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枯戮山的夜晚，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将席巴高大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显得既威严又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奇犽站在书桌前，心里有些打鼓，不知道父亲突然单独召见所为何事。他最近训练还算努力，也没闯什么大祸吧？
席巴没有立刻开口，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在奇犽身上停留了许久，目光不像平日那般充满审视和压迫，反而带着一种奇犽从未见过的复杂的情绪，像是一种沉重的评估，以及一丝微不可察的庆幸。
“奇犽。”席巴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缓和。
“是，父亲。”奇犽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你最近有没有想过，离开家，去外面看看？”席巴的问题完全出乎奇犽的意料。
奇犽猛地抬头，猫眼里充满了错愕和难以置信。他是一直想逃离这个压抑的家，但他从未想过这句话会从父亲口中说出来。这是试探吗？新的训练方式？
看着儿子警惕又困惑的眼神，席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家族领地永恒的阴郁景色。
“我不是在试探你，奇犽，”席巴背对着他，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坦诚，“我是在告诉你我的决定。我支持你离开枯枯戮山，出去历练。”
奇犽彻底愣住了，大脑几乎停止运转。
席巴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奇犽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了家主的威严，只剩下一个父亲看着自己年幼儿子的复杂情感。
“奇犽，你或许认为自己不够强，不够符合揍敌客的标准，有时会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奇怪，”席巴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经过观察和评估，我得出了一个结论——”
席巴顿了顿，那双看透无数生死与阴谋的眼睛，牢牢锁定在奇犽身上：
“在这个家里，你可能是最接近正常的一个人。”
奇犽：“……啊？”
最……正常？在揍敌客家？这算什么评价？
席巴的目光落在小儿子那张尚且稚嫩，却已初现俊秀的脸上，眼神复杂。他似乎在透过奇犽，看着某种他曾经期望过，却最终在另外两个孩子身上彻底破灭的正常。
“你走吧，奇犽。离开枯枯戮山，去外面看看，” 席巴的语气带着一种奇犽从未听过的近乎疲惫的坦诚，“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做什么就去做……试着去交几个朋友吧。”
奇犽彻底懵了。交朋友？这话是从他父亲，揍敌客家的家主口中说出来的？
席巴看着儿子难以置信的表情，微微叹了口气。有些真相他无法明说，比如伊尔迷和缇尔妲那场惊心动魄游走在生死边缘的相互确认。那场面至今想起，都让他这位见惯风浪的家主感到脊背发凉。那是两个灵魂在深渊边缘的疯狂试探，是足以将任何靠近者都卷入其中的情感黑洞。
他只能换一种方式解释。
“奇犽，” 席巴的声音很沉，“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和你爷爷，后来坚决不让缇尔妲插手你的训练？”
奇犽抿着嘴，没有回答。他当然感觉得到，那是一种无形的保护。
席巴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奇犽，望向了某种更深邃更令人无奈的现实：“不是因为她的实力不够强，恰恰相反是因为她太强了，强到她的存在方式本身，就是一种对常理的扭曲。”
“揍敌客家，出你大哥和大姐那样的人，两个已经足够了。” 席巴的这句话说得极其缓慢，带着一种沉重的后怕般的笃定。
“缇尔妲的存在，确保了家族在外部的绝对地位，无人敢撼动。伊尔迷的冷静和理智，也能很好地维持家族的内部运转和业务。”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奇犽。
“奇犽，让你大姐那样纯粹到极致的存在，或者让你大哥那样执念深重的存在，来引导你，会是一件好事吗？”
席巴没有等待回答，他几乎是自问自答，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结论:
“你会精神崩溃的，奇犽。”
“不是因为你弱小，而是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比他们正常得多。”
正常这个词从席巴口中说出，用来形容一个揍敌客，显得如此怪异，却又如此真实。他看着奇犽那双还会流露出恐惧、渴望、叛逆等鲜活情绪的猫眼，再对比缇尔妲的空茫和伊尔迷的漆黑，心中那份“让奇犽离开”的决定更加坚定。
他不是在贬低奇犽的韧性，而是在陈述一个基于对那两个极端子女深刻了解后，得出的冰冷结论。他们的世界，他们的逻辑，他们的爱与恨，对于尚存留着正常情感萌芽的奇犽来说，是足以摧毁心智的剧毒。
席巴走近几步，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奇犽，但奇犽却没有感到往日的压迫，反而感受到一种……保护？
席巴看着奇犽那双依旧清澈、带着叛逆却也潜藏着柔软的蓝色猫眼，语气终于透出了一丝属于父亲的近乎恳切的期望：
“你不一样，奇犽。我希望你能走出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交朋友，去过一种更正常一点的生活。这不仅仅是为了你，或许也是为了揍敌客的未来，能有一种新的可能性。”
席巴的脑海中飞速闪过监控画面中伊尔迷掏出的那颗心脏，以及缇尔妲以自绝相逼时那冰冷决绝的眼神。那场发生在至亲之间的超越生死的相杀对峙，即使是他，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这种极端，家族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了。他绝不会透露半分，但那种心悸感，促使他必须做出改变。
席巴没有明说，但奇犽能从父亲那深邃的眼眸中，看到一丝极力隐藏的名为惊吓的痕迹。父亲是被什么吓到了？是被大哥和姐姐之间那诡异到令人窒息的气氛吓到了吗？是被那种超越了常人理解范畴的扭曲连接吓到了吗？
席巴站起身，走到奇犽面前。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奇犽完全笼罩，但奇犽此刻感受到的不是压迫，而是一种陌生的笨拙的暖意。那只曾经轻易拧断过无数强者脖颈的大手，此刻却带着一种略显生硬的温柔，轻轻放在了奇犽的银发上。
“记住，奇犽，”席巴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家族永远是你的后盾。无论你在外面遇到什么，枯枯戮山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你是我的儿子，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席巴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在揍敌客家族史上都堪称破天荒的话：
“在外面……多给我打打电话。让我知道你还平安。”
这一刻，奇犽看着父亲眼中那抹难以掩饰的真实的关切，看着他脸上那混合着疲惫、决断和一丝微弱希冀的神情，一直紧绷的心防，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
一股暖流，混杂着酸涩和理解，悄然涌上奇犽的心头。
没有过多的言语，但在这一刻，在这间充满阴谋与杀戮气息的揍敌客书房里，一对父子之间，一种近乎普通的温暖的亲情，悄无声息地流淌开来。
席巴看着儿子微微发红的耳尖，心中那块因为那对姐弟而一直悬着的巨石，似乎稍稍落下了一些。
席巴收回了手，重新恢复了家主的沉稳姿态：“去吧，去做准备吧。”
奇犽点了点头，转身向书房外走去。在他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来：
“知道了，爸爸。我会……打电话的。”
说完，他迅速拉开门，身影消失在门外。
书房内，席巴独自站在原地，望着那扇关上的门，良久，缓缓地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
让奇犽离开，或许是一场赌博。
但比起让奇犽留在这个即将被那两个极端存在的阴影彻底笼罩的家，这无疑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这不仅仅是对奇犽的放手，更是他对家族未来生态的一种风险分散。他需要一个正常的后代，需要一个可能拥有不同未来的火种。他希望能保住这个儿子，保住揍敌客家族未来可能拥有的，另一种不那么令人窒息的可能性。
揍敌客这艘大船，有缇尔妲和伊尔迷这两座恐怖的冰山在侧已经足够惊险，他不能再把可能唯一正常的奇犽，也推向那片令人窒息的扭曲的黑暗深洋。
席巴当然是真心的，因为缇尔妲和伊尔迷的相杀真的把席巴吓应激了。
说真的，谁来关心一下席巴的心理健康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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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父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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