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搅着手帕在万福殿坐立难安,她今日一大早就到了万福殿。宋怜进来的时候还看到她在祥云纹的地毯中心来回踱步,看到有人进来,慌忙回到了椅子上坐下。
“五妹住在宫里就是方便些,连父皇传召也比我来得早一些。”宋怜不慌不忙地坐下,眼睛紧紧盯着宋清。
宋清穿得素净,发髻也梳得不如往日整齐,还被她手上的戒指勾下来一缕侧发,柔柔地贴在脸侧,贝齿轻咬着下唇,端的是一幅无辜又可怜的模样。她安分了许多,见宋怜进来便老实起来行礼,听着宋怜的阴阳怪气也没有出声反驳。
她这等姿态确实瞒不过宋怜,她知晓自己这个妹妹是惯会伪装自己的,从小到大一直这样。果然安分了不到一炷香,宋怜就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视线从对面飘来,只是她也不想和宋清打什么眉眼官司。
宋怜对万福殿熟悉得很,自她会去弘文馆听学,就会来万福殿等父皇下朝,虽说这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她每一旬就有八天不想听弘文馆的老学究念叨,总是溜到万福殿以逃避课业。待她出宫之后,几乎未曾涉足这里,而是去御书房更为频繁些。
昨日倾盆的大雨直下到今日晨光朦胧才肯收手,直到宋怜进宫时青砖地面还是湿滑,几个洒扫内侍动作间透露着万分小心,给宋怜行礼时也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她方才过来的时候路过明正殿,明正殿是内朝中父皇接见大臣的殿宇。宋怜路过之时,只见凡是与福江筑堤有关的官吏都在白玉石阶上跪成一团,工部尚书更是头磕在地上久久不敢抬起来。
父皇发了好大一通火,宋怜偷偷往里看了一眼,有关福江的奏牒都被翻出来堆在案头,被摔在地上那一本鲜红的“荒唐”二字大敞着。
宋怜不敢多看,收回目光来又扫视一眼跪成棋谱的大臣们。她漠然看着跪在人群中央并不起眼的御史中丞,直到走过转角再看不见。
“陛下到——”
内侍的声音打断了宋怜的思绪。
皇帝带着未消的怒气进来,也并不叫她们起身,而是虎视眈眈地盯着宋清看了半天,才开口叫她们坐下。
宋怜安然落座,宋清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哽咽道:“儿臣有罪,求父皇责罚。”
“哦?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罪啊?”
“儿臣一时财迷心窍,被奸贼蒙蔽,犯下大错,还望父皇降罪。”宋清抬起头来哀切地看着皇帝。
眼见皇帝未发一辞,不断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宋怜也是如出一辙地低头不语,他们像是一家人,自己却像个无关紧要的外人,宋清咬牙继续道:“那严家递了银子要儿臣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儿臣以为这严家也算是开国有功,想来也是有些家底的,还不至于偷挪……所以就……”
宋清见皇帝仍是不语,希冀通过宋怜的脸色来推断父皇的态度,但余光扫过去后,她发现也分辨不出宋怜的表情来,于是硬着头皮继续道:“不过儿臣也未敢全收,儿臣实在不知这是严家贪污的赃款啊!”
她连连磕了几个头,身子都伏在了地上,再抬起头来之时眼中已然泛起了泪花,配上她散乱的头发,落在宋怜眼里那交一个矫揉造作。
“这么说,你对严家贪污筑堤拨款此事全然不知了?”
宋清心道宋怜好大的脸面,父皇还未开口,你倒是先问上了。她只向着皇帝叩头:“儿臣受奸人蒙蔽,有失察之责,求父皇恕罪。”
“陛下如若不信,儿臣请求审问严家,还儿臣一个公道。”
宋怜冷笑道:“谁知道五妹是不是早已与严家串通好了?即便是审了,那严家的供词也不能令人信服。”
虽说审问严家这一环必不可少,“审”完了,严家也就该亡了。只是严家的人也不是傻子,这件事已经捅到了御前,杀头的罪名横竖是逃不脱了,得罪皇帝还是得罪皇帝再加上皇子划算,他们还是算得过来的。
“那依皇姐之见该如何处置?”宋清猛地转过头去,宋怜都担心她一不注意将头甩到殿门外头去。
她将宋清的怨怼照单全收。
“我可做不了主。”宋怜无视她猩红的双眼,也懒得去看那里头究竟是泪还是恨的成分多一些,“此事如何还要父皇定夺才是,不过五妹即便是不知晓河堤之事,收受贿赂、结党营私之事也是板上钉钉呀。”
宋清捏紧了手心,她恨不得冲到宋怜面前给她一拳,但这是在御前,她已经丢了脸面,不能再失体面。
这殿中谁都没有说话,良久,宋清才听到皇帝威严的声音:“此时查明之前,宋清禁足,不得私通音讯,削减食邑八百。”
这是父皇跟她说的第三句话,宋清抖着身子认了。刚开口要告退,又被宋怜的声音打断。
“既然五殿下与严家交好,又确实受了贪腐的赃款,我瞧着修缮河堤的款项让五殿下出了吧。”
宋清从来没觉得“五殿下”三个字这么刺耳过,她瞧着在皇帝身边耀武扬威的宋怜,心中恨极了,真想要扑上去咬下她一块肉来。
“皇姐,我食封本有限,再者而言严家所贪银两我并未得到全数。河道这等千秋万岁的事业,皇妹可承担不起啊。”
“罢了,能出多少出多少吧。”
皇帝一句话堵住了还欲分辩的宋清,她迫使自己张开握成拳头的手,青筋乍起,只好将手尽可能地藏在袖子里,端端正正地行了大礼:“儿臣遵旨。”
“既暂无事了,便回你的宫里去罢。”
“你不走?”皇帝瞧了瞧刚使唤内侍去给自己拿果子的宋怜,“朕今日又未曾唤你,你倒是不请自来了。”
宋怜眼巴巴的看着皇帝:“儿臣可是给父皇分忧来了,现下法子还没说呢,父皇怎么就急着赶我走了?”
皇帝瞥了一眼宋怜道:“你有什么法子昨日里不说,非要今日再进宫,说吧。”
“这不是昨天还没想到嘛。”宋怜福了福身,轻轻击掌,墨沁和砚秋二人抬了张桌子上来,上面放着宋怜和崔景昨日连夜绘制的福江及其周遭地图。
宋怜纤纤玉指在福江南部不远处轻轻一点:“此湖名为城定湖,原有一部分江水要流入此湖,但近年来淤泥堆积、河道连年消减,城定湖亦连年减消。以儿臣之见,不如此段改堵为疏,修理河道、扩大城定湖。”
皇帝赞许地点点头,正要开口,却被宋怜打断:“父皇,儿臣还没说完呢。”
“我还觉得,福江水流甚大,这几年的水位更是节节升高,只靠城定一湖怕是不保险。我观城定湖北方有一处低洼,不若再从此处修筑一湖,以防未然。”
“此法甚好,但若逢枯水年,两湖积蓄过多,福江下游的百姓恐怕是难以生存。”皇帝转了转手上的扳指,在地图之上划了半圈:“况且此地尚有百姓定居,你准备把他们迁到哪去?”
宋怜的手指尖点在那张地图上,轻轻地往东南方向划了一点:“武家县人丁稀少,城郊还有未垦土地,最合适不过。”
“若是遇到枯水年。”宋怜的手在地图上敲着,被皇帝抬了起来,她讪讪地将手收了回去,口中嘟囔了一句这还是我画的呢。
“可以在两湖之间修一道闸门,平日里关闭,若是连日暴雨,便可开湖放水。”
“此法倒是有些可行性,交给工部先去研究。”皇帝终于放松下来,脸上流露出一丝笑容来:“倒是稀奇,你一向对这些土木工事不感兴趣,今日怎么想了个这么好的法子?”
宋怜瘪了瘪嘴,从桌子上抓来个果子啃着,啃完了还找皇帝要了块手帕擦手:“福江水灾之事多少也是从我这来的,我肯定要上心些。昨日里连夜翻县志和水利农书可把我累坏了,父皇可要好好赏我。”
“再说了这些东西也不是靠我自己设计的。”宋怜神秘地压低声音,父女二人头往一起凑了凑,“这是父皇你前些日子停官待勘的那位想的。”
“几个月前你往察院里塞的那个人也是他?”皇帝捏了捏宋怜的脸,“这人能耐不小,除了李兴安和席迁,朕甚少看你对旁人的事上心,倒是对他青眼有加。”
“席迁也就罢了。”宋怜护住自己的半边脸忙往一处躲:“这里头怎么还有李兴安的事?”
眼看父皇开口要解释,宋怜生怕又扯出来她自己都记不起来的王妃事件,赶紧把话头扯了回来:“他倒是个人才,儿臣又一向是个爱才之人,当然肯用。”
皇帝点了点头,肉眼可见的敷衍。宋怜除了气得跺了跺脚也别无他法,强压着心里的别扭继续说下去:“崔景参宋清又没参错,父皇既然要借着此事清算世家,不如就将他关服原职?”
“待河道一事处理妥当再议吧。”
“虽说我不喜宋清,但是她方才有一句说得不错:河道乃千秋万岁的事业。而我朝建立至今还未彻底理清此事,督水又是混乱不堪,地方县令欺上瞒下,这才有了福江一案,儿臣恳求父皇彻查此事、整顿河工。”
宋怜话头一转,又绕到了自己的目的上:“关于此事,崔景倒是有些见地,我正巧将人召进宫来了,父皇要不要见见?”
这几天疯狂得翻资料和文献,但是总感觉不往脑子里进(我是小傻子.jpg)
写得比较粗陋,希望大家包涵一下补药嫌弃我[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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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防洪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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