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了秋分,暑热消散,这雨是一场接着一场地下,京都里三五日不见晴天。
这个季节,宋怜不爱出门,窝在撷兰居里焚香煮茶,凭栏听雨,好不惬意。宋清禁足于宫中,她也不好安插暗探,而宋霆也出奇地偃旗息鼓,不出动静,连续几日暗探的消息都是安静无事。他们无事,宋怜自然也无大事可做,这些日子整个人都懒懒的不爱动。
宫内之事又指望不了宋汐,她是个花花肠子又一向绕不明白,就算是来信,除了问宋怜什么时候进宫、就是问什么时候接她去玩。
宋怜盘算着等过几日天晴,亲自去趟后宫刺探一下,此时知春进来禀报,说李兴安递了拜帖,片刻便过来了。
宋怜闻言紧了紧眉头:“外头淅淅沥沥的,行走不便,他怎么这时过来。”
“怕是有什么要紧事吧。”
“我只希望是他一时兴起才好,这时候的要紧事能是什么好事。”宋怜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香篆,“走吧,去前殿。”
知春欲言又止了片刻。
“怎么了,想说就说吧。”宋怜见知春不住地往自己身上瞟,索性站住让她瞧个够。
“殿下不去更衣吗?”
宋怜有些莫名:“我见他还需更什么衣,走吧。”
李兴安将蓑衣递给小厮,自己阔步往撷兰居里进。
“阿令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宋怜这次没坐在上首位,而是从下头随便捡了个椅子坐下,知春站在后头给她打着扇子,宋怜自己也拿了把白玉扇轻轻摇晃着。
虽说这一场一场地雨浇灭了天地间的火气,日间的风也再夹杂着暑热,可人却还是觉得燥气。尤其是这几日,宋怜不知怎的,只觉得天闷得惊人,自己也透不过气来,就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可是各地的奏牒呈上来,都言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李兴安身上没有一滴雨点,宋怜仍觉得他裹挟了一丝湿热之气向她扑来,心中便更闷了些许。
她不自觉地用力扇了几下扇子,试图将这股热风扇走。
“我在公主府还需见外?”李兴安在宋怜身边坐下,手肘支在桌子上,笑盈盈地看着她。
“阿令是看上这宅子了?要当这公主府的主人?”宋怜眼尾斜斜,狡黠一笑:“公主怕是不能了,不过我倒可以请父皇降旨,封你做个郡主!”
“阿瑶又拿我取笑。”李兴安伸手欲捉在宋怜手中纷飞的白玉扇子。
“殿下,崔大人求见,人已经到门外了,像是有急报。”正此时,砚秋行色匆匆地进来,附身在宋怜耳边轻声道。
“你们怎么约好似的,一个两个的都偏挑这个时候来。”宋怜睨了李兴安一眼,将扇沿从他手中抽回来递给知春,“那快请进来吧。”
崔景在这一场突然倾盆的雨中被浇了个彻底,头发散下来几缕贴在脸上,甚至还在往下滴水,黑色的衣袍浸满了水,缚在身上若有千斤重。他走得很急但是又稳,皂靴踏在雨坑里,激起无数不起眼的小水花。
这是他第一次以如此不雅的形象面见宋怜,只是此刻也顾不得这些了。
“福江有难。”崔景一进正殿,来不及向宋怜见礼,开口便道:“求殿下面圣,救救福江的百姓。”
“这是怎么了?”宋怜立刻坐正,以手示意崔景起来。
“福江多日大雨,河流水量激增,河堤恐怕坚持不住了。”
“福江……”数万卷宗奏折在宋怜脑内快速放过,终于定在三日前福江州刺史的奏牒,“福江每年都拨款派人浚疏河道、巩固堤坝,去岁新筑河堤拨款一百万两有余,今年开春又拨了三十万两,怎会支撑不住?”
“三日前福江刺史还说江堤稳固,百姓安居,崔大人这消息可真?”
“微臣以性命担保此言非虚!福江刺史、严家与宋清狼狈为奸私吞拨款,加之地方大小官员层层剥削,落到实处的也不过十分之一二!去岁修筑的河堤本就是粗制滥造,今年开春的拨款更是一文钱都未见。加之福江已经连续一旬阴雨未断,水位上涨得厉害,如此下去,福江一定会决堤的!”
“什么?”宋怜大怒,手中的茶盏重重落在了桌子上,“他们好大的胆子,难道丝毫不考虑福江决堤?”
“福江宁吉两地天高皇帝高,他们自然是打算瞒过去了。”李兴安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做派,难得坐得端正,他扭头看着宋怜:“地方奏牒须得层层上报,想要拦下来也并非难事。”他回过头来,身子往前倾了倾,眼睛亮得吓人,“只是不知道这位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家父在福江为官,只是人微言轻,数次想要奏明此事,可地方巡抚均未上报,不得已才给微臣寄来了书信。”崔景起身,自宋怜面前单膝跪下,呈上了一封带有湿气的信件。
“崔大人一家当真是清流。”
“为国效力自然是为官之责。”
“噤声。”宋怜单手展开那一纸信封,冷冷道。
二人立刻眼观鼻鼻观心,闭口不言。
“砚秋,拿我宫牌来,备车进宫。”宋怜合上信纸,敛在手中,又丢给崔景一枚公主府令牌,吩咐道:“你暂且在此等待,我先入宫禀明圣上,具体情况如何待我回来再论。最迟明天,陛下定然会召你入宫。”
说罢,宋怜抓着李兴安一同起身,一面走一面嘱咐道:“你随我一同进宫,你去见东宫,今日申时末前,我要见到巡院御史,否则小心他们的脑袋。”
李兴安跟在宋怜身后撑着伞,连连点头。
*
崔景换下了湿衣,而后被公主府的侍卫女婢请至侧殿等候宋怜回来。
雨下得愈发大了,天色也越来越阴沉,仿佛只是一瞬,天气倏然冷了下来,秋风萧瑟。
窗外的竹被雨滴打得噼啪作响,崔景脑内满是雨水的轰鸣声,连侧殿的开门声都没有听见。直到十几个侍女捧着烛台鱼贯而入,烛火点亮了整个侧殿,他才回过神来。
宋怜大步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巡院的御史,这几人面色窘迫,用手帕不住地擦着脸上不知是汗还是雨水。
虽说崔景甚少与他们接触、但同为御史台官员,也算面熟,几人互相见礼之后,崔景仍然坐下,那几个御史却战战兢兢地在侧殿中央站着,等待着宋怜发话。
宋怜入宫一趟,面上更是又加了一层冰霜。她接过知春奉来的暖身姜茶喝了几口,这才对着底下不咸不淡地问到:“说罢,怎么回事。”
底下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推了一个穿绿的出来回话道:“这、这,属下确实不知啊……”
“不知情?福江这么大的事,你说不知情?”宋怜似是被气得狠了,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丝甜美的笑容来,“老实说,究竟收了多少?”
绿衣御史扑通一下跪下,高声道:“殿下明鉴!属下确实不知此事!”
宋怜敛了笑容,眼风一扫其余三人,那三人也忙不迭地跪下,高呼恕罪。
“闭嘴。”宋怜把手中的半盏姜茶往下一摔,白瓷杯子在他们面前四分五裂摔得粉粹,温热的茶水溅到了脸上,四人把头压得更低了些。
“毫不知情?你们这巡院御史是不是当腻了?手底下的人做了些什么自己竟全然不知,每日里奏表文书随意歌颂太平来糊弄我和陛下吗?”
此话一出,四人连连叩头,额头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自宋怜开口开始,四人背上的冷汗便没止住过,穿堂风夹杂着水汽一过,几人只觉得背后发冷。
“没贪?”宋怜冷哼一声,
方才有两个小侍女已经手脚麻利地将茶杯尸体清了下去,宋怜径直走向跪在最后面的一个御史,当胸一脚。
“你糊弄鬼呢?孙灿,你明日也不必去御史台了,自有你该去的地方。”
孙灿大惊,不知宋怜缘何知晓,但他知晓自己这下是彻底完了,浑身抖如筛糠,口中不断地求饶:“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微臣上有老下有小……”
宋怜却已经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轻轻拍手,墨沁带着两个侍卫进来将孙灿拖了下去。
耳边这下清净了许多,宋怜又绕回到绿衣御史身前,面上冷冷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宋怜平静地像是已经不再动怒了,但熟悉的人知道这偏是在她最触不得的气头上。她抬了抬下巴:“起来吧。”
那三个人已经跪僵了,废了好一番力才从地上爬起来,只还不敢抬头看宋怜,眼睛牢牢地吸在面前那一小片地面上。只有为首的那个御史还少放松些。
“柳弘光。”宋怜冷不丁点了那个绿衣御史的名字。
他一拱手:“臣在。”
“你我二人都是瞎子、聋子,巡院出了如此纰漏,你我竟丝毫不知啊。”宋怜叹了口气,“若不是经此一遭,哪日御史台被渗透,倒戈向他党也说不定啊。”
“殿下恕罪。”柳弘光的声音平稳,没有慌乱反而带着一丝有条不紊:“是微臣失察,微臣定会肃清巡院,查明此事。殿下若要治罪于臣,臣也毫无怨言。”
“这……殿下,我们、柳大人对此事确不知情呀。”
“若你半夜被人割了脑袋,你也要说自己毫不知情?”人未到声先至,一道清亮男声自身后传来,那御史向后看去,正见李兴安迈进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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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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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阴雨连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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