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假戏真做的心跳声
审讯室的布景像一个巨大的冰窖。
刻意做旧的斑驳水泥墙透出渗骨的寒意,悬挂其上的沉重铁链随着空气流动偶尔碰撞,发出沉闷而令人牙酸的“哐当”声。
道具组精心调制的雨声白噪音在密闭空间里循环播放,淅淅沥沥,无休无止,将民国谍战剧特有的阴郁、压抑和窒息感渲染到了极致。
徐青紧蹙着眉头,目光死死钉在分镜本上“沈清审讯林宇”那一页。
“强制对视”四个加粗的黑字像烙铁般灼烧着他的视线,指腹无意识地在那几个字上来回摩挲,将纸张边缘蹭得起了毛,变得粗糙不堪。
“这场戏......”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看向布景中央。
安少宇正被工作人员协助着将手腕“锁”进冰冷的道具铁链里。
他穿着单薄的、染着污渍的囚服,领口微敞,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化妆师精心描绘的模拟鞭伤横亘在锁骨下方,暗红的“血迹”在冷白灯光的照射下,呈现出一种残酷而逼真的视觉效果。左眼下的那颗泪痣,在这样阴冷的色调里,也仿佛失去了温度,泛着一种疏离的冷白光泽。
徐青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几乎是脱口而出:“......借位吧。”
安少宇正配合着调整锁链的位置,沉重的铁链拽得他肩膀微微下沉。
闻言,他倏然转过头,沾着道具组喷上的、晶莹剔透的“冷汗”的睫毛下,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唇角勾起,左脸的梨涡深深陷下去,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挑衅的轻松:“借位?徐监制这次不为艺术献身啦?”他故意拖长了调子,手腕象征性地挣动了一下,铁链哗啦作响,“是许久不演戏了,怕...控制不住自己,假戏真做?”他顿了顿,目光如有实质般扫过徐青紧绷的脸,“还是怕......林宇在沈长官的‘威逼’下,忍不住......把不该招的,都招了?”
比如...藏了十年的心?
徐青的眉峰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下颌线绷得更紧。
安少宇那一声声刻意强调的“徐监制”,像细小的针,扎得他心头无名火起。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躯瞬间在安少宇面前投下一片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声音沉了半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徐监制、徐监制的,哥都不会叫了是吧?”
非要这样划清界限?
安少宇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笑话,眉头高高挑起,毫不退缩地迎上徐青沉沉的目光,甚至带着点玩味的笑意:“你本来就比我小几个月,徐青。”他晃了晃被束缚的手腕,铁链撞击墙壁的声音在寂静下来的空间里格外刺耳,“论年纪,该你叫我哥才对。嗯?”
想让我叫你哥?
偏不!哼...徐怂怂...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只剩下雨声白噪音在空洞地回响。
徐青放下分镜本,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到安少宇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低下头,眼神沉沉地锁住安少宇那双带着挑衅笑意的眼睛,一字一顿,重复道:“你说呢?”
安少宇仰着头,清晰地看到徐青眼底翻涌的、复杂而浓烈的情绪。
是恼怒?
是隐忍?
还是某种更深沉的、被刻意压抑的东西?
他忽然低低地笑出声来,那笑声在冰冷的审讯室里显得有些突兀,左脸的梨涡因笑意而陷得极深,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有恃无恐:“当然是你叫我哥。”他微微歪头,语气轻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来,叫一声来听听。徐、小、青?”
“别闹!”徐青的耳尖瞬间漫上血色,一股燥热涌上脸颊。他几乎是狼狈地想要转身逃离这过于暧昧和危险的氛围,脚步刚动,手腕却被一只带着滚烫温度的手猛地抓住!冰冷的铁链触感透过囚服的薄布料,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皮肤上,与安少宇掌心的灼热形成一种奇异而令人心悸的反差。
“不闹了。”安少宇的声音忽然软了下来,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但抓着他手腕的力道却丝毫未松。他的目光转向徐青扔在地上的分镜本,精准地指向剧本上用红笔圈出的“沈清强吻林宇”的批注,眼神变得无比认真,“说真的,这场戏......不用借位。”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宣判,“沈清藏了十年的心意,那些压抑、挣扎、快要喷薄而出的东西......借位,演不出来的。徐青,你比我清楚。”
就像你和我......
藏了十年一样,演不出来。
徐青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哽住,发不出声音。
剧本里这场戏写得极其狠绝:沈清为了逼迫林宇吐露关键情报,将他锁在冰冷的铁架上,戴着黑色手套的指尖残忍地划过对方渗血的伤口,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然而,就在林宇因疼痛而抬头的瞬间,沈清眼底深处却会泄露出那一丝转瞬即逝、却足以击碎所有伪装的心疼......
这场景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瞬间剖开了徐青尘封的记忆。
五年前,安少宇为了从发疯的他手中抢下那片锋利的碎玻璃,手臂被碎玻璃划出的那道口子......
他当时攥着止血棉的手,抖得比脸色煞白的安少宇还要厉害,心脏被恐惧攥紧,嘴上却还是恶狠狠地骂:“谁让你来的!谁让你多管闲事!逞能!活该!”
当年我以为我给不了你幸福......
如今落到连声‘哥’都听不着了...
活该的...是我...
“导演!” 十一清脆响亮的声音像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打破了两人之间无声的对峙。
她举着剧本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一头撞进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马尚游怀里还不忘嚷嚷:“导演!这场戏绝对得提前对对!他们俩都十年没拍过亲密戏了!万一待会儿正式拍没默契,卡个十遍八遍的,多耽误进度啊!而且这种情绪爆发戏,不试戏怎么行?”
马尚游立刻心领神会,顺势一把揽住十一,对着导演夸张地帮腔:“就是就是!导演您看看徐青那张脸,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这状态明显没准备好嘛!强扭的瓜不甜,强拍的吻戏要命啊!”他冲徐青挤眉弄眼,语气促狭,“徐监制,为了剧组效率,您二位赶紧的,找个安静没人的地方好好‘切磋’一下,培养培养‘革命感情’,别真开机了掉链子!”
导演被这两人一唱一和缠得头疼,又看了看徐青确实不太自然的脸色和安少宇一副“我无所谓”的架势,无奈地挥挥手,示意场务:“去,把角落那个休息室清出来!给他们半小时!就半小时!抓紧时间!”
“咔哒。”
休息室简陋的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片场的嘈杂。
十一蹲在休息室门外,捂着嘴:“嘻嘻嘻...”
马尚游蹲在门的另一边:“嘿嘿嘿...”
导演看着蹲在休息室门外的两只,心里异常佩服这些磕学家。摇了摇头,去干活了。
此时的休息室内...
昏黄的光线从唯一一扇小气窗透进来,勉强照亮狭小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陈旧道具的味道。
安少宇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突然手腕一翻,以一种极其灵活的姿态将缠绕的锁链在身后绕了两圈,反剪着双手,好整以暇地看着徐青。昏暗的光线下,他锁骨处那道逼真的“伤口”显得愈发诡异而刺眼,然而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和挑衅:“现在......可以试戏了,徐监制?”
你......躲不掉了。
徐青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漏跳了一拍!
铁链在安少宇手腕上勒出的浅浅红痕,像一道刺目的闪电,瞬间将他劈回十年前那个绝望的雨夜。
他把自己反锁在冰冷的浴室里,门外是安少宇疯狂的撞门声和嘶吼......当他终于被撞开时,安少宇的手腕上,也有这样被门框或什么东西划出的、带着血痕的红印......
又是这样......
我总是让他受伤......
巨大的愧疚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冲动攫住了他。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着,一步一步靠近,抬起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伸向安少宇锁骨下方那道刺目的“伤口”。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抹暗红的瞬间,安少宇被反剪在身后的手猛地发力!徐青只觉得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拽着他的手腕狠狠一拉,天旋地转间,后背“砰”地一声撞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呃!” 徐青闷哼一声,撞得眼前发黑。
安少宇的身体顺势压了上来,两人之间仅隔着一层薄薄的戏服布料。他微微低头,灼热的呼吸带着薄荷的清凉气息,羽毛般扫过徐青紧抿的唇角,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蛊惑般的笑意:“试戏......导演可没说不能试吻戏。”
这才是重点,徐青。
轰!!!
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彻底失声。
徐青只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疯狂擂动的声音,如同密集的战鼓,咚咚咚地撞击着耳膜,盖过了血液冲上头顶的剧烈轰鸣!
安少宇的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压了下来,微凉而柔软。
徐青脑中一片空白,本能地想要推开,双手刚抵上安少宇的后背,指尖却在触碰到那熟悉的、带着惊人热度的肩胛骨轮廓时,猛地蜷缩成了拳!
那骨骼的触感,那透过布料传递过来的体温,甚至那因为紧张或激动而产生的、极其细微的颤抖频率...都与他记忆深处某个禁忌的画面完美重合。
是他!
一直是他!
连颤抖的方式都没变!
这个认知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瞬间点燃了徐青心底压抑了十年的熔岩!那被理智、恐惧、自厌层层封锁的渴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冲垮了所有堤坝!
“唔......”安少宇的闷哼被堵在了唇齿间。
徐青可不是剧本里那个被动承受的沈清!
他猛地收回了抵在安少宇后背的手,却不是为了推开!
那双带着黑色皮手套的大手,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力道,骤然扣住了安少宇的后颈和腰侧!十几公分的身高优势瞬间展露无遗,他利用体重和爆发的力量,硬生生将安少宇反压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位置瞬间颠倒!
攻守之势易形!
安少宇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剧烈地颤动着,扫过徐青近在咫尺的脸颊,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他试图挣动,却被徐青铁钳般的手牢牢禁锢,反剪在身后的手腕被冰冷的铁链硌得生疼。
这方阴暗、狭小、弥漫着灰尘气息的简陋休息室,仿佛变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角斗场,将他们两人,连同这十年间所有的隐忍、等待、挣扎和未曾熄灭的渴望,都死死地困在了里面,无处可逃,唯有最原始的本能在此刻激烈碰撞!
徐青低下头,不再是试探,不再是研磨!
他的吻带着十年积压的思念、痛苦、不甘和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狂风暴雨般席卷而下!
他撬开了安少宇因惊愕而微启的唇齿,带着不容置疑的侵略性长驱直入!
温热的舌尖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试探,而是像个攻城略地的将军,霸道地扫过对方口腔的每一寸领地,贪婪地汲取着那熟悉的、带着薄荷清凉的甜意。
薄荷味的......
早上塞给他的那包薄荷糖......
他真的含了......
此刻这清甜的味道混合着安少宇独特的气息,如同最烈的酒,彻底焚毁了徐青仅存的理智!
他不再是那个只会隐忍克制的徐青,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暗处偷看的胆小鬼。他是掠夺者,是宣告主权的野兽,要将这错失的十年,用最直接、最滚烫的方式,烙印在安少宇的灵魂里!
这方阴暗、狭小、弥漫着灰尘气息的简陋休息室,仿佛变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结界,将他们两人,连同这十年间所有的隐忍、等待、挣扎和未曾熄灭的渴望,都死死地困在了里面,无处可逃。
“招吗?”徐青强迫自己找回一丝沈清的冰冷,刻意压低了声音,试图维持角色的威严。然而,藏在那副黑色皮手套下的指尖,却不自觉地收紧了力道,紧紧攥住了安少宇囚服背后的布料,泄露了心底最真实的动摇。
别招......千万别招......
安少宇却在这时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清晰地传递过来。他猛地一挣,束缚着手腕的铁链发出剧烈而刺耳的哗啦声,震得小小的休息室嗡嗡作响!“沈长官......”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息,却充满了看穿一切的戏谑和了然,“你心里明明......舍不得。”他再次用力拽动铁链,借着这股力道,将两人的身体拉近到只剩下一拳的距离,温热的呼吸带着薄荷的甜香,尽数喷在徐青敏感的颈窝,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何必装模作样?”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呓语,却带着致命的穿透力,“就像五年前......你明明心疼我手臂上那道伤,疼得手都在抖,却非要板着脸骂我......多管闲事。”
这不是台词,徐青......
这是我们的过去......
徐青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他......他在说什么?
这不是剧本里的台词!
没等他从这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安少宇已经微微仰起头。昏黄的光线下,他的眼神亮得惊人,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和一种近乎悲壮的温柔。温热的呼吸再次拂过徐青的唇角,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蕴含着千钧之力:“这次......别躲了,沈青。”
嗡——
徐青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在安少宇话音落下的瞬间,彻底崩断了!
当安少宇的唇再次覆上来时,徐青不再有任何抗拒。
他甚至主动地、近乎凶狠地加深了这个吻。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安少宇舌尖的温度和带着薄荷清甜的柔软触感,能听到对方手腕上铁链随着动作而发出的细微摩擦轻响,甚至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安少宇那微微颤动的睫毛,有几根正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地扫过自己的脸颊。
他恍惚地想,是七根?还是八根?
就像十年前那张被珍藏的拍立得照片里,少年安少宇睡着时,垂下的睫毛数量一样......
十年了,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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