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次灾难性的兵变与连年的苛捐杂税,东垣文臣武将内部的分崩离析与外部治理和决策的失误,不怪中京的大部分百姓都丧失了对君王对国家的信心与拥戴
那东垣其余各地呢?甚至是西临呢,月楼呢,青州呢?
君臣离心,官民失和,国何以安。
“小兄弟,是你的驴子不?卖不卖哈?“
荀蘅微微抬头见是那几个聊天中的一人,又看了看拴在柱子上的毛驴,摆了摆手。
长街上人来人往,虽然宫中未昭示天下陛下驾崩,但有关皇帝的一举一动都是大事是大事,光凭几人口中的“宫内熟人透出的口风“这一下午街上的人都在热烈的讨论着。
荀蘅听了一下午,大致得出了一个结论。
皇帝死了,所有人都认为是柳安侯杀的。
然而官府到现在为止并没有明确皇帝驾崩及死因,那么百姓们又为何出奇的一致认为是荀雁南所杀呢?
荀雁南昨夜与何石真夜留宫中,何石真口中的青石散之毒,百姓并不知道。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百姓们会有这样的看法呢?
怎么说当年也是救驾功臣,百姓眼中保家卫国,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大将军啊
荀蘅有些不理解,也不过十年,她那仪表堂堂的父亲在百姓间的口碑就差到如此地步吗?
早听说民间对荀雁南是否有篡位之心多有揣测,可也只是揣测,毕竟毫不夸张的说,若无荀雁南的一路以命护持,当年登上帝位的会是一个五岁孩童吗。
但是据荀蘅所知,民间还是多数人认为,荀雁南若是想要当皇帝,当年那样的天时地利之下为何不当,难道非要等小皇帝羽翼逐渐丰满再去顶着谋逆的罪名争这把龙椅吗?
因此,他们认为荀雁南至多也就是辅佐一个傀儡,做个有分无名的“皇帝“罢了,篡位谋逆,这条与千百年流传下来的礼制,与天下读书人相抗衡的道路,他荀雁南不敢,也没必要走。
荀蘅想不通,那么如今百姓们这样的言之凿凿,究竟又是为何。
太阳还未落下月亮便挂在了天际。
日月尚可同存
眼见已快到约定好的时间,荀蘅从袖口中掏出两文钱给了店家便骑着驴子往城外走去。
此时天已经黑了,出了城再左拐右拐的走两三里地便能远远的看见前方有处亮光。
是灯笼的光。
待走近了就会看见一间占地不小的宅院,宅院四周都栽种了桂树,只是因是春日,树枝光秃秃的,失了往日杏黄色的桂花簇拥着宅院的美景。
未等荀蘅叩门,就有一妇人提着灯从门内走出。
“娘子早已等候多时了”
荀蘅微微颔首,跟在妇人身后,走过长长的走廊,进入到了一间屋子里。
昏黄的烛台光照在这个正坐在桌案前抄写着佛经的妇人,她两鬓斑白,本已饱经风霜,眉眼之间却尽是祥和与平静。
“荀蘅拜见太皇太后娘娘“
太皇太后谢姝。
世人眼中很传奇也很平淡的一生。
十五岁嫁与当时还是太子的诸川,十七岁册封皇后,伴君二十一年,所出一子。
泰安二十一年,诸川崩,第二年绥王诸明断登基,三十八岁的谢姝为太后,后隆中六年冬,明断驾崩,青渠之变发生,来年春幼帝诸缙登基,四十四岁的太皇太后谢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出了家,做了带发修行的僧尼,从此便一直住在中京城外的这处院子中,闭门不出。
一国太皇太后出家已经是个传奇了。
更传奇之处在于她的两个孩子上。
皇后谢姝在泰安二年生下嫡长子诸明行,在泰安三年抚养了一个不知名妃子所生的男孩,据宫中所记该妃子难产而亡,这个男孩就是先帝诸明断。
泰安十九年,明行被封为太子,入主东宫,同年三月,明断封绥王,赐府邸,一年后离京去往渠州。
直到泰安二十一年,这一年的秋天发生了一间足以载入垣国历史的大事——食野之变。
诸川驾崩,皇后谢姝捧着圣旨说帝位传给绥王诸明断。
受太子明行宣召,平远骑一夜之间聚集于中京城外,大夫何石真上书东宫意欲逆诏谋反,明行全家下狱。
平远侯景羡率军硬闯入宫中,却不敌羽林骑,三万人血溅殿门前,景羡及平远侯府众人下狱。
然而在现在看来,其实并不全是羽林骑兵力,当时的诸明断背后的势力多而混杂,有例如以荀雁南为首的新兴的军队势力和以朱芮为首的旧势力以及部分北臾势力,只是当时的情况所限制,并不能对外透露。
在明断登基后,隆中三年,此事正式被名为食野之变记录于宫中的编撰和百姓们的口舌中。
人们对诏书的真假和谢姝帮着养子对抗自己的亲儿子感到疑惑与不解,又对太子沦为阶下囚,从不受宠的皇子反而当了皇帝的戏码津津乐道。
于是乎,皇后,太后,太皇太后的谢姝又有了新的符号
平淡又传奇的一生。
“你来找我也是无用的,我救不了你的父亲“
“您能救“
荀蘅仍低着头沉静道
“若是救不了,您不会见我“
谢姝冷笑
“我没有骗你,真正骗你的另有其人“
“我已不再管外面的事了,今日愿见你,也是因为你是沅儿留下的唯一的孩子“
不等荀蘅作答,她摆摆手
“孩子,回去吧“
谢姝闭上眼睛,静静的坐着,从门外走入刚刚那个提灯的女子,她示意荀蘅,荀蘅无奈,只能出去。
“我很高兴你蒙面见我“
“每次看着你的时候,总想在你的脸上找出一点像沅儿的地方“
“你一点儿都不像你母亲“
荀蘅苦笑,径直走了出去,没有答话,她明白,谢姝也不需要她的回答。
城门早已关闭,方圆不见灯火,唯一点亮光就是夜空几颗星星。
荀蘅躺在草垛子上,伸手摸了摸探头过来嗅她小腿的小牛,她的毛驴看见小牛会害怕的把耳朵垂下来,于是被她拴在了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
她在心中无声叹息
父亲入狱,梅师傅失踪,极大可能韩定早已与何石真达成共盟,那冉胥现下在何处?
朝堂之辩只是拖延时间,明日国丧昭告估计就会传至垣国上下,柳安侯府又会面临什么呢?
他们真的敢处死父亲吗?若当真抄府她该怎么提前安置好府中众人呢?
绾哥儿和秀娘的脸出现在了她的眼前,那两个调皮鬼现在是不是乖乖歇息了呢?
不知不觉中,泪水充斥了她的眼眶。
太没出息了...
荀蘅用袖子抹了把脸,又眨巴眨巴双眼,吸吸鼻子
偌大一个侯府,从前有她那个无所不能的父亲担着,可现在,她该如何去救出父亲如何去保护侯府众人。
她要去渠州调兵,殊死一搏吗?
皇帝真的死了吗?
晚星闪烁,毛驴在不远处打鼾,身旁的小牛仍在时不时拱一下她的小腿,仿佛在宣誓着领地,城内城外,或许这是最后平静的一夜了,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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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镜宫
兰扶站在燕镜月身旁小心翼翼的按揉着她的额头,轻柔的声音缓缓响起
“娘娘,元大人派人禀报,荀蘅世子今日去找了他”
燕镜月闭着双眼,不作答。
“明日让僐司给娘娘做道最爱吃的跳丸炙,补补身子,眼看不过两日光景,娘娘都瘦了一圈了”
兰扶望着镜中的美人有些心疼,心中恨不得可以快快除去荀雁南那贼子,告慰陛下在天之灵。
“兰扶,离花朝节还有多少时日”
她只觉不忍,陛下在时每每花朝节都要和娘娘一起供奉花神,如今..
“娘娘...”
“今年的花朝节,应是要停了“
燕镜月睁开双眼,或许是这两日总是哭泣,丹凤美目有些红肿。
她喃喃道
“人间三两事,惊扰天上仙,也不知花神是否怪罪“
“下去吧“
兰扶俯身行礼,慢慢退出了宫殿。
大门缓缓合上,兰扶望向燕镜月,她仍然坐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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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人言春是万物之始,是一年之生机,但是垣国长治十年的这个春天却有些不太平。
二月份洌阳的饥荒尚未解决,惊蛰日又传来月楼动乱,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还没平静几日,边州的春汛却又来势凶猛。
地方官员频频向朝廷求救,可眼下又突然遇上了皇帝驾崩。接二连三的变故使朝廷官员心力憔悴,百姓之间也时有“灾生春日,改朝换代”之类的言论流传,垣国上下,人心惶惶。
“花七内侍,这一大早您是要往哪里去?”
安坤受大监的意思,去水镜宫给太后娘娘送以丞相何石真为首的大臣所呈递的立帝奏疏,谁知刚走到殿门前就碰见了外出的花七。
自那夜四象殿前一见,安坤就记住了他。
“太后娘娘嘱咐我去宫外买些东西”
“缘是如此,内侍快去吧”
花七笑着回了礼,转身而去,更加快了脚步。
安坤不作他想,捧着奏疏进了宫内,这是他第一次进入水镜宫里面,平日里他都是跟随大监而来,守在外面。
他低着头,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脚下的一块又一块玉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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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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