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踏入迪德科特驿站萧索的院子,想象中的车马的喧嚣声并未出现,只有几辆蒙尘的轮轴和生锈的破旧马车散乱地停着。
一声惊怒的质问刺破院内的沉寂。
“什么?七英镑!你怎么不去抢!”
声音的主人是位中年绅士。尽管他考究的毛料外套下摆沾满旅途的泥尘,领结歪斜,那份属于上流社会的派头并未完全消散。此刻,他正涨红着脸,脖颈上青筋暴起,朝一个倚在稍能行驶的马车旁,系着皮围裙的车行伙计挥舞着拳头。绅士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在空旷的院子里格外刺耳。
那伙计一脸麻木的冷漠,甚至带点嘲弄。他慢条斯理地用块油腻的破布擦着手,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现在迪德科特什么情形,大伙都明白。”他的声音干涩,平淡地陈述一个事实,“就这个价。不然,您用这两条腿走出去吧。”他终于抬眼看了一下绅士体面的衣着,嘴角扯出点笑,语气轻蔑,笃定对方别无选择。
“七、七英镑?!”安妮倒抽一口冷气。她下意识地捂住帆布包,里面轻瘪的重量让这**裸的敲诈更添寒意。
她甚至来不及去看伊索的反应,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选择,刚刚迈进院门的脚向后缩回,纤细的手指攥住伊索外套的衣角,用力向后一扯,力道大得让伊索都微微侧身。
安妮的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惊慌和恳求,她急促地朝院子对面一个背风处指了指,那里堆着几个废弃的石墩,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别进去,先看看情况!
伊索灰色的眼眸飞快地扫过院内对峙的两人,又瞥了一眼安妮惊惶的脸。他没有犹豫,借着安妮拉扯的力道,身体极其自然地向后退一步,同时反手覆上安妮紧抓着他衣角的手,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
两人悄无声息地退出院门,迅速躲到对面那堆石墩后面,石墩粗糙的表面硌着他们的背脊,寒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带来刺骨的凉意。
他们蜷缩在这狭小的背风处,暂时避开院内的争执。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安妮眼中还残留着惊慌和一丝期盼,伊索灰色的眼眸深处则一片沉寂,映着现实的冰冷。
安妮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她急促地将自己那个磨损的帆布包拉到身前,拉开拉链,只露出里面的一角。她在包里摸索,发出零星的金属碰撞声,最终掏出几枚黯淡无光的铜币和三四枚薄薄的银币。
那点钱在她白皙的手掌里显得寒酸。她看着这些微薄的财产,嘴角艰难地向上扯了扯,“你有多少钱?”她的声音带着希冀,“我看那家伙是看人开价,我们看着就不像有钱人,或许…会比那位绅士便宜点?”她顿了顿,似乎自己也不太信。
伊索的目光越过石墩的边缘,投向院内伙计油滑冷漠的脸,那副吃定人的表情,让他缓缓收回视线。他伸手探进外套的内袋,摸索片刻,拿出一个褪色的旧钱袋。解开系绳,他将袋口朝下,在掌心里倒了倒。
几块边缘磨损的银币叮当落下,其中夹杂着几枚铜币,数量比安妮的略多,但加起来显然凑不够一英镑。
安妮的目光落在伊索掌心那微薄的钱上,最后一点强撑的光亮从她眼中熄灭,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她将自己的钱币重新塞回帆布包。双手托住自己的脸颊,仿佛这个动作能撑起她沉重的心情。
一声悠长叹息从她唇间溢出,“看来…我们要走路离开迪德科特了。”
伊索将钱袋重新塞回外套内袋,从里面掏出另一样东西,那张在报纸亭买来的地图。他将其展开,薄纸在寒风中发出细微的脆响。他的目光扫过地图上迪德科特的周边区域,手指在纸面上搜寻:“不一定,有马车的地方不只是驿站。”
安妮原本低垂的头猛地抬起,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她挪动身体,凑近伊索,肩膀几乎挨着他的手臂,她的目光追随着伊索手指的轨迹,在那些聚集点的标记上快速逡巡。寒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她微微蹙眉,寻思片刻,一个猜测浮上心头:“你是想找商队?”
伊索小幅度点头,专注地记录地图上作为临时集散地或仓库的标记。他的思路很清晰:驿站坐地起价。但商队逐利而行,有更灵活的操作空间,找到拼车的机会。
然而,安妮眼里刚刚亮起的那点微光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忧虑。她抬起头,直视着伊索的侧脸,声音里带着惶恐:“但是,我们并不了解这里的情况!”她强调道,手指无意识地绞紧帆布包的带子,“那些商队是什么人?背后是谁在控制?规矩又是什么?贸然去找商队,不会比这边的情况要好,甚至可能更糟。”
她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在这个秩序崩坏的地方,掌握运输命脉的商队很可能比驿站更加贪婪,更加危险,甚至会与某些势力勾结。他们两个势单力薄的外来者,贸然闯入那种环境,无异于羊入虎口。
伊索的手指在地图某处停住,那是一个位于镇子边缘靠近支路的标记处。上面的标记并非常见的驿站或仓库符号,而是一个略显粗糙的布谷鸟图案。
“找到了,”他的声音带着笃定,“这个商队是斯温顿的,他们经常来迪德科特做生意。”
安妮呆愣一瞬,她的目光在伊索专注的侧脸和地图上那个布谷鸟标记之间来回移动,声音带着明显的迟疑:“他们…可靠吗?”
伊索抬起头,迎上安妮疑虑的目光,他语气平稳地解释道,“这是一对夫妻开的商队,做药材生意,核心成员除了他们的亲戚和两个孩子外,其余人力为了省钱,他们会在当地招临时工。”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地图,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分析,“以现在的情况,本地人力肯定贵得离谱,也没多少健康的青年愿意冒险长途了。我们以找工作的名义混进去,不就好了?”
“混…混进去?”安妮重复道。
伊索的计划听起来大胆而直接,利用商队的需求和迪德科特劳动力市场的崩溃,绕开支付天价车费的死局,但这同样意味着欺骗和巨大的不确定性。
她能装得像吗?那对夫妻老板会招她这个看起来不像干惯粗活的外乡人吗?如果被识破,在一个移动封闭的商队里,后果不堪设想。
伊索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断像一块沉重的磐石,压下她心中翻腾的疑虑。这眼神让她想起自己这里浪费太多宝贵的时间。
每待在这里一秒,都是对斯温顿这个真正目的地的背叛。
那个商队再危险,能比得上父亲和亨利吗?
他们才是真正的豺狼虎豹,他们的獠牙是带着血缘的名义和过去爱情的枷锁。迪德科特的危险是**,而父亲和亨利,是她要挣脱的地狱。
“好,我们去那个商队。”
她猛吸了一口气,几乎是本能地伸向身旁唯一的依靠,握住那双温凉的手,试图把盘踞在心头的恐惧驱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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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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