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武帝捏着鎏金茶盏的指节发白,不得不打破满殿的暗流:
"芷漪,这二位都是社稷栋梁,休得放肆。"
姜芷漪垂眸掩去眼底狡黠,在众人倒抽冷气的惊呼声中,重重跪向金砖地:
"儿臣知罪!恳请父皇降罪!"
瑞武帝望着少女刻意放软的姿态,突然意识到这是场精心设计的反将。
他重重一拍龙椅扶手,震得案上朱砂砚微微晃动:"如此粗野无状,该当何罚?"
"儿臣愿往云隐寺思过三载!"姜芷漪伏地叩首,头上发簪晃出清脆的响声。
霍烶风兄弟俩惊愕对视——那个敢在朝堂上舌战群臣的妹妹,此刻竟像只温顺的白兔?
"念你尚有悔意,不必三年,一年便罢了。"
瑞武帝话音未落,殿内已炸开锅。
霍家兄弟双双跪在姜芷漪身旁,铁甲撞地声铿锵:
"陛下!云隐寺地处极寒,妹妹娇弱......"
满朝公卿也纷纷拜倒,笏板如林:"请陛下开恩!"
帝王望着此起彼伏的求情声,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钻进了圈套。
若真因这点小事将功臣贬去寺庙,御史和尚书定会成为天下笑柄,而他也将落个薄情寡恩的骂名。
这小丫头早已看出他的用意——让她震慑一下平时他不好开口的老顽固。
却气他事先不告知,故意将他一军。
"肃静!"瑞武帝起身,龙袍扫落案上奏折,
"朕意已决!再有求情者,同去!"
群臣噤若寒蝉,怨毒的目光如淬毒箭矢,齐刷刷射向御史和尚书。
两人瑟缩着后退半步,官服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陛下!末将愿代太子妃受罚!"
霍烶风、霍烶云同时暴喝,铁骨铮铮的声音撞在蟠龙柱上。
兄弟俩无视帝王阴沉如雷的眼神,重重叩首,额角在金砖上磕出闷响。
姜芷漪心急如焚,攥住兄长铁甲的指尖微微发白,凑到他们耳畔低声道:
"阿兄莫要莫要冲动,我自有安排。"
"安排?你可知云隐寺......"霍烶云急得青筋暴起,却被霍烶风一把拽住。
大哥望着小妹眼底流转的坚定,忽然想起她今日种种反常——宴前特意为他们整理衣冠的温柔,比武时频频扫来的眷恋目光。
这哪里是莽撞受罚,分明是早已布好的局。
"儿臣遵旨。"姜芷漪松开兄长的手,三叩九拜,跪谢隆恩。
瑞武帝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挥了挥衣袖:"时辰不早,散了吧。"
群臣如蒙大赦,慌忙退下。
唯有御史和尚书呆立原地,在霍烶云喷火的目光中两股战战。
霍家这次子可是出了名的混小子,如今他们害他妹妹幽居云隐寺,明日上朝途中还不得被他套麻袋狠揍一通。
"陛下开恩!太子妃殿下只是玩笑......"两人扑通跪地,连忙求情。
瑞武帝怒目圆睁,手下用力,几乎要捏碎龙椅扶手。
他何尝不知是自己默许闹剧,才落得这般骑虎难下?
"年过古稀,竟与小辈斗气!"帝王的咆哮震得梁间金铃乱颤,"回去抄国法十遍!再有差错,云隐寺就是你们的归宿!"
两位老臣战战兢兢的退下。
霍烶风刚要开口,却被瑞武帝抬手制止。
帝王深邃的目光扫过兄弟二人:"聪明人懂得闭嘴。记住——"他刻意加重语气,"对国有重恩者,朕必不负。"
此时第一次被夸聪明的霍烶云跪坐在地,满心困惑。
明明将功臣贬去苦寒之地,为何还说不亏待?
姜芷漪又紧紧的攥住他的手,示意噤声。
霍烶风心领神会,叩首道:"臣等谨遵圣谕。"
"你们且退下,朕与芷漪还有话说。"瑞武帝望着姜芷漪单薄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
"末将告退!"霍家兄弟抱拳行礼,起身时四目齐齐落在姜芷漪身上。
她踉跄着站起来,广袖下的指尖微微发颤,眼底翻涌的眷恋如同决堤的潮水。
迈出半步又猛然顿住,仿佛生了根。
"阿兄......"她的声音裹着颤音,嘴唇翕动数次,才挤出完整的句子,"小妹定当平安归来团聚。"
霍烶风喉头一紧,上前将妹妹紧紧搂入怀中。
铁甲硌得人发疼,却抵不过胸腔里翻涌的酸涩。
他低头时,才瞥见姜芷漪颈间那道伤痕。
他暗暗发誓,无论前方有何风雨,定要做她最坚实的依靠。
却不知这誓言终将在命运的漩涡中支离破碎……
"小漪,万事小心。"他的声音闷在胸腔里,震得姜芷漪肩膀发颤。
突然一股蛮力将两人分开,霍烶云红着眼圈把妹妹拽进怀里,泪水汹涌而下,洇湿了她的肩头:
"不许忘了二哥!"这个平日飞扬跋扈的少年,此刻哭得像个孩童。
他从未想过,那个总跟在他身后要糖吃的妹妹,竟要离开他整整一年。
姜芷漪的眼泪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她死死攥着二哥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二哥,是你不要忘了我。"
记忆中前世的战火突然涌上来,那些无人收殓的尸体、漫天的硝烟,让她忍不住浑身发抖。
"说什么傻话!"霍烶云胡乱抹了把脸,转身时故意踢翻了脚边的酒盏,
"我先走了!"
再待下去我要疯了。
踉跄的背影撞开殿门,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霍烶风抬手为妹妹拭去泪水,指腹擦过她泛红的眼角,凝视着姜芷漪强挤出的笑容:
"莫哭,阿兄和爹娘都在家等你回来。"
"阿兄也快回吧。"
姜芷漪别过脸,不敢再看那双盛满担忧的眼睛。
就在霍烶风转身时,瑞武帝的声音突然响起:"烶风,看好你阿娘。"
帝王的话让他浑身一震,想起母亲得知消息后可能掀翻屋顶的模样,不由得苦笑:
"末将尽力......"
殿门缓缓闭合,将离别的哭声与月光一同挡在门外。
姜芷漪望着空荡荡的大殿,攥紧腰间的玉佩——那是今日宴前母亲偷偷塞给她的,上面刻着"平安"二字,此刻却烫得她指尖发抖。
鎏金宫灯的光晕在蟠龙柱上明明灭灭,长乐宫的喧嚣如潮水退去,只余烛泪坠落的细微声响。
姜芷漪垂首立在御阶下,肩头仍止不住地轻颤,赤色广袖掩着半张泪痕未干的脸。
"若实在难舍......"瑞武帝摩挲着龙纹扶手,眼底映出他疼惜,
"朕便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
帝王的声音难得放软,带着长辈的慈爱与不舍。
"不!"姜芷漪猛然转身,银质面具在她袖中滑落。
抬首时露出泛红的眼眶和倔强的下颌。
她的声音裹着浓重的鼻音,却像出鞘的寒剑般锋利:"臣女的誓言,不会因任何人而动摇!"
瑞武帝望着少女被月光勾勒出的坚毅轮廓,心中泛起涟漪。
他何尝不知这一去九死一生?
可她为了边疆百姓,为了东昭山河,甘愿舍弃安逸,将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境地。
这样的赤子之心,如何能不令人动容?
"好!"帝王嘴角扯起牵强的笑容,
"朕等着芷漪小将军凯旋!"
他特意咬重"芷漪"二字,目光灼灼地看着少女睁大的双眼。
姜芷漪的睫毛剧烈颤动,眼中泪光闪烁。
她听懂了帝王的弦外之音——待她得胜归来,"霍止"这个身份将烟消云散,史册上会堂堂正正地记下:
镇国大将军之女姜芷漪,大破敌军,护国安邦!
她将成为东昭史上第一位名垂青史的女将军!
"陛下......"姜芷漪上前几步,蹲在龙椅旁,月光洒在她肩头,像披上一层银纱,
"您要保重龙体。有您在,东昭定会千秋万代!"
瑞武帝抬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痕,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
"小芷漪啊,你才要好好活着。"他望着少女眼中燃烧的斗志,忽然想起年轻时的自己,
"记住,朕就坐在这殿上,等着看你披着荣光归来!"
夜风卷着铜铃声掠过殿角,姜芷漪忽然转身。
从云屏后拿出那杆长枪。
她指尖抚过乌木枪杆,鎏金缠枝在烛火下流转,
"陛下,此枪可有名字?"
瑞武帝眼眸微动,冕旒下的目光落在枪尖凝结的暗红锈迹上。
"未曾取名。"
苍老的声音里藏着岁月的沉淀,那杆曾伴他纵横沙场的神兵,竟在岁月中褪去了名号。
少女眼中闪过疑惑,随即莞尔一笑。
她握紧枪柄,灼灼目光似是透过眼前的人,看到了战场上厮杀的少年帝王:
"若陛下不弃,臣女愿为它取名'破云'。"
"破云?"瑞武帝挑眉,心中微颤。
姜芷漪将长枪横于身前,枪缨如火焰跃动。
"迷雾蔽日,我便踏雾逐光;云遮前路,我自一枪破之!"
她的声音清亮如金石相击,枪尖划破虚空,仿佛真要撕裂眼前无形的屏障。
帝王凝视着少女挺直的脊梁,恍惚间与记忆中那个纵马挥戈的身影重叠。
当年他持此枪荡平叛乱时,又何尝不是这般孤勇?
"好个破云!好个姜芷漪!"瑞武帝大笑,龙袍带起的风将烛火吹得明灭不定,
"枪如利刃,名似惊雷,正合少年意气!"
姜芷漪握紧"破云"枪,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仿佛握住了自己注定波澜壮阔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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