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绢握紧玉佩,眼眶又有些发热:“瑜姐姐……”
“不必多言。”楚瑜打断她,声音压得很低,“你的难处,我都知道。”
这句话像一道暖流,瞬间淌遍楚绢的心底,让她心里热烘烘的,满是熨帖与感动。
她望着楚瑜,明白她选择用自己的方式,既坚守了楚家的立场,又悄悄给了她支撑。
“姐姐放心,我明白。”楚绢用力点头,将玉佩贴身收好,“他日若有需要,妹妹定不推辞。”
楚瑜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一如儿时模样:“傻丫头,我只盼你平安。快回去吧,别让殿下等急了。”
看着楚瑜转身离去的背影,楚绢站在原地,握紧了手中的玉佩。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的花香。
她摸着掌心玉佩背面的诗句,忽然觉得,眼下的为难与隐忍就像冬泥里的种子,只要默默扎根,总有一天能等到那片莲开满池的风光。
转身时,楚绢的脚步轻快了许多,她知道,往后的路或许会越来越难走,但她不是孤身一人。
“碧桃,去替我查查那位仗义执言的小姐是哪家贵女。”
“是,小姐。”
又是一年花朝节,粉白的海棠压弯了枝桠,绯红的桃花落了满地,连廊下挂着的彩绸都被花香染透。
满院繁花似锦,晃得楚绢下意识眯了眯眼,似乎又回忆起五年前那段噩梦般的时光。
只是如今,设宴款待别人的,变成了她。
“早听闻楚家有一座美轮美奂的园林,名为天仙邀月。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一位穿着石青色衣裙的夫人携着几位小姐走进院门,目光扫过满院春色,忍不住出声赞叹,语气里满是真切的惊艳。
楚绢上前两步行礼,脸上漾开谦逊的笑。
“夫人这话折煞人了。我们家这园子再好,与夫人府上那座比起来,也就不值一提了。”
她抬眼时,眼底带着恰到好处的羡慕:“毕竟,夫人家里乃是江南豪富梅家。您家那座梅园久负盛名,每到冬日里千株寒梅齐开,连我这个京城人听说了,都忍不住心向往之呢。”
梅云简听了她这几句恭维,脸上的笑容渐渐真心了几分。
她夫家平平,夫君也只是个从四品的文官,在京城权贵圈子里一向不起眼,连带着她也常被其他夫人们冷落。
可对面的楚绢,却是如今风头正盛的女进士,出身世家、深得君心,来日还会与她夫君同朝为官。
虽说辈分有别,但楚绢身份摆在那里,这般放低姿态,已经称得上礼重有加。
梅云简哪里知道,楚绢今天请她赴宴,为的可不是这几句恭维,更不是她梅家女的关系,而是她身边那位站得笔直、眉眼清亮的少女。
光禄寺少卿王飨与梅夫人之女,王汀芝。
正是那天在长公主府,王汀芝在众人都不敢开口时出言点破了秦婉儿那番话的严重,才让长公主反应过来,急忙进宫面圣,拦住了五皇子临近的婚事。
楚绢早就打算结识这位心思缜密的聪明人,偏巧长公主从宫里回来后,也说要见王汀芝,还把这事交由她安排。
楚绢太清楚长公主的性子了,她要见谁,从来不会直接下帖子,总要七拐八绕一番,既显得不刻意,又能暗中观察。
她深谙上意,便借着花朝节的由头主动递了帖子,邀请梅夫人携家眷赴宴。
看着王汀芝正低头与身边的小姐妹说着话,楚绢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人已经请来,结识的事,她并不着急。
楚绢看着不远处一个人往花厅走去的王汀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缘。
待其余人被园子里的锦鲤吸引,她放下茶盏,提着裙摆朝海棠花庭走去,“恰好”与转身的王汀芝撞个正着。
楚绢适时地装出刚认出她的样子来:“你是那天的那位……?没想到竟是王家的姐姐,我还记得在长公主府时,姐姐言谈间很有见地。”
王汀芝见楚绢认出自己,也笑着同她客套:“哪里说得上见地,是长公主说的话振聋发聩,我才忍不住有感而发罢了。”
楚绢眼神一动,心道这王汀芝果真是个妙人。
不抢功就算了,还三言两语就把功劳让给长公主。
她出身不显,许多话的确不该由她所说,可她偏偏又“忍不住”说了,说完,还要将这功劳大方让出去。
楚绢将声音压低,刚好只够两人听见:“那日秦婉儿当众出言顶撞我,长公主虽喝止了她,却也没有插手她与五皇子亲事的打算。是姑娘第一个想通关窍,出言提醒,长公主才意识到这件事不能姑息。”
楚绢说罢,郑重地向王汀芝行了一礼:“姑娘仗义执言,是替天下读书人守住了体面。”
毕竟那秦婉儿再怎么说也是秦尚书亲女,皇家、五皇子乃至长公主,恐怕都对这门亲事满意的很。
王汀芝先是一怔,随即忙向楚绢回礼,语气诚恳:“楚大人本就是凭真才实学考取功名,朝廷任命岂容随意置喙?我只是说句公道话,倒是怕事后给大人惹来五皇子那边的麻烦。”
五皇子母族不显,好不容易有机会求取秦尚书的女儿,到手的倚仗被她一句话说没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怨恨她们呢。
“麻烦倒不怕,”楚绢轻笑一声,引着她往花廊深处走了两步,避开众人视线,“你那番话不止点醒了长公主,连陛下也深以为然呢。后来他老人家亲自下旨,说秦婉儿心性狭隘,难当皇子妃之责。五皇子也跟着自请退婚了。”
这话让王汀芝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了然。
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那日在场的贵女众多,就是皇帝想压下消息都难,何况秦婉儿只是一个未过门的儿媳妇,皇帝委实犯不上为了她得罪天下读书人。
皇家现在退婚,再斥责秦尚书和秦婉儿一番,正好向天下彰显出自己礼重读书人的仁德。
她抬眼看向楚绢,见对方眼中带着明确的善意,便顺着话锋道:“原来如此,倒是不枉我当时鼓足勇气开口。”
在王汀芝看来,她是替长公主说了她不方便说的话;但在长公主那边,就必须是“王汀芝说出了她没想到的事”。
这点不同,已经足够她看明白长公主对这件事的态度。
那就是躲。
为了躲开麻烦,长公主要先找好一个背锅的。楚绢是她自己人,不能选,何况楚绢那天的确什么也没说,任由秦婉儿骂,已经给足了她未来皇子妃的体面。
长公主是当时在场唯一有资格呵斥秦婉儿的人,但她也只能以长辈身份教训秦婉儿,却不好置喙她哥哥,也就是皇帝的决定。
于是王汀芝判断,必须有一个人站出来,点出秦婉儿这番话对即将与她成婚的五皇子,甚至是对皇帝,将造成怎样的不利影响。
只有这样,长公主才能有借口去求陛下重新考虑秦婉儿与五皇子的婚约。
这些话没办法明说,但王汀芝相信,楚绢早已经明白。
否则,她不会邀请梅夫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而且,她还笃定,楚绢知道,她此举看似意在秦婉儿与五皇子婚约,其实却有别的目的。
楚绢的确意识到王汀芝另有目的。
但她与王汀芝不同,她选择直接问出来:“你与秦婉儿有仇?”
王汀芝猝不及防,“欸?”了一声。
楚绢自顾自摇摇头,接着道:“不对,若是寻仇,得先有仇才行。”
不是她瞧不起人,王汀芝委实还不够分量和秦婉儿结仇。秦婉儿虽然人缘差,但身份地位决定了她的圈层,她这种人是不会自降身价去刁难王汀芝的。
“那,是为了求利?”
楚绢看着王汀芝,满脸写着求知欲。
王汀芝反倒“噗嗤”一笑。
“楚大人惯爱打趣人,刚才说我们家夫人娘家的园子举世闻名,现在又来抬举我。”
的确,若是为了求利,以王汀芝的家世,她又能从五皇子跟秦婉儿取消婚约这件事里得到什么呢?
总不可能是指望着她自己能嫁入五皇子府吧。
楚绢思来想去,道:“那就只剩一个可能的原因了。”
就是王汀芝看穿了秦婉儿的烂人缘和外强中干,要借助毁她姻缘这件事来讨好某个同样位居高位之人。
那个人会是谁?叶家姑娘?长公主?暗恋五皇子的某位贵女?
还是……她楚绢?
毕竟,满京城都听说过秦婉儿曾在诗会上刁难她,反被她用一首边塞初雪狠狠打脸的往事。
想到这,楚绢看王汀芝的眼神越发玩味起来。
“王姑娘敢冒着惹怒秦尚书和五皇子的风险说那番话,不会是为了我吧?”
“若我说是呢?”王汀芝直面楚绢的眼神,与她坦然对视:“楚大人,你待如何?”
她难得对外人展现出这样富有攻击力的姿态,没想到楚绢却不怒反笑。
“那我——
当然也不能做那辜负佳人的呆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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