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月光透过高窗，为室内铺上一层银霜，却未能穿透屋内人造光明的领域。伊尔迷的房间如同他本人一般，简洁到近乎空洞，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与温度。此刻，所有的灯都被开到最亮，惨白的光线倾泻而下，将这里映照得如同一个无菌的审讯室。
缇尔妲端坐在窗边的靠背椅上，身形舒展，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与威压。她身上穿着基裘精心挑选的华服——一袭暗夜蓝色的长裙，层叠的昂贵丝绸与黑纱堆砌出繁复的褶皱，银线绣出的玫瑰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与她瀑布般的银发交相辉映。她的脸庞继承了基裘的精致轮廓，但那双眉宇却承袭了席巴的锋锐与威严，在她面无表情时，散发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甚至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缇尔妲在不执行任务时，会完全投入到基裘主导的装扮爱好中。
缇尔妲不会对母亲的品味发表任何意见，不会质疑这些服饰是否适合日常。因为在她的逻辑里，母亲的情感反馈是一项占比极高的比重。
伊尔迷站在她面前，原本就缺乏血色的脸庞此刻更是惨白如纸，细密的冷汗浸透了他黑色的常服，紧贴在后背，勾勒出微微僵硬的线条。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还能嗅到那虚幻的来自自身死亡的血腥气。
“感受了吗？”缇尔妲开口，声音平稳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感受到了，”伊尔迷的声音有些低哑，他抬起眼，漆黑的瞳孔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惊悸，“从正中间，笔直地往下切。头颅，颈椎，脊柱……骨骼和神经被一齐斩断，内脏失去束缚，温热地流淌出来。整个人，被完整地一分为二。”
他详尽地描述着那并未真实发生却如同亲历的死亡景象。那绝望的寒意，是真实不虚的。
“伊尔迷，”缇尔妲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湛蓝色的眼眸里没有威胁，只有一种基于绝对事实的冷静，“这个能力，正是出于绝对不想杀你的念头，才会被开发出来。但若我真决定杀你，你不会感受到任何痛苦，甚至不会有机会意识到死亡的来临。”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绝不会屈膝稍软一二，也不后悔，”缇尔妲微微抬起下颌，尽管她是坐着的，但那无形的气场却让她仿佛在俯视着站立的伊尔迷，“所以，我重申之前的话，永远有效——”
她站起身，层叠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如暗潮涌动，衬托得她宛如自神话中走出的执掌生死的神祇。她一步步靠近伊尔迷，直到两人近在咫尺。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最深的海渊，平静之下是能碾碎一切的压强。
“一旦你对我展露杀意并付诸行动，我必将终结你的生命，这是我给予你觉悟的尊重。”
“同时，如果你想要利用我的力量，无需迂回算计，直接开口。只要在我能力范畴之内，我自会为你达成。”
她的话语里没有丝毫施舍的意味，而是一种基于绝对强者的理所当然的宣告。
“伊尔迷，即便我的幸福，注定要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我也不会为你改变分毫。” 这句话如同最终的判决，冰冷，清晰，不容置疑。
出乎意料地，伊尔迷那双漆黑的瞳孔中，竟因她这番冷酷的宣言而泛起奇异的光彩，那并非恐惧，而是一种近乎喜悦的认可。
“姐姐，你本应该如此，”他低语，嘴角牵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你并非加害者，我也不是受害者。”
缇尔妲却在此刻，更加逼近一步，目光如两柄冰锥，直刺他灵魂深处。
“伊尔迷，我不恨你。”
缇尔妲直视他的双眼，无比认真地投下这枚最终的重磅炸弹。
伊尔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住了一瞬。他以为自己已准备好迎接一切，却仍在这一刻感到了意外的冲击。
“即便你真的成功杀死了我，我也不会恨你，” 缇尔妲继续说着，语气平静得可怕，“我不知你究竟想让我选择什么。但我要告诉你的是——尽管我的爱让你感到不适，乃至滋生憎恨与杀意，是的，即便我完全理解了你的逻辑，我依然会爱你。”
她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个极其罕见堪称温柔的弧度。但这温柔背后，是不容置喙的强者自信。
“谁让我是你无与伦比，强大至极的姐姐呢？”
“你憎恨我，我也爱你。”
“你想杀我，我也爱你。”
“哪怕有一天，你奇迹般地做到了，取走了我的性命，我依然会爱你。”
她微微昂首，月光在她银发上流淌，灯光在她华服上跳跃，此刻的她，就是力量本身的化身。
“我是千年一现的强者，自尼特罗会长之后，立于此世顶点。人类历史长河中，如我这般的存在，屈指可数。既然强者天然拥有选择的权力——” 缇尔妲的目光如无形的枷锁，牢牢锁住伊尔迷，“那么，我凭什么不能选择爱你？我本就该为你对我投注如此深刻的执念，而感到高兴。”
这不再是情感的宣泄，而是权力的宣示。她终于彻彻底底地明悟，并拥抱了“人类巅峰”所意味的终极特权——定义自身一切行为合理性的特权。
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伊尔迷的肩膀，动作亲昵，却带着主宰般的意味。
“伊尔迷，等亚路嘉的事情结束后，我们还是一起出任务吧，” 缇尔妲的语气如同在决定一件理所当然的小事，“我已经习惯了你在身边。”
缇尔妲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话。
绝对的强者，无需谎言，也无需掩饰任何需求，无论是对于母亲的依恋，还是对于弟弟这独特情感的需要。
伊尔迷凝视着她，那双漆黑的眼瞳如同两个吞噬一切的漩涡，其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兴奋与满足。他嘴角的笑容终于不再掩饰，勾勒出一个诡异而令人不安的弧度。
“姐姐，”他的声音低沉而愉悦，仿佛期待已久的剧目终于拉开了帷幕，“你做得很好。”
“嗯。”缇尔妲平静地应了一声，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裙摆划开一道优雅而决绝的弧线。
伊尔迷如何想，此刻于她而言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彻底明了自己拥有怎样的权柄，并将按照自己的意志，毫不犹豫地行使它。
而伊尔迷，目送着她的背影，眼中燃烧着沉寂多年的火焰。铺垫已经完成，锁链已被她亲手铸就并认可。现在，他终于可以开始，真正实施他那漫长而扭曲的计划了。计划终于进入了它最核心也最危险的阶段。
啧，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嘻嘻，伊尔迷从一个结构性的施害者，转变为了一个更深层次的结构性受害者了捏。
回旋镖打自己身上就知道痛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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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如出一辙的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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