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开机宴的互相试探
暮色四合，如同融化的浓墨，缓缓晕染着“老地方”烧烤摊那顶饱经风霜的帆布棚顶。
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带着烟火气的味道。
油脂在炭火上滋滋作响的焦香，浓烈的孜然粉，还有辣椒面被热力激发出的辛辣气息，混合在一起，构成了独属于这里的、充满回忆的气味。
安少宇将那个承载了十年光阴的玻璃瓶重重地放在徐青面前的铁皮桌上。瓶底与金属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瓶身上“二锅头”的标签早已泛黄卷曲，边缘磨损得厉害，像一张饱经沧桑的脸。
“当年你说这玩意儿太烈，呛嗓子，死活不肯喝完。”安少宇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松，手指在冰凉粗糙的瓶身上敲了敲，目光却紧紧锁着徐青的眼睛，“今天......再试试？”十年前的味道，你还记得吗？
徐青的视线落在那瓶浑浊的液体上，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记忆瞬间被拉回那个同样喧嚣、同样弥漫着孜然香气的开机宴。
二锅头啊....那会儿是真的穷.......
也是在这张油腻的铁皮桌旁，安少宇带着少年意气的狂放和兴奋，笑着闹着，不管不顾地把辛辣的酒液往他嘴里灌。冰凉的酒顺着下巴滑落，滚进衣领，所过之处却像点燃了一条灼热的火线，一路烧到胃里。
那时，安少宇的眼睛亮得像淬了火，声音穿透烧烤摊的嘈杂：“青哥！等咱们火了，就用这瓶酒庆功！不醉不归！”
火了吗？火了吧......
庆功了吗？庆了的吧...可惜不是在这里......
这酒，终究是剩下了。
“少喝点。”徐青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安少宇左手边那个被攥得变了形的红布包。
布包的边角被揉搓得起了毛边，隐约透出一点冷硬的银亮光泽，像是什么金属链坠的一角。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从开机仪式到现在，他一直紧紧攥着......
“怕我醉了？”安少宇拧开瓶盖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
头顶昏黄的白炽灯泡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左眼下那颗小小的泪痣在光晕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一个无声的问号。他勾起唇角，笑容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挑衅和试探，“还是怕......我醉了之后，会说点......不该说的话？”
你想听我说什么呢？徐青？
旁边的马尚游立刻捕捉到空气中弥漫的微妙气氛，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哎哟喂！安少宇你可别装了！从下午开机仪式开始，你这宝贝疙瘩就没离过手！跟抱着传家宝似的！快老实交代，里面是不是藏着你给徐青准备的定情信物？嗯？”他促狭地挤眉弄眼。
十一正举着一串烤得焦香的鸡翅，闻言立刻兴奋地加入：“我赌是求婚戒指！必须的！大宇这架势，妥妥的要求婚现场前奏！”
安少宇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
他只是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那个皱巴巴的红布包上来回摩挲着，布料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激烈的内心交战。
推过去？
还是收回来？
这一步，迈出去就收不回来了......
直到第三瓶冰凉的啤酒灌下喉咙，带着气泡的液体似乎给了他某种勇气。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不再犹豫，将那个带着他体温和汗意的红布包，有些粗鲁地、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塞进了徐青怀里！
“呐，给你。”安少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目光却灼灼地盯着徐青，“你不是说......帮我看怎么打开的吗？”
打开它，也打开......我们之间那道锁。
布包沉甸甸地落在怀里，仿佛还残留着安少宇掌心的热度。
徐青的心跳骤然加速，指尖甚至有些微微发颤。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剥开那褪色的红布。
里面静静躺着的，是一条细巧的金链。链子上穿着一枚极其精巧的小金锁。
小锁光滑的表面，清晰地刻着一个极小的、却无比用力的字：
「青」。
是它！
徐青的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这把小锁......
他再熟悉不过了！
这正是十年前，他亲手挑选，然后笨拙又紧张地系在红绳手链上，戴在安少宇手腕上的那个“同心锁”！
当时他鼓足了勇气，声音都带着颤，说：“大宇，这叫同心锁......还有一套的钥匙...等你想......”
后面是那句一直没有说出的：等你想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用它打开我的心门......
说者无心？
不，是说者未竟，听者......是否有意？
“拆下来......快十年了。”安少宇的声音混在周围烤串滋滋的油响和喧闹的人声中，显得有些飘忽，却又异常清晰地钻进徐青的耳朵里。
他拿起一串烤得油亮的腰子，极其自然地递到徐青嘴边，动作熟稔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徐青，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有怀念，有委屈，有期待，还有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当年......你把手链都绞断。”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我蹲在地上，一片一片......把碎片都捡起来了。钥匙没找到...锁...我也不敢扔，也不敢......再戴给你看。”他顿了顿，看着徐青瞬间变得苍白的脸，唇角缓缓弯起一个带着苦涩却又无比认真的弧度，“现在......徐青，你知道了。”
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询问：“那么......现在知道......这锁，该怎么开了吗？”
现在锁在你手里，徐青。
你......敢不敢开？
徐青的指尖死死捏着那枚小小的、冰冷的金锁，坚硬的金属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原来......十年前，他怀着满腔孤勇送出的、承载着隐秘心意却被自己亲手毁掉的信物，原来早已被对方捡拾起来，如同珍藏稀世珍宝般，妥帖地藏了整整十年！
他一直......留着它？
巨大的冲击和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冲上鼻尖。
徐青猛地别开脸，避开安少宇那过于灼热、仿佛要将他灵魂都点燃的目光。
他感到自己的耳尖滚烫，几乎要烧起来，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一丝狼狈的逃避：“不......不知道。”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可能......时间太久......锈住了。”
我......还没准备好。
等......等这部剧拍完......
“没锈。”
安少宇斩钉截铁地吐出两个字，身体再次向前倾，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呵...
每次一到关键时候就怂...
活该......
他手中的二锅头酒瓶在掌心灵活地转动着，折射着头顶昏黄的灯光，像他此刻眼中闪烁的、执拗的光芒。他凑得更近，温热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酒气拂过徐青的耳廓，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宣判：“你试试......”
“用你那枚钥匙。”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徐青脑中炸开！
他猛地抬头，撞进安少宇那双无比认真、仿佛洞悉了他所有秘密的眼睛里！
他知道！
他竟然连我珍藏着那枚“钥匙”都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原来这十年的兜兜转转，所有的错过、沉默、自以为是的保护和小心翼翼的退缩，都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最终都系在了这枚小小的金钥匙上。
他以为早已丢失在岁月尘埃里的心意，其实一直被人视若珍宝地收着；他以为对方早已遗忘的过往，原来从未真正放下。
就在这时，细密的雨丝毫无预兆地飘落下来，噼里啪啦地敲打在头顶的帆布棚上，瞬间盖过了周围的喧嚣，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雨声和两人之间无声涌动的暗流。
“我......我去趟洗手间。”徐青几乎是仓皇地站起身，动作带着明显的慌乱。
起身的瞬间，那条细金链不经意地缠绕在了他的指尖。他下意识地想解开，手指却在触碰到那枚冰凉的小金锁时顿住了。
最终，他没有解开那纠缠的链子，而是任由那条金链松松地绕在指间，任由那枚小小的、刻着“青”字的金锁，贴着他的手腕内侧皮肤，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像一道无声的烙印。
通往洗手间的走廊灯光昏黄，忽明忽暗，像徐青此刻剧烈跳动、毫无规律的心跳。冰凉的金属贴着腕部的脉搏，那细微的晃动感，如同敲打在他心上的鼓点。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那枚小小的金锁，冰冷的触感下，仿佛能感受到一丝来自安少宇掌心的、残留的余温。
十一剧本里那句被荧光笔标出的话，毫无预兆地浮现在脑海：
「有些锁，不用钥匙也能开。比如人心。只要够烫，就能熔开所有经年的锈迹与冰冷的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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