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巳时三刻,鎏金铜镜映出两道身影。
姜楠亲手为女儿系上纯白披帛,指尖拂过姜芷漪耳畔的珍珠坠子,忽然顿住:
“若有异动,立刻往凤栖宫跑,你外祖母在那……”
话音未落,姜芷漪已反手握住母亲的手,腕间银镯相撞发出清响:
“阿娘放心,女儿自有分寸。”
御花园中,牡丹开得正艳。
皇后头戴九凤衔珠钗,正红色翟衣在阳光下泛着金芒,腰间和田玉佩随着步伐叮咚作响。
她远远望见姜芷漪踏入花丛,眼波流转间已疾步上前,一双涂着丹蔻的手紧紧握住少女腕子:
“好孩子,快让本宫瞧瞧!”
这亲昵的举动惊得周围命妇纷纷交头接耳,有眼尖的已瞥见皇后袖中若隐若现的婚书一角。
姜芷漪垂眸浅笑,发间步摇轻晃:“见过皇后娘娘。”
心底却冷笑——前日太子私通南蛮的密信犹在袖中发烫,此刻皇后却迫不及待将她架上砧板。
她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没有皇后的帮助,仅凭楚玧那蠢笨如猪的脑子,能做到如此地步。
余光扫过假山后闪烁的禁军银甲,那是霍烶云特意安排的暗哨,她攥紧裙摆的手指悄然放松。
“陪本宫走走。”皇后揽着姜芷漪的肩膀,两人身影渐渐没入九曲回廊。
沿途宫娥捧着青瓷瓶俯身避让,瓶中新鲜折下的芍药花枝垂落,在青砖上拖出蜿蜒的红痕。
行至湖心亭时,皇后忽然按住太阳穴,身旁女官立刻会意:“娘娘乏了,诸位小姐自便吧。”
姜楠旋即上前扶住皇后,宽大的广袖不着痕迹地挡住亭外视线。
姜芷漪屈膝行礼时,偷偷将半块玉佩塞给母亲——这是她们约定的信号。
转身离开时,她故意放缓脚步,观察着周围人的动向。
绕过三重太湖石,霍烶云早已将宫女服饰藏在斑驳的树洞里。
姜芷漪褪下金钗,乌发如瀑倾泻,指尖迅速解开襦裙盘扣。
粗布短打摩擦着肌肤,带着淡淡的皂角香,她将人皮面具贴在脸上的瞬间,湖水中映出个眉眼清秀的寻常宫娥。
发间最后一根珍珠簪子被塞进石缝,只余素色簪子挽住如云青丝。
踏出御花园时,守门的老太监眯起眼睛打量。
姜芷漪垂首福身,刻意压低的声音混着颤抖:
“姑姑唤我去浣衣局。”
老太监瞥见她袖中露出的一枚银锭。
姜芷漪混在洒扫宫女的队伍里,踏着宫道上斑驳的树影前行。
东宫朱红宫门半掩,铜钉在残阳下泛着冷光,她刻意缩在队伍末尾,粗布裙摆扫过门槛时,带起几缕细尘。
姜芷漪垂眸敛息,余光瞥见紫檀木榻旁立着个紫袍宫女。
那人发髻高挽,头上珠钗随着转身动作发出轻响:
“新来的?太子寝殿岂是你们能——”
话音未落,姜芷漪已欺身上前,指尖精准点住对方哑穴,掌风裹挟着暗劲劈向脖颈。
宫女瘫软在地的瞬间,姜芷漪瞳孔微缩。
她认得她,前世她被楚玧关在东宫,好不容易找到逃跑的机会,最后却被她暴露行踪。
她弯腰揪住对方衣领,喉间溢出冷笑:“巧了,咱们又见面了。”
将人拖进寝殿内,姜芷漪立刻展开搜查。
檀木书架后的山水画微微翘起边角,她伸手揭下画轴,暗门机关应声而开。
摇曳的烛光中,密室四壁摆满羊皮卷,她展开细看,皆是《武经总要》等朝廷**。
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她忽然轻笑出声——
楚玧倒是学聪明了,把证据清理干净,用这些典籍做幌子,难怪敢将密室藏在显眼处。
姜芷漪迅速将太子陷害霍霄延的字条、和那把短刀塞进一本书的夹层。
父亲有些愚忠,断然不会同意她伪造证据。
但是在她这,只要能把敌人扼杀,无论什么事她都会去做。
没有证据,她为他准备点不就好了。
转身时,姜芷漪的目光落在昏迷宫女身上。
寒光闪过,短刀精准刺入宫女心口。
她若是寻常宫娥,她定会留她性命。
可她跟在楚玧身边恶事做尽,如今又落在她手中,倒真是天道好轮回。
姜芷漪将尸体拖至暗室,却发现那人后背的鞭痕纵横交错,显然是长期受虐所致。
她忽然想起前世宫闱秘闻:楚玧素以暴虐著称,身边亲信皆是用恐惧控制。
思及此,她抓起案上的镇纸,在尸体头部砸出几道裂痕——这般布置,倒像是争执中失手致死。
临走前,她翻开案头习字簿,看着宣纸上力透纸背的“天下大同”四字,冷笑一声撕下一页。
那纸张上,还带着楚玧特有的连笔习惯。与在鸿庆楼搜出的字体一般无异。
随后,将习字纸小心藏入袖中。
她抬头望向墙上的山水画——画中是那最高的苍虚山上,俯览下的东昭国。
瑞武帝御笔亲题的“山河永固”四字,此刻显得格外讽刺。
御花园中,湖面泛起阵阵涟漪,姜芷漪将染血的宫装裹着石头沉入湖底。
正欲转身,树影间突然闪过一抹衣角。
她瞳孔骤缩,指尖滑落一枚金簪——看来,这御花园暗处,竟还藏着不速之客。
她猛地旋身,指尖寒光一闪,发簪已抵住来人咽喉。
发簪尖悬在脖颈之上,映出对方惊恐圆睁的瞳孔。
"啊!姜芷漪你疯了!"尖锐的叫声刺破寂静。
宋婉的杏色襦裙被发簪勾住,站在原地不敢有丝毫动作。
她颤抖着摸向脖子,摸到发簪留下的冰凉触感,顿时尖叫起来:"你居然敢用凶器伤人!"
看清对方面容的刹那,姜芷漪紧绷的脊背渐渐放松。
眼前女子是礼部尚书的女儿,性格刁钻,且向来与她不和。
她眯起眼睛,发簪又逼近半寸:"宋三小姐不在宴席上争奇斗艳,躲在这见不得光的角落做什么?"
"我自然是来捉奸的!"宋婉强装镇定,胭脂点就的唇角勾起恶毒弧度,
"堂堂将军府嫡女,居然鬼鬼祟祟穿着宫女衣裳回来。"她故意拖长尾音,指尖划过姜芷漪腰间未系正的绦带,
"太子哥哥知道你这般水性杨花,还会娶你这个残花败柳吗?"
姜芷漪瞳孔微缩。
想来她是只看到了她穿着宫女衣裳回来,并未见到她离开。
不然以她的性格,定会跑去皇后面前告状。
方才处理尸体时的血腥味似乎还残留在指尖,她突然掐住宋婉下颌,发簪在对方脸颊轻轻划过:"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鎏金簪头的花纹硌进皮肉,在白皙脸颊压出红痕,
"我如今乃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即便众人皆知你死在我手上,你爹又能如何?"
"你!你不能杀我!"宋婉挣扎着要喊,却被姜芷漪掐住喉咙抵在槐树上。
喉间的压迫感让她眼前发黑,听见对方附在耳边低语:
"今日之事你若敢透出半个字,我便要你全家陪葬!"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
宋婉瞬间僵住,冷汗顺着脊背滑落,她望着姜芷漪眼中燃烧的冷火,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人似乎真的能做出来。
姜芷漪松开手时,宋婉跌坐在地,发髻散乱如疯妇。
她捂着脖子止不住的咳嗽,眼神中依然带着明晃晃的恶毒。
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艳,姜芷漪却无心欣赏。
她望着手中的花瓣,想起今早朝堂上父兄陈述鸿庆楼战况时,楚玧眼中闪过的阴鸷。
一阵风吹过牡丹花丛,忽有个贴身宫女踉跄着扑到她身侧,滚烫的呼吸扫过耳畔:
"小姐,箫戾……被太子放走了!"
这句话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姜芷漪的心脏。
她猛地攥住宫女手腕:
"你说什么?"
楚玧这个狗东西!
姜芷漪霍然起身,檀木凳被撞翻在地。
血腥味在口中蔓延,胸中翻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
千防万防,居然还是没防住楚玧!
本该斩草除根的时刻,那蠢货竟放跑了最大的隐患!
强压着颤抖的指尖,她快步走向九曲凉亭。
皇后正慢条斯理地品着碧螺春,凤钗上的东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皇后娘娘,"姜芷漪屈膝行礼,声音却冷得像冰,
"家父派人传信,昨日擒获的南蛮奸细逃脱,命臣女即刻回府。"
"胡闹!"皇后放下茶盏,敲在紫檀木桌上发出脆响,"眼看要与玧儿成婚,怎能涉险?"
这话刺得姜芷漪太阳穴突突直跳,想起楚玧的所作所为,恨意几乎要冲破眼底。
姜楠见状急忙起身,广袖掩住女儿紧绷的脸颊:
"娘娘有所不知,此次全靠芷漪识破奸计、亲自带队。如今出了岔子,她哪能安心?"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重新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将门虎女,果然名不虚传!"
她慈爱地拍拍姜芷漪手背,却不知这双手此刻正死死攥着裙摆,日后更是要斩杀她的儿子。
离开御花园时,暮色渐渐爬上宫墙。
姜芷漪飞身上马,发间珠翠在风中疯狂摇晃。
马蹄踏碎满地残阳,她直奔将军府书房,手指触到虎符的瞬间,冰凉的青铜仿佛在灼烧她的掌心。
"传令下去!"她扯开嗓子怒吼,
"调城外远征军,封锁所有城门!亲兵即刻追击箫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风卷起她的披风,露出内里寒光凛凛的软剑。
她咬牙望向皇城方向——
今日就算血染金銮殿,就算背负千古骂名,也要让楚玧为他的愚蠢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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