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发生在车后座的、如同灾难般的吻,像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横亘在两人之间。
而在那天晚上过后,江临陷入了一种既痛快又懊悔的复杂情绪中,他几次拿起手机想主动给苏晚舟道歉,但是每当翻看到苏晚舟给他发来的简短命令和各种场所的定位,他又切实的感受到了他们之前强烈的不平等,和苏晚舟高高在上的轻视。
就在江临以为这种僵持会无限期持续下去,直到苏晚舟厌倦了他这个怪物,将他连同那幅黑暗的画一起扫地出门时,苏晚舟回来了。
是在一个暴雨倾盆的深夜。
没有提前通知,门锁开启的电子音在寂静的雨夜里格外清晰,江临正靠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闻声抬起头。
苏晚舟走了进来。她没有打伞,浑身已经湿透,长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却狼狈的轮廓,海藻般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颈侧,精致的妆容被雨水冲刷得一片狼藉。她的手里拎着断掉的高跟鞋,双脚光着,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留下湿漉漉的脚印。
她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流浪猫,平日里坚硬强势的外壳被这场暴雨彻底浇透、击碎,露出底下从未示人的、脆弱不堪的内核。
她甚至没有看江临一眼,只是踉跄着走向客厅中央,然后像被抽掉了所有力气,重重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没有江临预想中的愤怒指责,也没有随叫随到的冰冷命令,只有无声的、被雨水浸泡的决堤。
江临彻底愣住了,曾经的愤怒和屈辱,仿佛被这凄凉的画面瞬间冻结、消融,短短几秒,他的内心混杂着惊愕,无措,和…没来由的心疼。
他放下那本根本没看进去的书,一声不吭地走进浴室,拿了一条干净蓬松的大浴巾,又走到玄关的鞋柜旁,拿出一双柔软的棉拖鞋。
“来。”他的声音很轻,有些沙哑,但却很柔和。
苏晚舟沉浸在失控的情绪里,对他的话毫无反应,只是将身体蜷缩得更紧,呜咽声断断续续。
江临沉默了几秒,他伸出手,没有去碰触她湿透的身体,而是将那条干燥温暖的浴巾裹在了她不停颤抖的肩膀上,将苏晚舟紧紧地怀抱住,然后又拿起棉拖鞋,动作有些笨拙地,一只一只套在她冰冷的脚上,他的动作很轻,仿佛稍微用力就会弄疼她一般。
做完这一切,他把颤抖的苏晚舟扶起:“去洗个热水澡,会感冒的。”
巨大的委屈和后怕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苏晚舟最后一丝强撑的堤坝,她踉跄着扑向江临的怀中,压抑的哭泣变成了放声的嚎啕。
“我怀疑过很多人...唯独没有想到是她...我准备了一年的项目..我最信任的人...都没了...我的努力都白费了...我去找他们谈...他们一直灌我酒...他还对我...”
说到这里,苏晚舟像是想到了十分恐怖的事,颤抖的更厉害了,用力地摇着头:“我真的受不了了...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的声音破碎,滚烫的泪水浸湿了江临的衣服,灼烧着他的皮肤。
通过苏晚舟语无伦次的描述,江临大概能够拼凑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他实在不敢再细想下去。
江临僵硬地站在那里,任由她抱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着,抬起又放下,最终,还是极其缓慢地抬起来,轻轻抱住了苏晚舟单薄的身体。
窗外,暴雨如注,疯狂地敲打着玻璃窗。窗内,暖色的灯光下,两个同样伤痕累累的孤独灵魂,在绝望的雨夜里,以一种极其狼狈的方式,笨拙地、试探着靠近。
一个卸下了所有骄傲和伪装,哭得像个摔倒的孩子,而另一个收敛了所有的尖刺和冰冷,沉默地提供着拥抱的温度。
隔阂依旧在,交易的阴影依旧沉重,但那道被狂暴的吻撕裂的冰冷鸿沟,在这一刻,被无声的拥抱和滚烫的泪水,冲刷出了一道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缝隙,一丝微弱的光,透过这道缝隙,艰难地照了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苏晚舟的哭声渐渐变成了抽噎,最后只剩下疲惫的、微弱的呼吸,她的身体软绵绵的,全靠江临抱着才得以支撑。
江临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她很轻,像一片被雨水打湿的羽毛。
江临抱着苏晚舟踏进浴室,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稳,湿透的衣物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冰凉沉重,压得她毫无生气地蜷缩着,唯有那细微而急促的呼吸证明她并非一具空壳。
浴缸里,温水正从龙头汩汩涌出,水汽温柔地缠绕上来,带着令人昏昏欲睡的暖意,但苏晚舟的身体依旧在无意识地微微颤抖,仿佛一块无法捂热的冰。
“苏...”江临犹豫了一下,那个“总”字还是没有叫出口。
“晚舟?”江临低声唤她,声音在雾气弥漫的浴室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他用手指触碰着苏晚舟的连衣裙肩带,却犹豫地顿住了。
此前的很多个夜晚,她的身体曾在他眼前毫无保留地舒展,带着温热的、属于生命的鲜活气息,然而此刻却只带着被雨水和酒精彻底浸透的狼狈,一种近乎亵渎的罪恶感爬上江临的心头。
江临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她曲线毕露的线条上移开,他微微侧过头,仅凭感觉的、极其小心的将苏晚舟的衣服脱下,仿佛那是世上最精密的仪器,需要他全神贯注去解开。
他将她绵软无力的身体抱起,缓缓将她放入浴缸温热的水中,水波温柔地荡漾开来,轻柔地拥抱住她冰冷的肌肤。
“唔…”苏晚舟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被温水包裹的瞬间,她剧烈颤抖的身体渐渐平息下来。
江临在浴缸边缘半跪下来,取过花洒,将温热的水流调至最柔和的模式,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的脸,冲刷着她沾染了雨水和酒气的长发。
他挤了洗发露在手心,揉搓出丰盈的白色泡沫,再缓缓揉进她的发丝间,他的手指力道适中,指腹按压着她的头皮,动作带着一种刻板的专注。
他始终低着头,视线牢牢固定在自己的手指和那团不断膨胀的白色泡沫上,浴缸中苏晚舟微微起伏的胸口,白皙的脖颈,甚至她因暖意而微微泛红的脸颊,这些景象都成了无形的禁区。
江临不敢,也不愿去看,他不想让这狼狈不堪的时刻在她清醒后回忆起来,变成自己趁人之危的佐证,更不愿她误解自己对她的痛苦有一丝一毫的嘲弄。
他用宽大柔软的毛巾仔细吸干头发多余的水分,接着又打开卸妆膏,在掌心温热化开,他的动作更加轻柔,极小心地卸掉那层已经斑驳的妆容。
此刻的苏晚舟苍白、脆弱,甚至有一种孩童般的稚拙,只是当洗脸巾擦过她的眼角时,一滴水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分不清是残留的温水,还是别的什么。
江临的心被狠狠揪着,那些他所谓的恪守界限,那些刻意为之的目不斜视,那些近乎机械的、只专注于“工作”本身的每一个动作…在这一刻都显露出其下汹涌的暗流。
冰冷坚硬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涟漪无声地漾开。而那道细微的裂缝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松动,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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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暴雨浇透的不止是苏晚舟的身体,更像浇熄了她长久以来强行支撑的精神之火,高烧在半夜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来势凶猛,将她拖入一片滚烫而混乱的泥沼。
江临在凌晨时被她压抑而痛苦的呻吟声惊醒,他立刻走进浴室,将毛巾浸透冷水,然后回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敷在苏晚舟滚烫的额头上。
“唔…”冰凉的刺激让苏晚舟发出一声模糊的低吟,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胡乱地抓住了江临的手腕,江临试图抽回手,但她抓得实在太紧。
“喝水…”苏晚舟闭着眼,发出微弱的祈求。
江临犹豫了一下,俯下身,凑近她的耳边:“那你先乖乖松手,我去倒水,好不好?”
也许是他的声音穿透了高烧的混沌,苏晚舟紧攥的手指微微松动了一些,江临趁机轻轻挣脱,走到客厅倒了温水回来,也拿来了退烧药。
他小心地托起她的头,将药和水杯凑到她干裂的唇边,退烧药倒进嘴里的时候,苏晚舟还因为苦味而微微皱眉,但很快就被江临及时递上的温水冲刷掉了。
苏晚舟本能地小口啜吸着,大半杯水下去,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艰难地张开一条缝。
模糊的视线里,是江临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昏黄的灯光下,那双总是沉寂如寒潭的眼眸里,此刻却写满了专注和担忧,额前还有几缕碎发垂落,更添了几分狼狈的真实感。
“江临...”苏晚舟沙哑的唤了一声,随即又虚弱地闭上眼睛,滚烫的手却再次抓住了江临的手掌,这一次力道很轻,带着依赖和脆弱。
这一次,他没有再抽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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