啊,还以为你把人生都计划好了,为了考上某个好大学将来走上仕途呢。”
“怎么可能?”徐倾砚失笑,“我们才多大啊,我就能那么厉害计划好一切了?”
她声音渐停,“其实,我只是按照我妈说的那样,她和我爸从小对我说要好好学习,我就这样做了。”以前的徐倾砚或许还会忍不住想看电视、想打游戏,但初三那年开始,因为那些变化,她对外界事物的兴趣大大减少。
“其实考好大学……”徐倾砚嗓子眼划出一声叹气,“也并非不是目标。”
所以这名优等生的人生到现在都是毫无意义的,至少徐倾砚自己这样认为。
“怎么不想着去参加个什么数学竞赛试试?不然你在学校里也不怎么和同学玩,太无聊了。”
“不无聊,我和你做同桌就不无聊。”徐倾砚笑了笑,“而且我的数学哪里有那么好?是你对我的友情滤镜太重了。”
是吗?
满分数学100的卷子,徐倾砚上次月考不是满分吗?
不对,哪次不是满分了?
余庭森挠挠脖子,这尴尬好像来自于她前面说的那句话。“不是,我只是随口一说,反正多尝试也没什么……你当我开玩笑算了。”
“是学校出的数学卷子太简单了。大家只要仔细学,答卷认真些都能考高分。”迈上台阶,徐倾砚一个回头就看到余庭森想砍她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徐倾砚你再敢这么说试试!”余庭森的数学算不上好,就是一般,那种刚过及格线十分的。
“好好好,对不起。”徐倾砚连忙走下台阶,又是赔笑又是道歉,余庭森没好气地哼了声继续上楼。
“作为赔礼,我告诉你一件事。”
余庭森果然来劲了。
“上学期末罗老师找我谈话,他想培养我参加全国高中生数学竞赛。”
“那么你怎么说?”
“我拒绝了。”
什么?!
余庭森眨眨眼没反应过来,于情于理这都是个锻炼或者在校内成名的机会。
他相信徐倾砚那样的人准备竞赛也不会耽误其他课程,而且现在去报名,参加的也只是个预赛而已。
哪怕最终没有好的比赛结果,积累的经验也不会让她抱憾啊。
“我觉得…”徐倾砚打断余庭森心里不断滋生的想法,“我觉得我没有那个能力。”徐倾砚轻叹一声,余庭森应该没有听错,她说:“我只是高中数学掌握得比较好罢了。”
可徐倾砚脸上勉强的笑让余庭森觉得遗憾。
徐倾砚,你为什么不自信些呢?
余庭森不信她每次数学考那么好,拿过那么多次满分真的只是因为努力而完全没有热爱。
要真没有,就应该像他一样!
哦不是,按徐倾砚的学习水平,要真没点热爱,那应该只考个99分。
可是,他为什么会觉得,考满分就一定代表着热爱呢?
这股熟悉的感觉到底是哪里来的?
“徐倾砚,”早读时余庭森思来想去还是问她,“那么多成绩都在证明你的能力,但你对此好像并不在意?还是说你准备以后炫耀个大的?”
徐倾砚还在低头看着单词表,说得干脆,“竞赛不是逃避不参加,是我觉得时候未到,对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不想轻易尝试。”
那看来还是想的。
余庭森心底一笑,徐倾砚你真是个装货。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她说还是想去后余庭森突然觉得心情很好。
哎?他一个数学七十分的瞎乐呵啥呢?
九月最后一个周一的下午,《汉莱月影》校刊又发到了余庭森手里。
他抬头看了眼教室前后的摄像头,果然亮着红光,于是坐直了面对摄像头往嘴里塞了块糖。
上次课间,刘承菲在他座位旁边吃糖,被他吓得赶走的时候还在说那摄像头是摆设,这次刚好让他亲自验证一下。
徐倾砚回教室看到的就是呆坐在位置上的余庭森,半边嘴鼓着,手里的校刊还没拆开。
“干什么呢?”她伸出手在余庭森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我在检测刘承菲说得到底对不对,那两个摄像头到底是不是摆设……”
“不是吧。”徐倾砚坐下,“上课的时候肯定会有领导看,这个时候大家都去食堂吃饭了。”
余庭森点点头,直接取出了嘴里藏的棒棒糖棒,腿搭上桌子,靠坐在凳子上,更加肆意妄为。
“你……第一次买校刊吗?”徐倾砚悠然问他。
“不是啊。”余庭森随口一答,翻书的样子显然是奔着某个部分去的,“我高一的同学买,我一开始借他的看,后来也自己买了。”
《汉莱月影》半个月发一刊,基本上每个班都会发一本,可要是靠抢,或者排队等书轮到自己手里,被翻来翻去那肯定早都脏了。
余庭森等不了,反正一本才五块钱。
翻到了。竞赛部分。
数学与物理竞赛那部分,余庭森随意扫描的眼神变得仔仔细细,生怕错过什么。
“找什么呢?这不全是问题吗?有什么……”止住徐倾砚嗓音的,是余庭森放在书页上的手指,一字一句指着,逐字逐句看过。
那道数学题是一个署名为蜻蜓的人解的。
题目改编自去年的高中生数学竞赛,此道题一共登录了四种解法,排在第一个的是这个蜻蜓,解题过程没有一个错误。
余庭森一下坐正了,书放到桌子上好好阅览,“蜻蜓这次没解出来物理题啊……”
物理题一共有两种解法,那两个被登录的名字余庭森也看到过很多次了,“这题看着就像鬼画符,完全读不懂。太难了,蜻蜓解不出来也很正常。”
“为什么正常?”徐倾砚撑着脑袋问:“你觉得蜻蜓其实也很一般?”
余庭森头都没抬,冲她摆了摆手,“蜻蜓又要解数学,又要解物理,一个高中生而已干嘛为难人家?你看这次登上来的这些人,不都是数学物理只占其一吗?”
徐倾砚没回答,只是趁余庭森看得津津有味时顺手将桌兜里未及时拿回家的稿纸再往里推了推。
“你买校刊,只为了看蜻蜓解题吗?”
“不然呢?”余庭森扭头看向她,单纯地眨了眨眼,“这么漂亮的答案,多么赏心悦目。从头到尾看完如此严密的逻辑证明,读完不觉得心旷神怡吗?”
这话要是别人说,徐倾砚就信了。
可偏偏是这个数学只考了70分的余庭森。
“余庭森,你真能看懂?”
被一语点破,余庭森的小白脸瞬间变成了粉色,“那,那我还能不识字了?我就喜欢看,要你管!”
瞧瞧,又炸毛了。
不过,余庭森说了,他买校刊就是为了看蜻蜓。
那就好了。
蜻蜓听到了很开心。
余庭森的姐姐余青渺是市医院的一名护士。
医院离小区大概二十分钟公交车车程,难得这次国庆节,轮到姐姐休息三天,余庭森直接去医院门口接余青渺了。
一路上余青渺都在叮嘱余庭森要好好学习,自从知道徐倾砚和弟弟在一个班之后,叮嘱的话里就多了一句:“你要多向徐倾砚取经,多和她玩,把你的成绩搞上去。”
余庭森只是“嗯嗯嗯嗯”。
在公交车上找到空位后,余青渺犹豫开口,“奶奶呢?”
“在家啊,我走的时候她在看电视呢。”
“那个,庭森……大伯一家找我说想把奶奶接走。”余青渺叹了口气,就像是早已预料到却仍感无奈,“我想让他再等等,说你现在才高二,能不能等高考完。他们好像不同意。”
余庭森坐在姐姐旁边一句话没说,窗外飞过黄昏,树影向后跑去,宽大的马路上洒满金粉,行人走过斑马线,车流向远驶去。
他听得出姐姐语气里的为难,他心乱如麻。
上次过年,他们就说过想接奶奶走,奶奶不同意。
大伯一家这样做的答案很简单,因为爷爷早早去世了,财产都在奶奶手里。
如果他们此时的行为是为了亲情,那为什么在父母去世后对他和姐姐不闻不问?为什么过去十年除了过年也很少来看奶奶?
“我没事。”半晌,余庭森只说了这么一句,才发现嗓子干到声音都变形了,“让奶奶决定吧。我也快成年了,照顾自己读个高中也不是什么难事。”他笑着看向姐姐,想让她放心。
“余青渺,你怎么又愁眉苦脸的?”余庭森叹了口气,伸出手抚平姐姐的眉头,“……真是奇了怪了,要不说我们俩是姐弟呢。”
目光落在姐姐的右眼,下睫毛处与自己同样的位置有一颗泪痣。小小的,淡淡的褐色,独属于他们姐弟的。
“我不会要奶奶和爷爷的什么东西,奶奶是因为亲情把我养大的,我将来也会孝顺奶奶。我只想让奶奶以后的老年时光能够有保障,能够过得开心。”
“大伯想这么做就这么做吧,否则常来打扰的话我也不能好好学习了。”话是这样说,余庭森的头却垂了下去。
“舍不得奶奶对吧?我也舍不得。”余青渺无奈,“要是妈爸还在,倒是有很好的理由让奶奶继续和我们住下去。而且妈爸也从不贪图什么……”
“好了不说这些难过的了!既然你也决定好了,那我们就不要再想了。”
余青渺拿出手机立刻换了副欢乐模样,“你看我对象,他今天给我发的公司午餐,我觉得他们公司待遇还挺好的。他说国庆节来找我们玩呢,你想去哪儿啊?”
本来还在笑的余庭森一下变了脸,“我不去,你们情侣约会叫我干嘛?”
“哎呀走啊,一起玩呗。”余青渺撒娇似地晃弟弟的胳膊。
“不去不去!这时候不让我好好学习了?”
“你就只有跟我对着干的时候才会想到学习!”
两人在楼下碰到刚跑步回来的徐倾砚。
“倾倾啊!”余青渺激动地向他打招呼。
“青渺姐!”徐倾砚惊喜回应。
“怎么现在想起来跑步呢?这不是刚放假吗?”
“国庆节后是运动会,我有三千米的项目。”
余庭森才想起来,放假前徐倾砚被班主任点去参加三千米长跑了。
余青渺一听差点晕了,“我上一次跑步还是四年前的大四体测八百米呢。年轻就是好啊,都能跑三千。”
徐倾砚却苦笑,“我是被抓去的,本来我只打算当观众。我也有经常跑步,实在坚持不下来就走完呗。”
“你不怕尴尬?”余庭森晃晃脑袋笑得贼心藏不住。
徐倾砚无奈耸肩,“我有什么办法。说拒绝又不行。”
“那你呢?”余青渺转身问弟弟,“有胳膊有腿的什么都没参加?”
余庭森一下又炸毛了,“我怎么了?我天生就是当观众的料!我给大家加油鼓气!”
“因为报名的时候他在装睡。”徐倾砚在余青渺耳边暗戳戳道。
“你行了吧你!就你长了个嘴!”余庭森像只刺猬插到两人中间。
但楼梯是没有那么宽的,余庭森和徐倾砚走在姐姐后面。到三楼时徐倾砚向两人告别。
转身上楼时余庭森扭过头对徐倾砚扬了扬下巴,“好好准备啊。”
“嗯,看我能不能赢个第一回来。”说出来徐倾砚自己都笑了,99%不可能。
那人说完就进家门了,余庭森笑了笑,问姐姐:“晚上想吃什么好吃的?”
“你刚不说你不饿吗?”
“我突然心情好,好了就想吃饭了。”
假期第四天等姐姐上班去了余庭森才写作业,刚提笔就听到悠扬的箫声。
本就自制力不强,这下扰得他连个数字都看不进去。
干脆欣赏吧!
结果就是等人家吹完,余庭森更写不进去了。
他好想知道那么好听的曲子叫什么。
急得他站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三圈,最后拿着作业下楼找徐倾砚。
敲开门第一句就是,“徐倾砚,帮我写下作业。”
视线落在她左手握着的洞箫,脑海闪过一簇火花。
“你,你刚刚,刚刚是你吗?”
徐倾砚没听懂余庭森的语无伦次,“怎么了?你好好说。”
余庭森摇了摇脑袋,清醒了,“你吹箫了吗?”
徐倾砚点头,“我吹了飞雪玉花。”
余庭森哪儿知道那首曲子叫什么。
直接拉开门进去,“你再吹一次,让我听听。”
虽不知为何,但徐倾砚照做。
啊对对对!
就是这个!
余庭森闭上眼,微微仰起头,一脸如痴如醉。
直到箫声停,徐倾砚那句:“写什么作业?”把他拉回现实。
“原来那个吹箫的人是你啊。”余庭森大梦初醒地跟着徐倾砚向她书桌走去,“你什么时候学的?”
“小学五年级。姥姥喜欢,让我试了试,我发现我也喜欢箫声。”
余庭森在徐倾砚卧室门前停下。
看了眼余庭森手里的练习册,徐倾砚从桌上拿起自己的那本,“又是补作业?只许抄一次。”
余庭森笑呵呵地点头接过,一到手就换了副嘴脸,“作业都被我抄了多少次了,现在才想起来说这话?”
徐倾砚没理他的胡闹,将箫放在客厅的木架上,问了一句:“你喜欢箫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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