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卧室外的走廊晨光清冷，艾泽尔端着早餐托盘推开门时，瑞亚已经坐在窗边了。
黑色的长发松散地披着，晨光从侧面照进来，在她的侧脸上投下一层淡金色的光晕。她正抬头看着窗外，眼里倒映着远处的建筑轮廓。
“主人，您醒得真早。” 艾泽尔将托盘放在桌上，走过来站在她身后。
“睡够了。” 瑞亚收回目光，转身走向餐桌。
这几天她的身体状况一直在稳步提升。医疗团队的检查报告显示，各项生理指标已经接近正常水平——虽然仍需定期复健，但已经可以进行大部分日常活动了。
更重要的是，她对精神力的掌控变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以前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能做到的精细操控，现在几乎成了本能。
艾泽尔在一旁侍立，眼神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主人今天气色很好。” 他低声说。
“嗯。” 瑞亚喝了口热茶，“复健训练取消了吗？”
“是的，医疗官说您这几天的恢复进度超出预期，可以适当减少训练频率了。” 艾泽尔顿了顿，“不过皇储殿下刚才发来通讯，说今天下午想来探望您。”
下午三点，赫卡忒准时出现。
她一进门就大步走到瑞亚面前，看到瑞亚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眼中带了几分笑意。
“气色确实好多了。” 她在瑞亚身侧坐下，“医疗官说你这周的各项指标都很稳定？”
“嗯。”
“那太好了。” 赫卡忒看着她，“我想带你出去走走。帝**校的精神力训练场比医疗区有意思得多，你想去看看吗？”
瑞亚抬眼看她。
“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下午。” 赫卡忒补充道，“清空一个训练场，就我们两个。”
瑞亚点了点头。
这将是她苏醒以来，第一次真正离开皇宫。
——
第二天下午，悬浮车在空中滑行。
瑞亚靠在座椅上，目光落在窗外。
窗外的建筑从白色岩石构成的医疗区逐渐变成高耸的主城区建筑群。悬浮车轨道在半空中交错纵横，各式各样的飞行器在轨道间穿梭。摩天大楼的表面覆盖着流动的全息广告，巨大的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帝国的最新消息。
这是她苏醒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
悬浮车继续向前，逐渐驶离主城区，进入了一片更加开阔的区域。建筑变得稀疏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训练场和军事设施。远处可以看到巨大的机甲仓库，数十米高的机甲排列成行，在阳光下反射出冰冷的金属光泽。武器试验场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冲击波掀起一圈圈可见的空气波纹。偶尔有战斗飞行器从头顶掠过，引擎的轰鸣声震得空气都在颤抖。
“前面就是帝**校。” 赫卡忒指着远处，“整个军校占地超过三百平方公里。”
悬浮车停在主入口。门口的卫兵看到皇室徽记，立刻行了军礼。
艾泽尔先下车，转身扶住瑞亚。
瑞亚踩在地面上，抬头看向眼前这片巨大的建筑群。空气里弥漫着金属和火药的气味，混杂着训练场传来的引擎轰鸣声。
“跟我来。” 赫卡忒大步向前走。
她们来到一座标注着“精神力训练中心”的建筑。大厅很空旷，天花板挑高到十几米，墙壁和地面都是特殊的金属材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能量波动，那是精神力长期使用后留下的痕迹。
“训练场在地下。” 赫卡忒带她走向电梯。
电梯门打开，眼前是一条宽阔的金属走廊。赫卡忒推开走廊尽头的金属门。
门后是一个巨大的圆形训练场。直径至少有一百米，天花板高达二十米。墙壁和地面都是特殊的精神力隔离材质，表面布满了复杂的能量纹路。
训练场中央悬浮着一个全息投影装置，此刻显示着空白的待命界面。
“这是三号训练场。” 赫卡忒转身看着瑞亚笑道，“今天就我们两个。”
赫卡忒走到中央，抬起手。淡金色的精神力在她周围释放，快速凝聚成无数细小的光点。那些光点在空中排列、移动、变换阵型，一个缩小版的星际战场立体模型展现在眼前。
“在星际战争中，精神力是雌虫指挥官最重要的工具。” 赫卡忒转身看着瑞亚，“雄虫的身体素质更强，适合执行战斗任务，但他们的精神力天生不稳定，无法进行复杂的战术分析和多线程指挥。”
“而雌虫的精神力稳定且强大，可以同时处理数百条战场信息，协调数千名士兵或是数百艘星舰的行动。一个优秀的雌虫指挥官，能用精神力构建整个战场的立体模型，实时追踪敌我双方的动态，并在瞬间做出最优决策。”
她手一挥，那些光点瞬间变换阵型。
“精神力的真正价值，就在于此。” 赫卡忒收回精神力，转身看着瑞亚，“你想试试吗？”
瑞亚点了点头。
赫卡忒启动了全息投影装置。投影中出现了一个复杂的数据流——数百条信息同时在空中流动，每一条都代表着一个战场单位的状态、位置和行动轨迹。
“这是上个月第七军团在第九星域的一场战斗记录。” 赫卡忒说，“异兽数量是我方的三倍，但我方只损失了不到百分之五的兵力就赢了。”
她指着其中一条条金色的光线。
“当时的指挥官莉娅中将，用精神力同时追踪了八百多个战场单位，在三分钟内做出了十七次战术调整。你可以试试模拟她的精神力轨迹。”
瑞亚走到全息投影装置前，抬起手。
精神力在她指尖浮现，然后迅速延伸，连接到投影装置的能量核心。
下一秒，无数条信息流同时涌入她的精神海。数百个战场单位的实时数据——位置、速度、能量状态、武器配置、周围环境——所有信息在同一时间被捕捉、分析、整合。
赫卡忒站在一旁，看着全息投影上的数据变化。
那些原本杂乱的信息流，在瑞亚的精神力接入后，开始以惊人的速度重新排列、分类、整合。每一条信息都被精准地标记、归档、关联，形成了一个清晰的、立体的战场模型。
“两百……三百……” 赫卡忒低声数着。
五百。
一千。
她的目光越来越亮。
一千五百。
赫卡忒的呼吸有些急促。她也是帝国最优秀的指挥官之一，她参加过许多战役，见过无数优秀的雌虫指挥官，但即使是最顶尖的S级指挥官，也很少有人能同时追踪超过一千个战场单位。
而瑞亚，她才苏醒两个多月，身体才刚刚恢复，她甚至从未接受过任何正式的军事训练。但她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已经超越了大部分现役的雌虫将军。
而且她的精神力不仅稳定，而且精细度和精准度都远超常人。每一条信息都被精确地标记，没有任何混乱或重复。那些本来互不相关的数据点，在她的精神力中被织成了一张完整的网络。
“够了，你可以停下来了。” 赫卡忒轻声说。
瑞亚收回精神力，那些信息流在瞬间消散。
她转身看着赫卡忒，面容平静如常，呼吸依然稳定。
赫卡忒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吗？” 赫卡忒走到她身边，“你同时追踪了一千五百个战场单位，而且精神力输出始终完全稳定。而且，你的精细度和精准度，即使是我也做不到。”
瑞亚挑眉看她：“所以？”
赫卡忒却没有回答，而是沉默了很久。
她看着瑞亚，那张苍白的脸，那双冰紫色的眼眸。
她的妹妹，她唯一的姐妹。
理智告诉她，帝国需要这样的力量。一个拥有S级精神力、精神力控制精细到如此程度的雌虫，在战场上能拯救无数士兵的生命，能改变一场战役的走向，甚至能影响整个帝国的未来。
她应该向母亲报告这件事。应该让军方的高层知道瑞亚的能力。应该让她接受系统的军事训练，让她成为帝国最锋利的利剑之一。
但是——
赫卡忒的手轻轻握紧。
她也知道战场有多危险。
她参加过无数次战斗，见过太多鲜血和死亡。她见过年轻的雌虫指挥官在战场上被异兽撕碎，见过原本强大的精神力拥有者因为过度消耗而永远陷入昏迷，见过那些曾经意气风发的战友，在一次次战斗后变得满目疮痍。
她自己也多次面临危险，甚至濒临死亡。
那种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感觉，那种看着自己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倒下却无能为力的绝望，那种在战场上做出每一个决策时都知道这可能会导致无数生命消逝的沉重——
这些，她不想让瑞亚经历。
赫卡忒转过身，走到训练场边缘的控制台前，假装在调整设备参数。她不想让瑞亚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
瑞亚和她不一样。
她从小就接受的教育，就是要成为帝国的继承人，要承担起保卫帝国的责任。从她能记事起，母亲就告诉她，她的生命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帝国的每一个子民。
她接受了这份使命。她愿意为帝国付出一切，就像母亲那样。
但瑞亚不应该这样。
瑞亚沉睡了十九年。她错过了童年，错过了少年时代，错过了所有本该属于她的快乐时光。当其他雌虫在学校里学习、交友、享受生活时，她躺在冰冷的医疗舱里，靠着维生系统维持着微弱的生命。
现在她终于苏醒了，她的身体终于恢复了，她终于可以真正地活着了。
那她为什么要去战场？
她为什么要为帝国付出什么？
她已经失去了十九年的人生，她还要失去什么？
赫卡忒的手指在控制台上停顿了片刻，然后她关闭了全息投影，转身看着瑞亚。
“你很累了吧。” 她走回来，声音很轻，“我们回去吧。”
瑞亚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姐姐刚才的语气，有些不对。
赫卡忒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笑了笑。
“今天就到这里。” 她说，“你刚刚恢复，不能过度消耗精神力。”
她们重新登上悬浮车。车窗外，夕阳已经西沉，整个帝国主城笼罩在一片金红色的光晕中。
赫卡忒坐在瑞亚旁边，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开口了。
“瑞亚。” 她的声音很轻，“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瑞亚转头看她。
“我是说，真正想要的。” 赫卡忒的紫色眼眸看着她，“不是别人期待你过的生活，而是你自己想要的。”
瑞亚沉默了片刻。
“享受生活。” 她平静地说，“找一些有趣的事情，找一些有趣的虫。”
赫卡忒笑了。那笑容很温柔，但眼中有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那你就去做吧。” 她说，“不要管别人怎么想，不要管帝国需要什么，不要管那些责任和义务。”
她伸手，轻轻揉了揉瑞亚的头发。
“你已经沉睡了十九年。” 赫卡忒的声音很轻，“你不欠帝国什么，你不欠任何虫什么。”
“现在你只需要为自己活着。”
瑞亚看着她。
姐姐的眼神很认真，没有任何虚假或敷衍。
“你和我不一样。” 赫卡忒继续说，“我选择了这条路，我愿意为帝国付出一切，就像母亲那样。但你不需要。”
她停顿了一下。
“你只需要做你想做的事情。我会处理好一切——母亲那边，军方那边，还有那些可能会打扰到你的虫。你的精神力控制能力，我不会告诉任何虫。这会是我们姐妹之间的秘密。”
“所以，不要担心。” 赫卡忒的手掌覆在她的头顶，温度透过发丝传递过来，“尽管去享受你的生活。”
瑞亚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
她其实并不在意自己的精神力情况被外界知道。以她的能力，她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无论是那些心怀不轨的贵族，还是军方可能的征召，她都有办法应对。
但赫卡忒说这些话的时候，眼中那种温柔的、充满保护欲的光芒，让她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情感。
在地球那一世，她立于权力的顶端，周围的人都在算计她、利用她、或者恐惧她。从来没有人，会像这样，单纯地想要保护她。
“姐姐。” 瑞亚开口。
“嗯？”
“谢谢。”
赫卡忒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她用力揉了揉瑞亚的头发，打乱了那些柔顺的黑发。
“傻瓜。”
——
悬浮车在医疗区的停机坪降落。
艾泽尔扶着瑞亚下车，赫卡忒目送着她们走进建筑，直到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然后她重新坐回悬浮车里。
“去军部。” 她对驾驶员说。
悬浮车启动，在夜色中向军部总部驶去。
赫卡忒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
她刚才说的话是真心的——她会保护瑞亚，会让她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但她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她能完全控制的。第九星域的战况越来越糟糕。异兽的数量在持续增加，而且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异常情况——比如那个建筑遗迹。
军方的情报显示，那片遗迹可能与某个古老文明有关，而异兽的突然增多，很可能也与那个文明的遗留物有关。
如果情况继续恶化，帝国可能会需要更多的力量。
但那一天到来之前，她会尽全力为瑞亚争取她想要的生活。
——
与此同时，第九星域。
一片荒芜的行星表面，到处都是焦黑的土地和破碎的岩石。
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山体表面布满了巨大的裂痕，像是被什么巨型生物撕裂过。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硫磺味。
无数残骸散落在地面上——破碎的装甲，扭曲的武器，还有几具已经看不出原貌的尸体。
战斗刚刚结束。
或者说，屠杀刚刚结束。
凯恩·阿尔法单膝跪在地上，银白色的短发被血液和泥土浸透，蓝色的眼眸里满是疲惫和痛苦。
他的军装早已破损不堪，身上到处都是深浅不一的伤口。鲜血从伤口渗出，在地面上汇聚成一小滩暗红色的液体。
他的右手紧紧握着一把已经卷刃的战术刀，左手撑在地上，勉强维持着身体不倒下。
周围是异兽的尸体——数十只巨型昆虫，每一只都有几米高，外骨骼坚硬如钢铁，口器上还残留着他的战友的血肉。
这是一场伏击。
他们在深入异兽巢穴调查那处"人工建筑"时，遭遇了远超预期数量的异兽。
整个小队，十二名精锐，现在只剩下他一个。
凯恩的呼吸越来越沉重。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海正在剧烈翻涌。那种熟悉的、撕裂般的剧痛从精神海深处涌出，顺着神经蔓延到全身。
精神力暴动。
他咬紧牙关，试图压制那种从灵魂深处涌出的狂暴冲动。
但没有用。战斗消耗了太多体力和精神力，伤势又太重，他已经没有余力去维持精神海的稳定了。
暴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一点地被吞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原始的、疯狂的破坏**。
他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
额头传来刺痛，皮肤下有什么东西正在破茧而出。两根细长的触角从银白色的发间缓慢地伸展出来，表面覆盖着细密的感知绒毛，在空气中微微颤动。
后背传来撕裂的剧痛。作战服的布料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撕开，两对半透明的翅膀从肩胛骨处缓慢展开。那是昆虫的翅膀——薄如蝉翼，表面布满了复杂的脉络纹理，在荒芜的天光下折射出诡异的虹彩。
虫化。
这是所有雄虫最恐惧的结局。
凯恩用尽最后的理智，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紧急信号发射器，手指颤抖着按下按钮。
红色的光芒冲天而起，在荒芜行星的天空中炸开。
然后，他的意识陷入了黑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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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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