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昨天真的在工作室,和同事聚餐后就睡在那里了。为什么不回来?我喝酒了,不能开车,困得只想睡觉,我工作室就有床,我为什么不能睡在那里?”
电话里江华信仍然在喋喋不休,说一些“女孩子总是一个人睡在工作室太危险”或者“别那么拼命”之类的话。
“知道啦。”
江静书躺在副驾上揉着太阳穴,早晨的阳光洒在她身上。车正朝着迪士尼的方向前行。
时间并不早。
她和林周去迪士尼早已不是赶时间的类型,去也玩不了几个项目,更多的是享受氛围。
她这几年身体没有以前好,心脏时常因为工作而跳动得过快,有时会有刺痛感。林周陪江静书去医院检查过,但没什么重大疾病,只是要保持良好的生活作息。但她因此而不敢像从前一样肆无忌惮地坐过山车。
她以前喜欢这些刺激运动,但不是不怕。
高中毕业旅行的时候,江静书的班级去了日本,自然也去了环球影城。
有几个同学调侃她,说她胆子特别大,在过山车上一声也不叫,平静得像是在地面上游走。
可其实江静书怕得要死,一颗心倒挂在过山车上,一边怕一边想玩。
她不尖叫是因为她发不出声,她闭着眼睛被迎面的风拍打,还有一次因为不小心把头低得太过,结果全程被强风吹得抬不起来,差点以为自己的脖子要折在那里。
另外一个原因——她尖叫会破音,声音也不高,听起来很古怪,她自己觉得不好听,因此在任何害怕的时候都没有尖叫的习惯。
所有的声音都被她吞进了腹中,用心脏猛烈的收缩和身躯的震颤代替了其他反应。
现在她和林周去游乐园,都是玩一些不会引起她过度害怕情绪的项目,虽然少了过山车的刺激,但其实比高中那次的体验好许多。
大概是她不用在意别人的评价和眼光。
林周对她的各种反应都已见怪不怪。
他们会走速通通道,挑几个玩不腻的项目玩一下,剩下的时间就是在吃吃喝喝。江静书再在周边店里挑些可爱的小玩意带回去。
买了火鸡腿,江静书吃了几口,决定把肚子留给后面的美食,遂把火鸡腿交给林周解决。
买了玉米热狗棒,她吃了一半,又舔着嘴唇递给林周。
三明治一人一半,泡菜卷还是一人一半。
和林周出门的好处就是,江静书可以品尝更多数量的美食,也不用担心浪费,林周不嫌弃她吃过的东西,总能替她解决。
嘴里咸的过了一遍后,她想吃甜的了,于是找到冰棍。
刚咬下去一口,她忽然捂住嘴跺起脚来,眼眶瞬间泛红,“唔唔”地叫起来。
林周皱起眉头,立刻挪走她捂住嘴的手,捏住她的双颊,沉下声。
“张嘴。”
“唔唔——”江静书疼得泪眼婆娑,还摇着头。
“静书,张嘴。”
林周沉声重复了一遍,用拇指揉开她的唇。
半晌,他说道:“蛀牙,疼成这样应该是烂神经了。回去就预约牙科门诊,从现在开始你暂时不许吃甜食。”
江静书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她忍着口腔深处的痛感,语气坚决,“我不痛了。”
“不痛?”林周看了她一眼,隔着脸颊轻轻摁了摁她蛀牙所在的位置,“你确定?”
江静书后退一步捂住脸瞪他。
虽然她的牙齿清洁工作一直做得很好,但因为她的牙质较软,又爱吃甜食,不可避免地会有蛀牙。但江静书非常讨厌去看牙科医生,一切都源于根管治疗带给她的灾难记忆,那难受的感觉她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静书,牙齿烂掉的话,就不是现在不能吃甜食了,是以后都不能吃了,会很痛的。”
“……”
她捂着右边脸颊,低着头不理林周,走得飞快。
林周阔步去追,拉住她的另一只手臂,拉到自己身边。
“生气了?”
“没有,我又不是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嗯,是能勇敢面对牙医的大人。”
江静书抬眼瞪他,“你明明知道我不能。”
比怕鬼还怕牙医。
林周弯下腰看她,说:“补好这颗牙,我答应你一个要求,什么都可以。”
江静书愤愤瞥眼,真把她当小孩子骗。
因为牙一直在隐隐作痛,后半程江静书的情绪不再高涨,像一朵蔫了的小草,晚饭吃不了几口就捂脸。
林周联系了园区医疗队说明情况,终于把止疼药喂到江静书嘴里,她这才慢慢恢复了些活力,有精神去扫购周边。
人不舒服,也就没闲心等烟花,两人提前离开游乐园返程。
回到小区地下车库的时候,江静书捂着脸靠在车窗上睡着了,吃饱喝足吹着空调,痛觉被美梦所取代。
林周转头没有将她吵醒,只是翻看通讯录联系了牙科诊所预约明天的看诊。
车库里的光线昏暗,江静书靠在副驾上睡得颇为舒服。
林周借着微光看她,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等黑暗中重新兀然亮起光时,林周注意到的不只有过去三刻钟的时间,还有江静书手机荧幕上的“郑斯寒”。
林周挑了挑眉头。
江静书的手机在静音模式,不会吵到她。
林周也不打算侵扰她的美梦,弯唇将手机抽离,放在了离她更远一点的地方。
他没有告诉她来电的义务,不是吗?
不论郑斯寒为何打来。
即使是伪装,林周这个做男朋友的应该也没有必要大度到帮情敌。
他浅笑着等待手机屏幕熄灭,抬手轻轻帮江静书捋开挠着她脸颊的发丝。睡梦中,她皱着眉头用手去抓,抓出好几道红痕止痒。
她不习惯留刘海,因为她不喜欢有头发在脸上的痒意,她对这些尤为敏感。
江静书醒转时,林周正抱着手臂靠在驾驶座上闭目养神,听见衣服摩擦的窸窣声,他笑问:“睡醒了?”
“呃、嗯,你怎么不喊我?我们到这多久了?”
“看你睡得很香,梦里面应该没有被牙疼困扰,那就多睡一会儿。”
林周将手机还给她,只字未提郑斯寒,反正她自己也会发现。
江静书一低头就看见那通未接来电,下意识抬起头看了眼林周。
“这个时间打给你,应该是有急事。他明天不是要去香港吗?同学一场,你想回电话的就回一个吧,不用在意我。”
林周缓缓说道,垂着眼浅斟了一口水。
江静书望着他,不知为何觉得他现在的表情很失落。
是因为郑斯寒吗?
江静书摇摇头,笑着把手机扔开,抓住林周的手拍了拍,“他找我能有什么急事呀,可能就是些老同学的问候。我不回电话,我现在和你在一起,我给他打电话做什么?我困了,我们回家睡觉吧。”
林周反握住了她的手,“嗯。”
他们依次侧身下车,林周关上车门,视线略过车顶,停留在江静书蓬乱的头发上。
他看不见她的眼唇,意味着她也看不见他。
林周的唇角不自觉轻轻一浮,一闪而过。
空旷的车库上方,是漆黑的夜晚。
郑斯寒跌跌撞撞凭记忆找到信息上的那幢楼。
他在晚风与热浪中等待江静书归家,可他等了又等,似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江静书甚至没有接他的电话,也没有回拨。
郑斯寒烦躁地踢起树下的小石子。
其实他知道江静书父母住在哪里,他以前来过一次。但是这样拜访太过冒失,何况江静书的父母恐怕没那么喜欢他。
打的车还在小区的主道边等他,司机叼着烟有些不耐,但想到郑斯寒多付给他的钱,自己坐着就能把钱赚了,再多不满也吞回了肚中。
郑斯寒拿不定主意,却阴差阳错碰见了一个人——下楼倒垃圾顺便散步的朱梦雅。
路灯的光线昏沉,朱梦雅起初没有注意到他,直到郑斯寒主动喊她。
“朱阿姨。”
朱梦雅眯着眼睛看了一圈,才看见郑斯寒。她没有一眼就认出他,愣了几秒,懵懂的表情才变得扭曲复杂。
她一语不发,白了郑斯寒一眼,提着垃圾袋往小区的一个垃圾集中回收点走。
郑斯寒紧跟她的步伐。
“朱阿姨,我明天就回香港工作了,之前有些话我没有和静书说清楚,还是想再——”
昨晚回去后,他为自己的犹豫而后悔。想着时隔多年,也该告诉江静书自己一直挂念她的心。
“你还要说什么?!”
朱梦雅越走越快,发出诘问。
郑斯寒愣了愣,他没想到朱梦雅是这般态度。
他诚恳地开口说道:“之前我和静书之间有些误会,是我对不起她。那个时候我不够成熟,现在我想向她表达我的感情。另外,朱阿姨,有件事我想问您,您知道静书有男朋友了这件事吗?”
朱梦雅脚步一顿,蓦然回头盯着他的脸庞看,目光带有强烈的审视意味。
“男朋友?”
她的语气中生出少许怀疑。
郑斯寒低头抿了抿嘴,“没事了朱阿姨,那应该就是静书骗我的。您知道她几点回来吗?”
“我不知道,她经常住在工作室。”
“我刚去过她的工作室,已经没有人在那了。”
朱梦雅蹙眉,“反正我不知道,她有自己的安排。”
郑斯寒默了默,“阿姨您和叔叔最近身体好吗?”
朱梦雅停在成排的垃圾箱前,不同颜色的箱子依次排序,她瞧了眼,把垃圾袋往里扔去,塑料和重物碰撞的声音响起,也让她想起江静书多年以前与自己吵的那一架。
江静书从小就不喜欢在人面前掉眼泪,小时候的脾性看着温和甚至有些柔弱,但惟独哭,她不喜欢在人前。被江华信和朱梦雅骂了,甚至打巴掌了,她也只是歪着刺痛的脸,咬着嘴唇不说话。
小学时,她班上有几个同学拉帮结派,隔一段时间换个人孤立,江静书不与人为伍,就成了被孤立的那个。她受不了那样的孤独,虽然不去孤立别人,有段时间却很听“大姐头”的话,甚至讨好。大姐头过生日,向别人要钱买蛋糕,她也窝囊地把攒了很久的零花钱递了过去。
后来老师发现了,罚所有人在教室后面罚站,她觉得丢脸死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不肯掉下来。
但高中毕业后的那个夏天,江静书却哭着和朱梦雅大吵了一架。
她珍贵的、不肯掉的眼泪,像文学作品里所形容的断了线的珍珠那样,往下直落。
“妈,你为什么要去找郑斯寒说那种话?!”
朱梦雅愣愣地看着女儿奔溃的表情,“你不是喜欢他吗?你前段时间情绪这么低落,自己又不肯说,我就帮你说。我打听过了,小郑人挺好的,家里也和我们差不多,门当户对的。你高考发挥得很好,马上就是大学生了,就算是恋爱我和你爸也会同意的,只要不是不三不四的人。而且妈这不是为你着想吗?”
江静书咬着嘴唇无言摇头很久,她麻木又痛心地望着朱梦雅。
“你可不可以不要擅自替我做任何决定?!妈,我是有尊严的,郑斯寒他不喜欢我!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很好地藏起了我的心,你却把它捧到郑斯寒面前去撕开!他会怎么想我?我非他不可了?我为了他在父母面前要死要活地闹,才逼得我妈妈都出面去‘恳请’他和我在一起?我不要,我不要这种‘为我着想’!”
眼泪把她的发丝都胡乱地黏在了脸颊上,她伸手抹掉,夺门而出,一个人在小区后的湖边静坐到夜晚才回来。
因为郑斯寒而惹出的种种事端,朱梦雅不想再回想,虽最大的错误在自己,可她也不禁会迁怒。
“我和老江身体都好,你以后还是别来找她了,她现在很忙,没有时间和你周旋。”朱梦雅看着他,“你的工作在香港,静书不会去香港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朱阿姨,我可能会回上海的。”
“可能——”朱梦雅低着头笑了笑,“不要说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啦,你以前讲话也这样,不是好习惯。”
以前,她去找郑斯寒说江静书喜欢他的时候,他的表情并没有太多惊讶。清爽干净的小男生站在马路牙子边,临着一棵树,神情复杂到朱梦雅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他知道的时候是喜悦还是反感?他到底喜不喜欢静书?
她都看不出来。
太深奥了,这种深奥的题连学霸女儿都解不出,她更看不明白了。
看郑斯寒这个人,就如雾里看花,永远在演一部文艺片,永远藏着酸涩,永远没有明了的甜蜜。
朱梦雅挥挥手,“你赶紧回去吧,既然明天要回香港,那你该去整理行李了,早点睡觉。”
平时和女儿打打闹闹便算了,朱梦雅并不想看见江静书再那样歇斯底里哭一场。
哭一次,伤一次身。
“朱阿姨,我——”
“朱阿姨。”
一个比郑斯寒的声音更深沉却不阴郁的声音响起。
朱梦雅回头,看见林周也提着一包垃圾走过来,他眉眼里含着笑意,向她打招呼。
“小林啊,哟这是刚回家?今天去哪里了?”
朱梦雅面露喜色,看见林周一身外衣就知道他才回来,听周英红说,林周平时周末不爱出门,都在自己家里休息。
“刚从游乐园回来。”
“和朋友啊?”朱梦雅好奇地问。
林周眼角弯了弯,“嗯,和朋友。”
那位牙疼的朋友吃了止痛药正在他家的沙发上小憩。
林周用余光淡漠地扫过郑斯寒,他望向朱梦雅的表情十分急切,嗓子里藏了一万句话要替自己解释。
“这位是?”
林周很自然地问出口。
郑斯寒蹙眉看过来。
他记得林周,是那天和江静书一起聚餐的同事。郑斯寒认为林周也一定记得自己。现在的疑问,林周唇边似有若无的笑,还有他居高临下的眼神,都令郑斯寒感到万分不适。
朱梦雅拉住林周的手腕走到一旁,“哦就是我家静书一个老同学。”
“你好,我叫郑斯寒,那天我们见过。”
郑斯寒迎着走来,向林周伸出右手。
朱梦雅咦了一声。
林周的目光淡淡落在他的手上,“你好,我叫林周。刚提过垃圾,手脏,还是不握了。”
郑斯寒皱起眉头的同时收回手。
他觉得眼前的男人挺小心眼的,但不知为何小心眼。
“你也住在这个小区?”郑斯寒终于问出自己的疑问。
“嗯,你也是?”林周面无波澜,沉声回应,“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个小区看见你。”
他撒了一个小小的谎言。
他以前也见过。
“我不是,我来等江静书的。”
林周云淡风轻,“那你恐怕会失望了。”
“什么?”
林周微耷的眼帘下是冷漠,他只字未语。
“小林,你妈妈明天在家吗?我过会儿去找她,我亲戚给我了些笋干,我给她带去。”
林周舒展开眉宇,“在的,您太客气了。”
朱梦雅捂嘴笑起来,“你妈妈对我多好呀,你也是,下次阿姨装修要是碰到什么不明白的,还要问问你。”
“没问题。”
夜色下,江静书醒转过来,她走到主卧的阳台边吹风。
温热的风,夏夜的潮,飘渺薄云后的月光,她迷糊地揉着眼睛。
目光逐渐下移,在一片摇曳的黑影中,有一个仿佛郑斯寒的身影一闪而过。
心里一阵惊恐后是五味杂陈,她重新定睛,那身影又不见了。想来是把别的什么影子认错了,这昏暗的路灯,叫人辨别不清轮廓。
她又低下头,忽然在一片黢黑的树之间看见了林周回来的身影。
再一看,没认错。
江静书这才弯起眼睛不禁笑了起来,从阳台跑到玄关边靠着等待。
他趁她睡着竟然溜出去了,现在她的牙齿好一些了,肚子饿了,想让他做点吃的。
门咔嗒一声打开,林周还没有摸到灯的开关,就有一个人带着熟悉的清香扑进他怀里。
“怎么消失这么久?我肚子饿了。”
“去倒垃圾了。”
“倒个垃圾这么久。”
林周边换鞋边反搂住她。
“碰见一个熟人,聊了两句。”
他想起郑斯寒,眸色一沉,半晌转头轻笑着看江静书。
“我去做吃的,你今天就留下来吧,不要回去。”
虽然江静书本来就没打算回去,但林周这样直白的要求并不多见,她玩味地摆起架子来。
“我不,我吃了饭就要回去的,我干嘛留在这里?”
理直气壮地像是把这里当成食堂。
林周失笑。
寂静中,忽然响起一个机械女声。
“门已反锁。”
江静书越过他的手臂看了一眼大门,轻笑道:“你在里面锁住有什么用,我还是能打开。”
“别走。”
“我——”
林周忽然俯身下来将她完完全全地裹进怀里,他弯着腰伏在她的肩上。
“静书,别走,陪着我。”
江静书怔住。
静谧中低沉喑哑的声音是一道魔咒。
垂下来的双手不自觉缓缓抬起,抱住了林周的后腰。
他说:“我给你做你喜欢的金枪鱼沙拉。”
她失笑,“贿赂我啊?”
“嗯。”
她的脸在林周的胸膛里蹭了蹭,“那好吧,我勉强接受你的贿赂,今晚由你当我的抱枕。”
[裂开]前段时间的不适可能是抵抗力下降,中招发烧了好几天,现在嗓子还像鸭子一样沙哑[爆哭]
晚上还有一章,我将猛猛补更!
大家元宵快乐!
小林茶香四溢了。[让我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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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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