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站在LOFT公寓的客厅中央,空气弥漫着价格不菲却长久无人居住的味道,这里就是苏晚舟包养协议里承诺的住处,离她的广告公司和豪宅步行都只需五分钟。
江临环视着冰冷的空间,像一头误入玻璃牢笼的困兽,两天前那个在屈辱与现实权衡下脱口而出的“好啊”,如同魔咒,将他牢牢钉在了这里。
手机震动,是苏晚舟的消息:搬家顺利吗?好好休息一下,记得把卡号发来。
苏晚舟的寒暄在江临眼中只不过是一种客套,他回复了银行卡号,没有多余的一个字。
他走到窗边,俯瞰着川流不息的城市,玻璃映出他模糊的影子。十八岁之前,他又何曾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住进这种地方?
那间常年温暖、飘散着颜料清香的画室...父亲站在画架旁,儒雅温和的欣赏着他的艺术天赋...母亲穿着珍贵的丝绸,端来一份精致的点心和红茶...高级宴会上,觥筹交错间,他是万众瞩目的江家小少爷...
原本的人生,一片璀璨。
然后,便是轰然倒塌的声音。
刺耳的警笛,冰冷的手铐,父母无法翻身后瞬间苍老十岁的面容...公司门口,愤怒的讨债人砸碎的玻璃...银行账户冻结,房产查封,变卖所有奢侈品...亲戚朋友避之不及的冷漠眼神...葬礼上稀疏的人影和雨中两座冰冷的墓碑...
最后的最后,都化成了那间狭小潮湿、终年不见阳光的地下室出租屋,和堆在角落落满灰尘的画架与颜料。
手指无意识的抚上手腕,银饰的冰冷触感将他拉回现实,那条刻着“平安”的银链又重新回到了他手上,这是多年前他们一家三口去寺庙祈福时求来的,他当然知道这只是商业化景区的一个纪念品,但这已经是他仅存的念想了。
上次离开苏晚舟家时,她终究还是没忍心骗他,将收在抽屉里的手链递给他:“这东西是不是对你很重要?收好了,别再丢了。”
江临一声不吭的接过,冰冷的金属贴着掌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他没有道谢,只是沉默的戴上,那一刻,他清晰感觉到,某种东西被彻底买断了。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东西收拾的怎么样了?还缺什么吗?我再叫人送过去。”苏晚舟拨通电话直奔主题,连喂、hello这样的开场白都没有。
“不缺,这里什么都有,”在江临搬来前,苏晚舟已经叫人备齐了所有生活用品,将房子彻底打扫,甚至连冰箱和衣柜都塞满了,一想到这里,他又出于礼貌补充道:“您费心了。”
比起一字一句都需要认真措辞的江临,苏晚舟的语气显得额外轻松和理所当然:“没关系啊,反正我也会经常去那里,当然要按照我的要求准备了。”
江临沉默,他再次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苏晚舟的一件附属品。
不等他回话,苏晚舟那边似乎有下属在提醒她什么,她说了句“我先去忙了”便匆匆挂断。
对江临来说,苏晚舟的事业心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至少她不会把大多数时间用在“使唤他”上。
江临已经辞掉了酒吧的工作,但是为了随时迎接“传召”,他也无法自由走动,只能待在公寓看书,默默等待着属于他的“工作安排”。
房间异常安静,江临抱着书似乎已经睡着。门铃突兀的响起,瞬间将他惊醒,看了看窗外,天已经彻底黑了。
苏晚舟走了进来,她穿着精致的香奈儿套裙,应该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她迅速环顾着公寓的每个角落,像验收新购置的物品。
“还不错嘛,”她淡淡评价,径直走到沙发坐下:“晚饭吃了吗?”
“没有。”江临站在几步外,声音没什么起伏,他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关心,更像是指令前的铺垫。
果然,苏晚舟拿出手机快速翻看:“我也没呢,叫个外卖吧,你看着点,清淡点就行。”
“好累啊,我想喝酒,”她抬起头,看着他补充:“家里有酒吗?”
“没有。”这个“家”字让江临觉得刺耳。
“那你去买,”苏晚舟言简意赅:“单一麦芽威士忌和干红都买点,再买点冰块。”说着,从爱马仕手袋抽出一张卡放茶几上:“剩下的,你自己看着买点吃的,卡没有密码。”
冰冷的屈辱感再次沿着脊椎爬升,江临没有动。
“还有什么疑问?”苏晚舟皱眉,似乎对他迟疑感到不满。
他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情绪,拿起卡:“没有,这就去。”
-------------------------------------
江临回到公寓时,苏晚舟已经换上了真丝吊带睡衣,那是她叫人提前送过来的。
此时她斜倚在沙发上,闭着眼,纤细的手臂和锁骨线条一览无余,带着一种不自知的、疲惫的性感。
江临沉默地将威士忌和冰块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她拿起酒杯,发出冰块撞击杯壁的清脆声响,她没有立刻喝,目光投向身旁的江临:“你也来点?”
江临声音依旧平淡:“不了”
苏晚舟也没有强求,她抿了一口酒,这期间她始终盯着对方躲闪的脸,带着深深的好奇和探究,像是在研究一个刚签收的、功能尚不明确的产品。
两人之间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空气里弥漫着威士忌的醇香和他身上淡淡的松木气息,无形却界限分明。
“江临,”苏晚舟晃动着酒杯,冰块叮当作响:“介绍一下你自己。”
她的语气很随意,像是在开启一个打发时间的闲聊话题:“比如,除了在酒吧打工,你还会做什么?或者...以前是做什么的?”
这个问题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猝不及防地刺进江临刻意尘封的记忆,他抬起眼,目光落在巨大的落地窗上,眼神空茫,仿佛看到了某个遥远而破碎的时空。
“...没什么特别的,”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刻意的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以前家里条件还行,后来不行了,就这样。”
他没有提画画,没有提背叛,没有提那个轰然倒塌的世界。那些词,连同那些色彩斑斓的回忆,都已经被他深深埋葬在心底最黑暗的角落,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名为生存的冻土。
苏晚舟显然对这个敷衍的回答不满意,她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不容回避的锐利:“条件还行?具体是做什么的?破产了?”
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踩在他最痛的伤口上,江临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瞬间涌起的痛苦和冰冷。
“做生意的,”他的声音更沉了几分:“破产了,父母...都没了。”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苏晚舟怔住了,眼前这个人散发出的那种沉郁和拒人千里的冰冷,像一堵无形的墙。
这个话题远远超出了她包养一个漂亮小男孩的初衷,她并不想涉足对方沉重不堪的过去,也不想花任何心思去心疼和拯救对方,她习惯了用金钱和规则简化一切复杂的人际关系,此刻她感到了无措,甚至还有莫名的烦躁。
“哦...”苏晚舟最终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大口,语气重新变得随意,却带着施舍的意味:“那你现在跟着我,也算...嗯...生活稳定点了,至少不用住地下室了吧?”
江临猛地抬起头,那双一直沉寂如寒潭的黑眸,此刻变得锐利、冰冷、带着被刺伤后的极致愤怒。
地下室!
她怎么知道?他从未提过!是调查过他?
或者仅仅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对穷人理所当然的揣测?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生活稳定点”,将他所有的痛苦都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仿佛他就该为能离开地下室而对她感恩戴德!
然而,那骇人的戾气如同潮水般,来得快,退得更快,江临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服务于苏晚舟的奴隶,于是他移开视线,不再看她:“外卖快到了,我去门口等。”
说完,不等苏晚舟有任何反应,便径直走向玄关,背对着客厅,像一尊沉默的、冰冷的雕像。
苏晚舟怔怔地坐在沙发上,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买下的似乎不仅仅是一个漂亮的躯壳,那躯壳里面,锁着一个她完全无法掌控、甚至可能极其危险的灵魂。
这顿名义上的“第一顿晚餐”,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进行,精致的日式便当盒打开,香气四溢,却勾不起两人丝毫食欲。
江临沉默的吃着,他吃的很少、很慢,期间苏晚舟还接了好几个工作电话,心不在焉的扒拉着蔬菜,吃到后来,江临觉得她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晚饭后,苏晚舟依旧窝在沙发里一边看手机一边喝酒,在酒精的作用下将话匣子打开了,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自己每天要面对的压力。
江临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作为回应。
后来苏晚舟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语速变慢了,措辞也开始断断续续,江临暗想:好像每次和苏晚舟的见面她几乎就没有清醒过,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江临将她扶到床上,苏晚舟轻轻翻身,胳膊竟直接环住了江临的腰,将头抵在他的胸前。
这是他们确认包养关系以来第一次真正的亲密接触,苏晚舟的身体由于微醺变得十分柔软和放松,然而江临却脊背僵硬,手心已经微微沁出薄汗,这样的亲密行为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
但比起拥抱,他脑海中那个隐隐预想到的、稍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让他的神经末梢都紧张起来,喉咙有些发干,他静静的等待着苏晚舟的下一步动作。
然而苏晚舟只是像找到了一个舒服的抱枕一样,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喟,便彻底放松下来。
浓稠的黑暗吞噬了安静的房间,也吞噬了江临眼中的最后一点光。
五万块,这个冰冷的数字,反复切割着他仅存的自尊,他交付了自己的全部自由,灵魂似乎也随之被抽空,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虚无。
一种令人作呕的绝望感裹挟着他,仿佛连自我挣扎都成了奢侈,他对自己,只剩下彻底的自暴自弃。
怀里的人动了动,发出一串轻微的、细碎的呓语,她单薄的身体紧贴着他,轻盈的像一捧破碎的月光。
就在江临麻木的试图屏蔽这一切时,他感觉到怀中的身体猛地一颤,体温似乎又降了几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