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说话?”
西冥域主溟醉莲非常警觉,上一句关切到下一句诘问,中间不过短短一息,话音刚落,她整个人直接堵在了要躲藏的四人之前。
“哟,这是干什么呢?”
溟醉莲将四人堵得严严实实,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的样子,格外招人恨。
凡朝都要怀疑溟醉莲是不是一早就得到消息,他们四人在此地了,否则怎么突然就出现了呢?
但现在被堵了个严严实实,凡朝瞅了瞅外面围得水泄不通的侍卫,想逃都逃不掉。
因此只得转过头,试探着挥了下手,憨然一笑,算作打招呼。
溟醉莲乐了,张扬的眉毛斜斜飞起来,做出一副非常惊讶的样子:“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二殿下啊!”
她微微欠了下身:“给二殿下请安了。”
凡朝轻嗤,这副做派又是给谁看呢,天底下谁不知道她凡朝是个阶下囚。
但面上功夫还是做足了,无论如何,此刻她们是弱势方,能不撕破脸皮就不撕破脸皮。
“溟域主。”她应了一声,视作答礼。
溟醉莲咯咯笑,转头用手揽着溟天晴,埋怨道:“你说这孩子,贵客驾到,也不知会一声,招待不周了不是?”
“二殿下,还是跟我一同回莲心坐坐吧。”
接着,从她身后鱼贯涌入一大批随从,半要挟半强迫地把四人架走了。
————
西冥莲心宫内。
修者拉车,远在西冥腹地的莲心,不过半日就到了。
这还是一干人等初次来到西冥的莲心宫,莲花是西冥的精神图腾,宫中服饰、雕塑、纹样等处处可见莲花图样。
凡朝自小见惯了曦舞的辉煌气派,没想到,这区区一域宫殿,竟然丝毫不比曦舞差。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一处处浮雕简直穷尽工匠手笔,连地砖都是镂空的,每块图案不一,上面统一用通透的琉璃覆盖,好一个精致奢靡了得。
几人都看傻了,夏经小声道了句:“可算知道那各种奇葩的税都用在什么地方了。”
眼见众人的惊叹,溟醉莲似乎非常得意,拍拍手,从屏风后像云一样飘出数十美男,个个顶级,手中捧着吃食茶水,引着四人落座。
凡朝怎么可能安的下心和她一同品茶,刚坐下去,就想起身,嘴里边的客套话还没出口,就被溟醉莲身边的侍从按了下去。
溟醉莲不赞同地看着凡朝,张嘴道:“二殿下,来都来了,就安心坐下来,赏赏曲,歇一歇。诸位一路风餐露宿,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吧?”
说罢,她扬声道:“唤妄河过来。”
没一会,一个身着青衫,头戴黑色方巾,瞧着一副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来人眼眉噙着一抹笑,似乎非常和善,个头不低,可巧,左眼下有颗小痣,和夏经右眼下的那颗几乎一模一样,像照镜子复刻出来的。
妄河进来,冲着溟醉莲行了一礼,接着并不看宾客,自顾自坐好,弹起古琴来。
琴曲悠扬,配合回味甘醇的茶水,的确心旷神怡。
可这种高雅志趣,是被当做人饲的百姓、还有苛捐杂税压迫下的黎民享受不到的。
这种场合,自小长在曦舞的凡朝,还有身为世子的方巢夏夏经等人游刃有余,可身份低微的撑花,却极其不自在。
她坐在下首,身边的美男侍从毕恭毕敬地给她添水,撑花喝一杯,他倒一杯,直喝的肚圆胃胀。
撑花求救般看了凡朝一眼,想早点摆脱不自在的境况。凡朝接收到,也坐不下去了,因此贸然开口道——
“溟域主,在下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教一番?”
她性格一贯如此,有话就说,有疑就问,管你下不下得来台面。
溟醉莲从美男手中接过剥好的葡萄,细细咀嚼咽下后,才道:“请说。”
凡朝与三人对视一眼,直抵核心道:“西冥是否,用平民百姓顶替人饲过?”
溟醉莲一顿,霎时明白了他们一行人出现在偏僻县衙门里的原因。
她垂首不答,只沉默着继续吃美男送进嘴的葡萄。
气氛直接降入了冰点。
溟天晴焦急,他也非常想知道答案。自己敬爱的母上、自己疆域下的黎民百姓、还有那个自己差点去灭了的诡异的鬼祸村——
“母上,您说句话啊。”
听见亲儿子都发话了,溟醉莲看了他一眼,良久,才淡淡道:“是又如何。”
凡朝:“……”
听到这句确凿的回复,她像一下子泄了气,瞬间感觉自小生活的世界变得无比陌生起来。
又陌生又可怖。
四人都没再说话,反倒是溟天晴受不了,崩溃道:“您——您怎么可以这样做!”
“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一个村的人,五百三十七口!他们犯了什么错?他们好端端的生在那,长在那,突然就被当牲口似的割了去,送到曦舞杀害!”
“您做这样的事,不怕遭天谴吗?”
溟醉莲似乎没想到一贯软弱的儿子居然指着她的鼻子骂,一把挥开递到嘴边的葡萄,愤怒道:“臭小子你懂什么!你不坐在这个位置上,你怎么知道我有多难做!”
“达不到曦舞给订的指标,来年咱们西冥没有布施,百姓吃不上饭怎么办?到时候饥荒一起来,死的可就不是区区几百人了!”
溟天晴:“那也不能……那也不能用百姓充数啊,他们犯了什么错……不过是没有灵力罢了。”
“为何不继续讨伐异族呢——母上,以往不都是用俘虏做人饲的吗?”
溟醉莲听到他的话,似乎觉得非常天真,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又重新坐回了宝座内。
美男立刻识时务地给她递上来葡萄。
溟醉莲不解释,夏经倒是在一旁不咸不淡地开口:“溟世子想得还是太单纯了,且不说曦舞的指标已经远远超过曾经,就是经年累月下来,所剩异族还有多少?早讨伐完了。”
溟天晴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凡朝突然打断了。
凡朝出声终结了这场辩驳,一如她最开始挑起话题一样:“感谢溟域主的坦诚。既如此,疑惑已经解开,下面的,就需要知道,为何神灵越每年需要那么多人饲了。”
她毫不避讳,当着众人的面口称神主大名。
开口让溟醉莲不要用百姓充数,她做不到,溟醉莲也不会听。
没有底牌,她说什么都不会被当真。
而若想救黎民百姓,只有从根子上,弄清楚究竟为何,人饲需求暴涨,从根源上阻止神灵越,才算彻底终结这罪孽。
凡朝此话一出,沉沦在美男声色中的溟醉莲眼皮一抬,那股子酒色轻浮气霎时褪去,眼底现出些琢磨来。
似乎在思考凡朝话的用意,也在揣测她立场之下,又会发生哪些变局。
一旁抚琴的妄河始终如一,并未被众人的争辩干扰。
一直等凡朝的话开口,他才抬头,瞧了凡朝一眼。
宴会不甚愉快,溟醉莲热情地张罗着晚间要给众人办接风宴,此刻,妄河领着一干人等去往偏殿处休息。
疑问并没有解决,凡朝心中一直在盘算,现在已知,铁牛村的村民们被当做了人饲,那么铁牛村为何又被一群古怪的玄鬼占据了呢?
她将自己的疑惑讲给众人听:“先前我从启山逃出来时,曾与一个刚要斩杀的年老人饲对上过视线。”
“那人饲眼下有颗红痣,非常清晰,我当时并未放在心上。隔了段时间后,我在一处营地里偶遇一群玄鬼,其中一只正要攻击我,离得近了,我发现它眼下有颗和那人饲一模一样的红痣!”
“而咱们在铁牛村瞧见的玄鬼,为何要霸占空无一人的村落呢?难道——”
她说不下去了。
自有大苍起,鬼祸这种东西,就像噩梦般,牢牢缠在每一个大苍人心中。
无人知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又因何而起,众人只把它当做这世界的一份子一样,默默习惯着。
神主告诫过,鬼祸不洁,能避则避,不可注视,更不可触摸,所以,从未有人发自内心思考过,鬼祸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凡朝心底的疑惑越来越浓,她有一个猜测,一个很笃定、又及其可怖的猜测,可怖到她压根儿不敢往下想。
就在这时,从最前边传来一声含笑的淡语,像在引导般反问:“也许,你说的那东西,并不是霸占,而是回了自己家呢?”
四人闻声望去,见是那引路的乐生妄河。
妄河淡淡笑着:“归家归家,谁都想归家,鬼亦想。”
“你什么意思?”凡朝迈过众人,来到妄河眼前,厉声诘问道。
妄河仍旧笑眯眯,那股子盛气凌人的气势却完全变了,做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你想多了的表情。
耸着肩膀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
凡朝不打算放过他:“你的意思是,鬼祸其实是人饲变得?”
妄河:“不知不知,我怎么会知道。”
他这急于撇清的样子,仿佛刚才那番高深莫测的话并不是他说的。
凡朝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知道什么,尽管开口。你是不是故意引导我们,鬼祸其实就是人饲变的?那我问你,为何祭祀后埋入了地下的人饲,会重新‘活’过来,有的攻击人类,有的千里迢迢跑回家呢?”
一个谜团有了答案,随之而来的是千千万万个谜团。
妄河仍旧死猪不怕开水烫,怂兮兮道:“我真不知啊,你在说什么,什么鬼祸是人饲变的,这怎么可能啊?你这人不要乱讲好不好。”
“嗐哟——”凡朝简直要被他给气笑了,撸起袖子就想跟他好好辩一辩,却被夏经一下拦住了手。
夏经紧紧盯着妄河的眼睛,妄河不甘示弱地回视,二人皆在对方眼中瞧见了一模一样的光彩。
夏经眼睛一直盯着这个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古怪的男子,却张嘴替他解了围:“凡朝,行了,别跟他计较。你若想知道真相,不如咱们再回铁牛村看一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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