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雅头也不回地拔步就跑。
刚走出两步，被人从身后一把扯住了头发。
“放开！放开我！”
她挣扎，用包狠狠地砸他。
冯宗林狞笑，“放开你？”
“做梦！”
猛地挥拳就往下砸。
云雅抄起旁边的茶杯对准他受伤的地方砸了过去。
冯宗林疼得手一松，云雅趁机马上跳开。
脑子转得飞快，得走！一定得走！
但是开门那一下会给他时间，他会在那时候抓住自己。
怎么办？
“这里没有别人，就是放你跑出去，你以为有谁会帮你？”
“阿姨告诉你我不在，你才敢上来的吧。在院子里站那么久，紧张吗？害怕吗？”
“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像你这种贱人，我见一个恨一个，装什么清纯高冷，背地里还不是跟他睡跟你睡！”
“婊子！贱人！”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云雅根本没在听他在说什么，趁着他发疯，一边偷偷地挪步往门口去。
“你想跑！”
“你做梦！”
“今天你别想出这个房间……”说着冲过来要抓云雅。
云雅在他抬步的同时往门口退，抓过边上的衣架一通胡乱地抽砸击打。
冯宗林虽然手上有伤，可毕竟是个一八几的大高个，这会儿又是疯劲上来，没两下拽开云雅手里的衣架，随手甩到一边。
扯着云雅的手腕，奋力一拽，接着一把把人推到椅子上。
另一只手已经高高扬起，一巴掌眼看着落下。
云雅赶紧抓起包就要拦，只听见房门“砰”的炸响。
门——塌了。
冯宗林的手还举在半空，不可思议地看着倒下来的门，和冲进来的一男一女。
“你们是谁？”
“谁让你们进来的！”
“没事吧？”那个女生说着已经朝云雅奔来，一个擒拿动作抓住冯宗林的手反折向他身后。
另一手去拉云雅，又问了一遍：“没事吧？”
“放开！那他妈给我放开！”冯宗林扭动着身子挣扎。
却丝毫挣脱不开被那姑娘扭在后背的手。
云雅对上姑娘的视线，连忙摇头说没事。
一道进来的小伙已经在报警，云雅没拦。
警察到的时候，金楚他们也刚回。
几人震惊地看着不成样子的房间，以及正哭丧着脸坐在地上的冯宗林。
“怎么回事？”师兄和于慰跑到云雅身边问。
“手腕受伤了？”师兄又问。
云雅摇摇头，“应该没有。”
门口处的金楚看了圈乱糟糟的全是打斗痕迹的屋，看了眼握着手腕头发蓬乱的云雅，心里突突的，问冯宗林：“你在这干什么？你不是说胳膊伤了要休息，你他妈跑别人屋休息来了？”
警察拍完了现场照片，开始找云雅询问情况。
“这包是谁的？”一个民警问。
云雅摇了摇头。
冯宗林马上跳了起来，吼道：“别动它。”
金楚一把按住他，“你给我冷静点！”
民警瞥了冯宗林一眼，打开包，厚厚一叠照片先掉了出来。
散了一地，一张张上面全是云雅的脸。
有她参加各类活动的，有之前烟海被人拍了传上网的，有这段时间在景沧山的，还有一些是冯宗林自己P的两人合照和非常不堪入目的。
一屋子人脸色惊变，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师弟骂了句：“Fuck！”
只有云雅捂住了嘴，移开视线。
她几乎要吐。
“疯了是不是？”
金楚一巴掌抽到冯宗林后脑勺上，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张脸气得通红。
“干的是不是人事？”
“你他妈脑子进水了？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不知道？”
“好好做人你没学过？你他妈底线呢！”
一声比一声高，到最后几近咆哮。
“行了行了。”那民警快速收拢好照片扔回包里，又查看了一番包内其他物品，才过来拉开金楚，“咱还办案呢。”
转身去向踹门的一男一女了解情况。
一旁谁也没注意到的孔瑜，脸色已经越变越难看。
金楚过去问云雅：“怎么样？手腕有没有事？”
云雅摇摇头，还是忘不了刚才一扫而过的肮脏图片。
“他有没有……对你……”
云雅又摇头，“他躲在我房间里，我一发现就往外跑，然后他们就来了。”
金楚点点头，不知道能说什么，连那两个陌生人是怎么突然出现的都没想起来问。
这时，忽然一声闷哼喷出来。
一屋人循声看向发声的冯宗林，就看见孔瑜高高举起的拳头又砸了过去。
“变态！”她大骂。
“你妈怀你的时候是不是没产检，生出来这么个人渣！”
“滚！”冯宗林一挥胳膊挡开孔瑜，大吼一声，“滚滚滚！”
“全都给我滚远点，贱人，都是贱人，婊子！”
孔瑜听得怒火攻心，又要动手，被警察及时拉开，“好了，再打可得当案件办了哈。”
一边示意于慰他们把人拉着。
一团混乱地到下午四点多，云雅才从派出所回到旅馆。
冯宗林还没结束谈话，金楚原本想等到他结束，被民警告知不用等，说时间短不了。
旅馆给云雅新换了间房，孔瑜担心她一个人害怕，坐着陪了会儿。
孔瑜问要不要帮她一起收拾东西。
云雅本来不想动，一想坐着不动更容易被情绪困住，不如忙起来。
两人忙了近半个小时，把师兄他们提前搬过来的东西整理好。
孔瑜说：“你一个人行吗？要不我搬过来陪你？这标间正适合两个人住。”
云雅说：“没事，别担心我……你也被折腾半天了，快去休息会儿吧。”
孔瑜点点头，“我就在旁边，你有事叫一声我就能听见。”
“好。”云雅说。
坐下看时间，看到手机上有李施煦两个多小时前发的消息：我现在过去，你等我。
一下午没时间看手机，他发消息那会儿她正在派出所里做笔录，大概事件前后过程，救她的两个人已经告诉他了。
真混乱……
这几天过得。
这时候坐下来，安安静静的，慢慢冷静下来，才越发感到后怕。
太冲动了，应该避免跟冯宗林发生正面冲突的，更不应该一气之下扇他巴掌刺激他。
可是他拿瑞瑞……
幸亏李施煦安排了人在这边，也幸亏他们警觉，发现自己没有跟小组的人上山。
否则……
否则搞不好命都丢了……
冯宗林，真疯了……
刷地站起，不能再想。
越想越没有头，越想越害怕。
必须找点事情做。
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手帐本，决定把上午的采访稿弄好。
开工之前，她想了想，还是回了条消息给李施煦：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没想到李施煦马上就回了：等我。
好，云雅回他。
整理采访稿的过程开始得有点磕绊，因为总是疑神疑鬼地想回头看身后。
没事的没事的，冯宗林在公安局，一时半会出不来。
还是控制不住啊……
一边摸索薄荷糖，一边打开计时器，从五分钟开始倒计时，逼迫自己倒计时结束前绝对不可以回头。
五分钟、十分钟，试了好多次，才终于顺利地投入到工作当中。
是金楚的电话打来，让云雅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
“喂，金老师。”
“云雅你现在忙吗？”
金楚的声音有点儿紧绷，云雅猜他大概是要说冯宗林的事。
回他：“不忙。”
“那你现在下楼行不？我在院子里等你。”金楚说，“吃饭之前，咱俩聊一会儿。”
“好，我就来。”
快速收拾好桌面，云雅拿着手机下楼。
金楚坐在院里的小竹凳上正一口一口地抽烟，听见脚步响，马上按灭烟头，拍了拍旁边的空竹凳，“来，坐这聊。”
云雅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坐下。
起先是沉默的一两分钟，然后金楚清了清嗓子开口：“今天这事……下午我跟崔教授汇报过了，小冯，是绝对不能再留在课题组的。明天我就让他回京安。”
云雅看他，接道：“明天他回不了，老师你应该知道。”
金楚下意识去摸烟，摸了根刚抽出一半，又塞了回去，说：“你……唉……小冯他，其实很不容易，不知道你有没有了解过——”
“没有。”云雅说，“我没有了解过他。”
金楚被噎了一下，又去摸烟，又是摸到一半停下来。
云雅说：“老师你抽吧，我不介意。”
金楚“哎”了声，倒也没拿烟，说道：“他做的事情是离谱是很错，我也不是护短，但……我说的，你先听听看行不？”
云雅没吱声。
金楚便继续：“小冯他是孤儿，村里吃百家饭长大的，好在学习好，村里人觉得他争气有出息，才会给他口饭吃吃，就这么这一家那一家的胡乱养着到考大学。也是他没辜负村里人期望，高考考得不错，有人主动资助他读大学，后来他又考研考到咱们学校……这一路过来，他吃过的苦，真是我们想象不到的，所以心里有一些怨恨，也情有可原。”
云雅等了几秒没等到金楚再往下说，出声：“所以？”
金楚：“我知道我开口替他说情很伤害你的感情，但是如果这事闹大了，小冯背上个公安处罚，那学校那边不能不进行处理。到时候，他村里那些以他为豪拿他当榜样的人，肯定会心寒失望。”
金楚：“考虑一下这些因素，你看能不能谅解一下？”
云雅觉得非常荒唐，谅解这种东西到底谁发明出来的。
她说：“现在让我考虑这些考虑那些，他做出那些事情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多考虑考虑……金老师，让他村子里的人心寒失望的，不是我。”
“当然……当然……”金楚也很为难，只是第一个学生，又相处了快两年，感情上到底有些不一样。他继续坚持：“但是白天你也打过两巴掌了，还有他胳膊上的伤……”
“他告诉你我打他，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为什么打他？”
云雅非常生气，这又戳到她今日最愤怒的点，声音不由得抬高许多，“他拿瑞瑞要挟我！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他给瑞瑞吃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吃到七八岁的小孩子消化不了在教室里吐！就因为瑞瑞小，他就可以想害她就害她？就因为我是个女的，他就能把莫名其妙的怨恨撒到我头上？他恨他想发泄，他怎么不找人高马大的男的不去找警察啊？他怎么不去吓警察打警察，他吓我打我干什么？就因为我们外表没有他强大，所以我们好欺负？”
金楚长叹，“他太冲动了……”
“冲动？”云雅深觉可笑，“他给阿姨两千块，为了拿我房间钥匙！为了叫阿姨骗我说他跟你们一起去了绣球园！这是冲动？这不是蓄意谋划吗？”
“金老师，你是真的想帮他吗？你真的觉得自己在帮他吗？人犯了错受到相应的处罚难道不应该吗？”
“还是说他的行为在你看来可以接受？如果你不能换位思考，不如想象一下如果我是你的亲妹妹呢？你还会帮他来跟我说情吗？”
“你根本不知道他还做过什么……你甚至不愿意等警察的调查结果出来，就一意偏袒他，居然还希望我谅解他。”
“我不能谅解他，我谅解不了他。”
“他应该承担什么样的后果，不是你也不是我有权决定的，会有负有职权的警察作出认定。”
“不然，这个世界还要警察干什么……”
金楚哑口无言。
“对不起金老师，如果还是要说冯宗林，我觉得我们没有什么可聊。”
金楚羞愧不已，嘴唇动动，欲言又止。
早知道应该听崔祎白一句劝的，这口……的确是开得大错特错了……
云雅心里憋闷极了，她甚至根本吃不下一口东西，只是阿妙特地给她准备了手擀面，师兄等其他人也一直拉着她说话，她才不得不坐在餐厅里熬了一顿饭时间。
阿妙过来收拾桌子时还一脸担忧地问她怎么样。
云雅强打起精神，说没什么大事，说警察那边会解决。
金楚在旁听了，一句话没再说。
饭后，孔瑜不让她走，非说要打牌，喊了于慰和师弟凑起来一桌。
云雅知道她一番好心，想想这么早回房间也睡不着，一个人待着容易胡思乱想，不如打打牌打发打发时间。
也等等李施煦。
一打就打到了快十点。
云雅开始打哈欠，频频看手机。
李施煦一直没有消息来。
于慰看她总看手机，猜到出这么大事，十之**她对象得来，或许此刻正在路上，便提议散了牌局各自回房。
云雅回屋就发消息给李施煦问他到哪儿了，李施煦回了电话来，说正在车里，说再一个小时左右能到。
云雅说：“我等你。”
李施煦：“困不困。”
云雅摇头，摇完意识到他根本看不到，说：“不困……你累不累？有没有吃饭？”
李施煦笑了下，“不累，路上吃了点，你吃了吗？”
“嗯，吃了面条，阿妙姐做的手擀面。”
“好吃吗？”
“嗯。你什么时候到啊？”语气不自觉地急起来。
“快了，马上。”李施煦安抚，“别急，马上就到。”
又问：“害怕了是不是？”
云雅沉默了好长时间，才说：“现在比较害怕，当时不怎么怕，就想着怎么跑……我没有忍住，是我先打了他，然后他才……”
“他欺负瑞瑞，你很生气。”李施煦说，“你没有错，不要怪自己。”
云雅沉默了更久，他又一次猜到了她的想法。
“他太无耻了，想到利用瑞瑞。我一想到他这次不能得逞就会再一次伤害瑞瑞我就很生气，就因为瑞瑞小反抗不了，所以他才肆无忌惮。”
他们欺负小孩伤害小孩，他们挑选受害者。
他和吴少伟一样的无耻！
想到这点，云雅的心里就要冒起来一团烧人的火。
“等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派出所。”李施煦说。
“金老师……晚上找我给他说情……”
李施煦说：“不用管他，不用听他的。”
“嗯，我没听。”
李施煦不想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一直说这些，转而问道：“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刚刚和同学打完牌回房间。还有一点笔记没整理，打算把它整理完。”
“那你去，等下我就到了。”
“电话不挂！”
“嗯，不挂。”
开始云雅还时不时和李施煦说说话，到后面真忙起笔记来也忘记了电话的事，等弄完笔记看，大半个小时过去了，拿起手机说：“李施煦，你在听吗？”
“嗯，在听。”
“快到了吗？”
“快了，五分钟。”
“我下楼等你。”
“别出院子。”
“嗯。”
到楼下没一会儿，看到远远有车灯过来。
云雅朝路边跑，到路口正好李施煦开门下车。
他张开手臂站在车旁，一把抱住冲过来的人，紧紧揽进怀里，摸摸头发，“让你等很久，对不起。”
云雅拼命摇头，脸埋在他胸前，莫名其妙的，她觉得眼睛很酸很涩很潮湿。
她很小声说：“我好像哭了。”
李施煦轻轻笑了下，“你哭，我给你挡着，不给别人看到。”
放在她脑袋上的手慢慢移到肩膀上，很小幅度地拍了拍，又紧紧抱住。
在微弱的低泣声中，有一下没一下地偏头亲亲她的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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