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丹珀摆好装着梅枝的短颈瓶,宋妤朗合上书,等她走到自己面前来。
小胡姬行动得宜,不紧也不慢地垂头坐定,眼波藏在眼窝里,嘴唇微微抿起,收成了一条向下撇的弧线。宋妤朗不说破这点多半是从云格处带来的委屈,把这个一想起就教她背痛的家伙赶出脑海,利落地让她开始做正事:“都记得清吧,那人问了什么事情、你怎么回答的,一件一件讲给我。”
“是。”丹珀开口时仍带着淡淡愁容,话音轻得像害怕磨动唇舌,“他首先问了之前郡主交代过的,和伊齐娜有关的消息,问婢子是否认识她,知不知道她现下怎么样。婢子说她已经不在人世,这人还要刨根问底,想知道婢子和她相熟到什么程度,她因什么而死,还有她被葬在哪里。”
“你都原样说出来。”宋妤朗先前只问到前两句,知晓伊齐娜已经长辞,便想着给逝者多留一分清净,不再继续深究。但既然云格发问在先,她不愿意自己比对方知道得少,又错过什么幽微隐秘的内情。
“婢子撒了谎,说和她不熟悉,只知她或许是病死的,没出乌图大境就埋了。”丹珀倒吸了一口气,双手来来回回绞着裙带,“其实根本不是,她是在途中……当时我们这些人里,她长得最好看,年纪最大、主意最多,想着逃跑回去,我们不敢,她一个人成功了,半夜跑了出去。”丹珀嗓音微微颤抖,在字句不连之前及时收声,似是要蓄起力才能继续开口,宋妤朗既没揣测也没催促,端坐着静静等她。
“第二天她被发现了,他们派人去找,她被拖回来的时候浑身……浑身都是血,已经不能动了……当着众人的面,他们把她从山坡上扔下去……”哀恸随着言语一点一点涌出,丹珀猛然双手掩面,话音却依旧清晰,硬是没让哽咽拦了气息:“看他那副样子,他是不问出结果不罢休,婢子怕他听了揪心,所以选个别的说法混过去,好让他不要再问……在那样的情形下,可汗的女儿与我们……并没有什么分别。”
“你做得对。”宋妤朗没来由地心酸,抬手轻按她肩,念头转了千百轮,知道自己无可奈何掀了她伤疤,说什么都是无益。直到丹珀重新抬起头,她才递过眼神,示意小胡姬慢慢说下去。
“然后,他问郡主近日心情如何,婢子觉得奇怪,反问他关心这个做什么,他也不答,又问若有机会,想不想回乌图故乡。他说的话就是这些了。”
“那你想去么?”
丹珀蹙着眉,神情凝重得仿佛在起誓,中气比方才足了很多:“婢子自然要跟着郡主,郡主在哪里,婢子便在哪里。”
“多谢你。”宋好朗眉宇舒展,笑意微盈地看着丹珀,做了个向外的手势,“下次唤你时再进来吧。”
小胡姬应喏起身,退出门外前无意一仰首,瞥见了年轻主人眼底藏不住的思虑。心明如镜的婢子不便更不该开言询问,默默想着自己觉出的些许异状,越想越觉得心忧。
陌生的乌图男子突然现身、郡主让她传递消息,这是贵人们的安排,丹珀不懂其中运作,不揣测男子身份,仅依凭真切出现在她眼前的东西判断。郡主上元夜在梅苑待了一宿,回府后便派她跟着清扫屋舍的仆婢一道去梅苑提供消息;男子提及郡主时神色略浮动,还问出在她听来莫名其妙的“回乌图”,都让她不得不疑心。
两人是不是除一次书信往来外,私下里还见过面?
入公主府服侍前,丹珀早早听闻过,广宁郡主绝非京阳城大族里常见的宜人淑女,各式各样的难听话几乎占全了对高门小娘子的谤毁,尽管王季衡一再苦笑解释,也难改她在外落下“狂诞无矩”的名声。
但郡主本人似乎并不在意旁人嚼舌根,起居行动清清净净,更不呵斥折践府里奴婢。数月间,丹珀在公主府有了“终身有靠”之感,渐渐与她同仇敌忾起来。
后来流言又起,这位无有世家公子敢娶的郡主要被送去乌图和亲,外人看来可谓“两全其美”——横竖动动念头不犯王法,丹珀大着胆子想了一阵:若郡主上元夜未归是因为那乌图人,的确说得过去。论形貌气质,这人是个无可挑剔的英挺伟男子,放在大昭绝对算得上上乘,言谈举止得体,对身为婢子的她也客气,单看一副外显的好皮囊,倒是配得上自家郡主。
回神发现越想越歪,丹珀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收起荒唐离谱的念头,快步从院落里走开。
郡主不是那样有心事就耽乐逃脱的人。丹珀想起自己方才说过的话,想起伊齐娜留给她血渍斑驳的最后一面。
郡主对乌图长存警惕又异常关切,从来不是怕路途迢远故土隔绝,或是怕风雪疾厉冬日苦寒。
她怕的是身不由己。
今岁冬日温和,等待开春也不觉难熬,宋妤朗将自己关在房里埋头读书,只与白璞见了几次面。直等到御苑晚梅几乎开过,内闱的消息姗姗而来:照例年年要办的春宴日期已定,宋妤朗还没出公主府,自然列席有位。而她更关心的事发自北陲:父乌图新可汗云格终于率使团平安抵达京阳,圣人接见洗尘的礼宴恰好在同一天。
宋妤朗久违地高髻严妆,周身饰物从头顶插戴到腰间香囊一应俱全,与贵妇娘子们同坐时总算不显违和跳脱。白璞婚期将近,众人亦心照不宣,席间的打趣关心大都落不到宋妤朗身上,她只需带笑相陪,知趣地少言少语,不去想自己那没人愿意沾手的糟心姻缘。
好几位外臣夫人爱听少年人故事,兴致勃勃地让白璞多说些与十二郎心心相印的经历。小娘子半点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谈起来,双颊绯红双眼闪亮,将诸般情形讲得有声有色。
座中笑语赞叹连连,为这对有情人牵了无数红线的宋妤朗心底却畅快不起来。
在云格面前提到“徐使君”时,这异邦人显然不自在。使君音讯杳然已久,她曾以为先生是要在乱中保全自身,不欲行迹外流,加之山高路远返程迢迢,通信确为人力难及。可云格的反应更像是心虚,似乎藏着什么棘手缠杂的秘密,尤其不敢让她知晓。
宋妤朗当然希望自己敬重仰戴的老师平安归来,但她分明觉得先生境况不妙,不像是能再以使君身份决策处事,或许……已经在北陲的走石飞沙里丧生。宋妤朗不忍心想,不愿在心里认定先生已经“无用”,耳畔又响起圣人辞气慈和仍不减威严的诲谕。她最终还是对白璞坦率相告,大昭也许需要一位新使者,请她同身边可信的文士相助留意。
至于她自己,便索性咬咬牙胡闹到底,寻个相熟的坤道引她做出家修行架势,只差把“恕难从命”明晃晃写在纸上。若要送她去乌图,也有个现成的好理由——借新使君和乌图使团的东风探望父亲宋镇云,还能为故去的母亲追福。
上元夜人约黄昏后观灯游街,而她在暗巷里和陌生男子大打出手。若有旁人知晓内情,以她早就一塌糊涂的名节,只怕自裁都不足以抵消这失行加上瞒报的罪过。
宋妤朗回过神来,第一次感觉到身为女子的后怕。紧接着是无力愤懑。
有生之年,她不能自请为使节、名正言顺地成为父亲的助力,无拘无碍地一展心愿宏图,若此刻不做点什么,那么她留下的将唯有“未嫁时是某家女,出阁后为他人妇”。她只能以近乎谑闹的手段曲折言志,漏洞百出也死守不松口,即使圣人以狂悖违逆问责,或者直接降旨把她捆了扔进云格的帐篷,她也不愿就此认服。
宴罢时辰还早,足够宋妤朗和白璞执手叙话一阵,再从容登车去往梅苑。
年年春宴后,她也照例要去看望由御苑中移来、父母亲手栽种的“弘平梅”。母亲去世后,她作主放开了最浅一进的梅园,自己不住在苑中时,过路人皆可入内游赏。
前几日让仆婢们打扫了正房,方便歇下赏景净心,探接乌图使团的动向——消息不直传公主府,这是她力所能及处最后的遮掩。
梅苑清幽,卧房里暖意亦不重,点的是她随身香囊中所盛的同种香,品之如步幽林,依稀还能嗅出合进香丸的窗外梅蕊气,格外澄心净神。卸帔除簪坐定,宋妤朗不再想那封咬牙呈上的奏章,松下心来随意转开念头,想起云格还欠自己一桩人情,无论如何抵赖不掉。
一头沉进袅袅清芬,她终于半昏半倦地合了眼。
按郡主就寝前所言,侍婢轻悄悄备好食水衣裙一干物事便退去别处院里,宋妤朗醒得干脆,洗漱穿戴利落如同平日,只添衣系裙多费时稍许。丹珀挑选的衣衫繁简合宜,小巧团花深合她心,宋妤朗绾好头发向镜中照一眼,顺手抓起了裙带旁的脂粉眉黛。
她钟情于刀剑弓马,亲近卷籍纸笔,也不反感更多女子喜爱的种种钗钿妆饰。时世盛行的妆容该如何描画,宋妤朗并不详知,但让自己变得更鲜妍精神些,对她却不算一桩难事。练惯执缰握刃的手腕极稳,她淡淡敷粉晕开胭脂,点面靥描斜红既快又准,抹好唇脂擦净指尖一气呵成,没在意眉间还缺一片花钿。
窗外风不刺骨,宋妤朗裹起帔子迈了出去,一路走到落瓣簌簌的梅林下。
重重花枝堆云叠雪地交掩,远看去一片粉绿红白雾融融,团团簇簇如烟。再向花树茂密处拐了几步,宋妤朗却看见一剪不应出现的男子身形戳在远处——那人穿着深色袍服,被轻盈花色衬得格外醒目,又似乎快要贴上墙根,一动不动地垂手而立。
这绝不是她熟识的任何年轻男子,梅苑里更不应该还有旁人。
宋妤朗收紧拳,故意踏响了足音,向不速之客清喝一声,教那人转过身来面对她。
“郡主。”
深峻脸容乍现,宋妤朗猝然停步,察觉到对面的云格也同自己一样。两人齐齐愣怔,盯着对方看了片刻,实在难以将眼前情景和上元夜的一派狼藉连起来。
风掠花枝,梅瓣疏扬如雪,轻盈盈落在云格肩头与宋妤朗发顶,似石青袍与鸦青髻恰缺的点缀。
这乌图男子肩背舒展、身形挺拔,收拾穿戴齐整些,能胜过众人称赞“气度英伟”的几位宗室子弟。宋妤朗稍稍走了点神,没忘记及时破开沉默,开门见山问他所来何事。
“久闻‘弘平梅’胜景,特来瞻仰。”云格手臂几乎没动,一柄匕首从他腕底滑出,被双手捧到宋妤朗面前,“还有郡主的兵刃。”
匕首原配的花哨鞘子早不知被扔到哪里去了,她后换的素鞘也在上元夜遗失,现下裹在刃上的刀鞘漆黑板正,完全看不出纹理材质。
宋妤朗抬头瞪他一眼,飞快伸手收物入袖。彩石刀柄一闪而隐,璀璨耀目的宝光不减半分。
“主人封了园子,你就从墙外翻进来?”她看着云格一副确信自己不会吃逐客令的神情,更觉好笑,“家慈家严手植的七株都在此列,你指的这棵,是我后来傍着它们种的。”
云格悬空的手欲触又止。
“有些消息还是当面告诉为好,我来时身后没有跟人,自行入院,请郡主见谅。”
宋妤朗颔首,缓缓挪起步子领着他向梅苑中心走,只当带这不速之客深游赏景。花阵下偶有风响轻微,两人语音并不刻意收敛,声响在清幽林中格外明晰。
直切主题,她果然听到了自己最关心的那个名字。
“事发在我离开大帐之后,有人向狼贼余党泄漏了徐使君行迹。没能护好使君周全,过错在我。”
即使早有猜测,真正听到消息时,宋妤朗仍然心头猛揪,脸色倏忽暗下来。云格垂眼瞥到她神情,适时收声欲让她平静好受些,她却径自开了口:“你明知自己身边有可疑人物,为什么在尚未清剿逆贼余党时离营?”
“我与徐使君共同商议。能知道我离营的只有那几人,要装作给以可伺之机,教叛徒作乱露出马脚,才好彻底剪除。”
“但是这乱作到了他的身上!”
宋妤朗不自觉喊出声,旋即意识到自己过分失态了,拧过脸不再看云格,良久才低低挤出一句:“这是拿老师做饵。”
说出口后,她惊觉这话不对,该是“老师在拿自己做饵”。
“是我布置依然有疏漏,没能让使君全身而退。动手的狼贼已经尽数伏诛,叛徒先交由我信任的人审问。”
云格说得斩钉截铁毫不迟疑,倒让宋妤朗有些意外。她攥着袖里渐带体温的宝石刀柄停下脚步,看着云格的靴尖跟随站定,停在距她两步远处。
一是为西北安定躬穷毕生的老使者,一是从血海浩劫中挣扎求存的新君王,知道了这诸多前情后,这两人的关系情谊应当不难料想。宋妤朗自知无权评判老师的智计心志,只默默在心底喟叹一声,目光转向面前承着他信任祈盼的云格。
“你们……会把他送回来么?”
云格深深颔首:“这是他的心愿。”
“好。”
女子话音轻得像是自语,甫一出口便被风吹作落花散,云格侥幸听清了接续的音节:“别让他失望。”
“我听说,要随我们同去的杨使君与郡主有些渊源。”他顺势提出另一个要紧的问题,“是真的么?”
新使君定了杨二郎?白璞和她一致觉得堪当此任的人选之一?
宋妤朗微一愣神,没料想自己不抱什么期望的曲折寄托竟然快要实现,欣慰神色很快攀上面容,言语却还方寸合度:“你说的是鸿胪卿杨文典家第二郎君?”
“是。”
再次确认了“喜讯”,宋妤朗眉头扬得更高:“不算有渊源,我只是认得他。”
想起这位郎君似乎曾在校场被自己纵马脱缰的样子吓得不轻,她双颊甚至带上了笑意,盖住心头一点唏嘘。武艺胆量没那么野倒也无妨,只要志同道合、仰戴老师,能担起使君之责,到乌图后不愁没有共事的余地。
一腔远志的广宁郡主很是满意,不自觉眨了眨眼,耳畔却响起乌图新可汗的嗓音:“你……留意过他?”
糟了。
宋妤朗电光石火间醒悟过来,自己方才的心思溢在脸上,就算分心绷住了也藏不严密——经久不褪的笑意加上似有所悟的眼神,不必看他面色,她也能猜到云格将这般表情误解成了什么:
女子思慕俊朗有为的心上人,想到所念的郎君时,笑意止都止不住。
雪上加霜的是,对面的男子还不是普通男子,是个和她未来去向撕掳不开的大麻烦。
这次荒唐的会面原本不应该发生。若有人发现了她领云格进梅苑,宋妤朗就是无可分辩的名声狼藉,她太清楚之后有什么等着自己,因此拼命把话题向旁引,也不管无职无衔的女子谈论这些是不是“合乎规矩”、打听到的消息究竟有没有用处。
云格的为难大概仅次于宋妤朗。他很知趣地没提那桩还悬在半空的婚姻,顺着说了她最想知道的事情,已经很够义气。
这种时候绝不能羞赧,脸越红越是心里有鬼。宋妤朗心一横,和云格拉开距离站定,直视他的眼睛。
刚想开口承认自己确有越俎代庖“挑选使者”的心思与行动,她猛然回想起云格问话的古怪之处。
他并不是在询问杨二郎秉性和处事如何,只是想知道她与此人是否有渊源,甚至在见她展颜时明显别扭起来……
“郡主愿意去乌图,除了使君和令尊令堂,还有别的原因么?”
男子的声音再次打断她思绪,宋妤朗后知后觉,在震惊中茫然又醒悟。
她的心并非木石,当然明白这般言行意味着什么。
赏弘平梅和交还匕首都是拙劣透顶的借口,云格行动利落处处藏迹,实则比自己莽撞千百倍。即使在风俗看似放诞的边陲,男女私相授受也是桩惹人注目的事。
宋妤朗和公子郎君们从小打到大,不是个宜室宜家的美娇娘,上元夜和云格近身相斗没惹什么出格的纠纷,加上她故意避开了旖旎绮思,自然想不到他真是为了自己而来。
关窍不通则已,一通就要乱套,她几乎是瞪着云格杵在原地,似想将那张轮廓分明的脸看出骨相来,脑中一霎间洪流滚滚。
为什么呢?因为我母亲与乌图有渊源?因为我练过骑射?因为我规规矩矩妆扮起来,勉强算个明秀精神的丽人?
或者根本不需要云格提什么像样的理由,人人都会将弘平公主的女儿向乌图可汗身边推,前盟今约两全其美,她心底那些不甘不服,全然不值一顾。
心志已经向圣上表露无遗,更为幽微琐碎的感受不可能对眼前这个人多说,宋妤朗没管面颊淡淡绯红,重新理好被云格一问打乱的话语。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愿意去乌图?”
“看得出来。”云格被她重整旗鼓的视线逼得转向一旁,“郡主既没害怕,也不慌乱。”
“你知道得够多了。”见男子还欲发言,宋妤朗及时堵住他,“这次来得太冒险,你像来时一样干脆利落地走,不会有人追咎于你。”
逐客令姗姗来迟,淡妆丽人沉静而自持,眼眸如镜定定注视他,似催促他速去又似目送。云格愕然一瞬,未出口的话语噎在半途,上下转圜不开。最终,他放弃了说话的打算,顺着宋妤朗的目光看了回去。
女子嘴唇抿紧了些,他能看见她微微蹙起眉心,但没游移躲闪。
“我们会再见面的。”
云格不再顾及言语虚礼,腿臂发力倏忽间腾开数尺,迅疾又无声地攀上院墙,稍许滞留后便消失了踪影,连脚步声都只如风卷过。离去的男子在最后一刻正对向她,宋妤朗过人的目力将一切收入眼底,最为醒目的无疑是男子故意留给她的最后一幅神情。
是完全铺开的、似有所蕴藉的笑容。
这章终于写完了,整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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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落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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