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暴雨奔赴
徐青请假的第一天,安少宇觉得片场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连高悬的太阳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纱,透着一股无精打采的沉闷。
民国布景的阁楼内,昏黄的灯光营造出压抑的氛围。
安少宇饰演的林宇正站在雕花木窗边,窗外是人工搭建的、淅淅沥沥的雨幕。他穿着一身半旧的深色长衫,身形挺拔却透着孤绝。此刻,他手中紧捏着一封已然拆开的信笺,指关节用力到泛白。按照剧本,他应该用充满被背叛的怒火和绝望的眼神,死死盯着信纸上那几行刺目的字迹。镜头正对准他绷紧的侧脸和那双本应燃烧着恨意的眼睛。
然而,镜头捕捉到的,却是安少宇半垂着眼帘,焦距涣散,平日里那双亮得能映出人影、仿佛盛满星光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着信纸的某一点,却仿佛穿透了纸张,望向了不知名的远方。垂在身侧的右手则下意识地蜷起又松开,泄露着主人内心的焦躁与心不在焉。
“卡!”导演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明显的失望,从监视器后传来,打破了片场的压抑,“安老师,情绪不对啊!林宇此刻应该是带着被背叛的怒火在质问沈清!是恨!是痛!是恨不得撕碎这封信!你这眼神......怎么跟丢了魂似的?空洞得厉害!完全没在戏里啊!”
安少宇猛地被拉回现实,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震了一下。
他左脸习惯性想要扬起的梨涡僵在半途,迅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试图凝聚起角色所需的愤怒,声音带着点掩饰不住的沙哑:“抱歉,导演。我调整一下,再来一条。”
场记板“啪”地再次打响。
安少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努力调动情绪,重新将目光聚焦在手中的信纸上。
想着昨天还靠在他肩头,带着浓重鼻音喝姜汤的人,今日一大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个消息都没给自己发。想着自己那不争气的被撩拨起涟漪的小心脏,和那个撩完人就跑的怂包,眼中的怒火慢慢的就聚集了起来。
“Cut!好,这条过了!安老师休息一下,补个妆!”导演的声音终于透出一丝满意,安少宇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下来,疲惫感瞬间涌上。他放下那封已经被捏皱的道具信,转身走向休息区。
刚走到监视器旁的折叠椅坐下,十一就举着保温杯凑了过来,脸上挂着洞悉一切的笑意:“大宇,你这是在等谁的消息啊?从早上开机到现在,你中场休息偷瞄手机的次数比喝水还勤快!”
安少宇抬眼,略带疲惫地看了她一眼,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她的额头,掩饰着被戳穿的心虚:“小孩子家家懂什么。”
话虽如此说,他的指尖却像有自己的意志,再次划开冰凉的手机屏幕。徐青的微信对话框还孤零零地停留在昨晚的那条“晚安”,再无下文。
“什么小孩儿!”十一捂着额头,不服气地反驳,“我年纪比你们大好不好?别看我脸嫩,内在可是个成熟的老阿姨了!”
刚走过来的马尚游恰好听到这句,眼睛瞬间瞪圆了,一脸不可置信:“啥?十一你比我们年纪大?不可能!你这张娃娃脸,看着最多也就二十七八!”
徐青请假不在场,但十一的话显然引起了旁边几个工作人员的注意,大家也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十一翻了个白眼,叉腰道:“我谢谢你啊马哥!都说了我只是长了张欺骗性极强的娃娃脸!实际年龄?保密!但肯定比你、大宇和王老板都大那么一点点!”她两根手指捏出一条缝隙,得意地晃了晃脑袋。
马尚游挠挠头,更困惑了:“那你平时还叫徐青‘青爸’!叫得那么欢,还动不动大呼小叫的,一点没大姐姐的样子!”
“这你就不懂了吧!”十一理直气壮,“‘青爸’那是我们粉丝的爱称!是亲切懂不懂?再说了,见到自己喜欢的偶像,激动点尖叫两声怎么了?这是真情流露!你见着偶像能忍住不叫?”她说完,还故意“哇”的尖叫了一声,引来一阵低笑。
旁边有人小声附和:“十一姐说得对,徐监制看着是挺显成熟的......”安少宇听见她们的话,“噗嗤”低笑了一声。
十一立刻把火力转向安少宇:“别光说我啊!你们看看我们大宇这张脸!”她指着安少宇,“啧啧,这小脸嫩的,感觉能掐出水来!跟十年前比有区别吗?除了白了点,简直一模一样!冻龄男神好不好!”
马尚游摸着下巴,仔细端详着安少宇那张在灯光下毫无瑕疵的脸,恍然大悟般“嘶”了一声:“也是哦!这么一看,除了白了点,好像真没啥区别。”他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哎,不过这么一对比,老徐不是就显得老了一头。”
“可不是嘛!”十一一拍大腿,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看戏的狡黠,“来来来,马哥,你凭良心说,就他俩这状态,你看着谁更像哥哥?”
马尚游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斩钉截铁的道:“这不明摆着嘛!徐哥那气场,妥妥的大家长范儿啊!就这甜妹儿......”说着还拿眼睛睇了一眼安少宇,意思再明显不过。
安少宇听着他们的讨论,尤其是那句“甜妹儿”,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懒得理会这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只是把剧本翻得哗啦作响,试图驱散心底那份因某人缺席而愈发明显的烦躁。
徐青不在,连片场的八卦都显得格外无聊。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灯火通明的会议室里。
徐青正对着投影屏上复杂的财务报表走神。高级定制的西装穿得一丝不苟,却掩不住眉宇间的一丝倦意。手中的签字笔在修长的指尖转得飞快,目光不受控制地频频瞟向桌角那部沉默的手机。
屏幕暗着,像一块沉寂的黑玉,映不出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徐总?”财务总监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将他的神思强行拉回,“关于新专辑《光影》实体版权的分成比例方案,您看......”
徐青瞬间回神,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失落感,笔尖在文件上利落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墨色的字迹力透纸背,却比平时少了几分沉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潦草。“按市场部提报的第二套方案执行,细节条款让法务再复核一遍。”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
散会后,他独自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中晕染开模糊的光斑。他解锁手机,再次点开那个置顶的、备注为“宝宝”的对话框。
输入框里的文字反复出现,又被他一次次删除:
「片场顺利吗?今天拍的哪场戏?」——删掉。
太刻意了...
「替身演员......演得还顺手吗?」——删掉。
显得太在意...
「天气预报说降温了,记得把外套穿上。」——删掉。
像老妈子...
而坐在片场的安少宇,此时正看着那个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的对话框,笑意慢慢的爬上眼底。
怂包!优柔寡断的!
终于,一个简洁到近乎孤寂的「。」(句号),发送了过来。
安少宇瞬间笑出了声,就这么盯了这个句号三分钟,才编辑了一个「?」回过去。
盯着那个孤零零的问号,徐青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上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仿佛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细缝。
指尖在屏幕上敲得飞快:「没事,就看看你忙不忙。」
带着点试探,又藏着点庆幸。
安少宇几乎是秒回,字里行间透着熟悉的刺儿头劲儿:「哟,徐老板日理万机还有空查岗?这么闲?」
徐青几乎能想象出对方此刻挑眉、嘴角带着点嘲讽弧度的样子。他指尖悬停片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敲下:「忙,刚签了个合同。」后面还鬼使神差地跟了个得意洋洋翘尾巴的小猫表情包。
幼稚,但就是想让他知道。
安少宇:「哦,资本家就是不一样。我刚拍了场淋雨戏,替身没站稳,溅了我一裤腿泥点子,这酸爽。」
字里行间透着点倒霉蛋的抱怨。
“又淋雨?”徐青的心猛地一揪,眉头瞬间拧紧。他立刻点开手机里的天气预报APP,搜索安少宇剧组所在的城市,上面显示:明后两天,图标上赫然是连绵不断的暴雨符号!
他的心沉了沉,又是一顿的“正在输入中”,但最后也只是克制又显得疏离的叮嘱:「注意保暖。」
安少宇那边,再无回复。
对话框再次沉寂下来,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了一圈小小的涟漪便归于平静。
接下来的三天,徐青用高强度的工作将自己填满。
白天是接连不断的会议、谈判和签字,晚上则埋首于复杂的方案修改。只有在凌晨时分,万籁俱寂,处理完所有邮件后,他才会短暂地允许自己沉溺。
指尖划过手机屏幕,点开自己那几乎不更新的朋友圈,最终停留在一张唯自己可见的照片上。
照片里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笑得张扬肆意,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而照片的角落,隐约能看到另一个举着相机的身影,镜头贪婪地捕捉着那个笑容,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那一个人。
那是他拍的。
他的镜头里,永远都是安少宇。
第四天深夜,窗外的暴雨倾盆而下,密集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像是在催促着什么。徐青终于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合上笔记本电脑。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
屏幕亮着,是安少宇两小时前发的一条朋友圈,没有配文,只有一张图片: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姜茶,杯壁凝结着水珠。背景虚化,但能辨认出是片场昏黄的路灯光晕。下面零星有几个剧组同事的点赞和评论:
「收工辛苦!」
「这姜汤颜色看着就好喝!」
安少宇在下面统一回复了一句:「齁甜。」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带着钩子。
徐青盯着那张图片,眯起的眼神显得凶狠。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迅速点开购票软件,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操作,改签了今天最晚一班的机票。
他等不及,想见到他......
五个小时后,凌晨的冷雨依旧未歇。
徐青拖着轻便的行李箱,撑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站在剧组下榻酒店寂静的楼下。雨水顺着伞沿汇聚成细流,不断滴落,在他脚边溅起小小的水花。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二楼,安少宇的房间还透着温暖的橘黄色光芒。
他...还没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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