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基巴恩斯接到电话的时候刚睡着没多久，其实他的手机只设置了在工作时间声音加震动。因为健康的百岁老人在该睡觉的时候手机绝对静音。但没办法，谁让这个电话号不同，是他的特别提醒。
他在接电话的时候迟疑了一下。
他明明记得他被拉黑了。
他也知道按照她的性格，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绝对不可能给他打电话。
所以，这么晚，她给他打电话——她会很快挂断吗？那我要不要装作没听见？是不是不接才会少些尴尬？如果她真的很快就会挂断的话。
说不上来什么心情，心里乱糟糟的一团。
他还是点了接听，然后试探地，在自己乱七八糟的呼吸声里，他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佩里？”
真是太久没有听到的陌生名字了。
他自己也说不清那一刻到底在想什么。
他想起那个遥远的公寓漏水的午夜，可是然后呢？
对面的人说自己不是佩里多特。
……哦。
嗯？！
他瞬间从床上弹起，但对面很快又说清了原委，所以，她喝得烂醉，神志不清，今晚这个电话能打通只是因为联系人里这个“非同事”的号码还在手机列表里。
他能说什么？我们已经分手了？这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当然知道她不会因为什么同事聚会的愚蠢理由就把自己灌成这样。在不擅长的事情上她一向谨慎，上次看见她喝醉的狼狈还是上次，那时候他们刚刚确定关系，她也说了那句“我们可能不会永远在一起”。
但是，她现在需要帮助，他当然不会拒绝。
只是，他不确定她是否还希望他会出现在那里。
为什么偏偏留给对方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去死”呢。
他重重叹气。
可我们都清楚你真正的意思。
他对电话那头说地址发我。
Ouroboros Floristik活动策划公司位于曼哈顿区，他在看到楼上闪闪发光的绯红色招牌时愣了一下，衔尾蛇花环和中央的花束组成了一个看起来很眼熟的图案，但那大概率只是巧合。
开门的人是红头发的青年，电话里的那个“同事”，年轻但也轻浮，像大学刚毕业没多久的富二代。巴基愣了一下，说我们是不是见过。对面的男人停顿一下，说巴恩斯先生我们当然见过，我们公司和德芳汀小姐有合作，所以我们可能是在什么场合匆匆一瞥吧。
办公室里有刚刚散过但仍存留的酒气，地上一堆空玻璃瓶。他没怎么留神他的回复，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趴在办公桌上一动不动的人。她甚至没给自己垫件外套，脸颊压着冰凉的胡桃木桌面，凌乱的黑发散开，遮住了大半张脸。呼吸很轻，带着酒醉后不稳定的抽噎。她应该是哭过了，在彻底醉倒之前。
同事男问她开的什么车过来，还说自己的车就停在楼下，可以借他，过几天佩里开回来就行。
他开来的的确是摩托，出门的时候太快了，倒是把这茬忘了。所以客气了两句后他接过红发男递来的车钥匙，把佩里从桌子上扶起来。她明明轻得吓人，却又沉得像是融化在桌子上的软糖，黏得提都提不起来。柔软的温暖熟悉地在他怀中下渗，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绿眼睛里是一片混沌的水雾，倒映出他朦胧的身影。
她身上的香气混合着酒气，让她更像一颗熟烂的水果或是一朵开颓了的花。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怎么又梦到你了……真是噩梦……烦死了……”
他只觉得自己胸口的位置酸涩的快要塌陷下去。
他还是把她送回了布鲁克林的花店二楼，不是他在华盛顿的公寓，更不可能是曼哈顿的新复联大厦。
他知道她不会愿意在那些地方停留，那不是属于她的安全地带，他也不可能再把她放置在任何有可能被闪光灯暴露的危险区。而他现在的所在全都是如此。
坏消息是，他们的人生没法再重合了。
楼梯很长，她的头埋在他颈窝，手臂松松揽着他的脖子，她的声音从他胸口断断续续地传来，有抱怨，还有咒骂。红骷髅斯特拉克皮尔斯排成队在她的口下相当凄惨地死了几百次，可她很快又遗忘了这些讨伐对象，呜呜咽咽地为着另一个人委屈起来。她身上的香水味道早就淡了，可她发间的香气还是和酒气缠在一起止不住地让人头昏。
他在门口停顿，太近了，他几乎艰难地呼吸，可她的味道混着酒气涌进他的身体，他居然也有了熏熏然的醉意。
他明明知道他不会醉。
开门的时候Spring叫了一声，它兴奋又焦虑地绕着佩里转圈，但很快又被另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吸引。
所以，如果Spring都还记得，那他们要怎么忘掉呢。
她早不剩半分清醒，他把她放到沙发上，脱掉高跟鞋，准备放到鞋柜里去。她开始撕扯身上束缚着的东西，把耳环戒指链条包衬衫通通丢在地上，他跟在她身后捡了一件又一件。终于，她在开始脱吊带裙的时候停了下来，踉踉跄跄冲到马桶边干呕。他只来得及帮她拢起头发。
她叼着牙刷，趴在洗手台上摸索着挤了一大摊洗发水在手上，又把洗手液在头上按了几泵。他手忙脚乱地把怀里的衣服首饰放下，又紧赶慢赶地在她打开浴缸水龙头的时候拦住她。
“等一下！别——佩里，佩里，不能洗澡，你都站不稳了，你现在不清醒——”
她吐掉了牙膏泡沫，含混但顽固地说着什么酒洒了一身Spring会舔。他一手托着她下坠的身体，一手阻拦她进一步的动作，她不耐烦地推开他的脸，似乎彻底厌烦了噩梦对象的阻拦，她混乱中骂了几句脏话，开始扯身上最后一件衣服。
洗发水的泡沫开始打滑，他只来得及把水流调成温热，混乱中，她不受控制地随着重力滑入水底，他的左手迅速伸出托住她的腰背，右手抓住她的肩膀，可泡沫湿滑，她还是擦着他的手臂短暂地被水淹没了一瞬，又立刻被他提了起来。
巨大的惯性让他也跌坐进浴缸。冰冷的水浸透了他的裤腿，而她半躺在他怀里，湿透的薄薄衣料紧贴着身体。
她半睁着眼，噗的吐了一小口带着香波泡泡的水。水流漫过浴缸，一直流到地板。
还真是，似曾相识的场景。
他叹了口气。
Spring在浴室外汪汪汪个不停，小爪子拼命刨玻璃门。
醉意让她毫无顾忌，湿透的布料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过于单薄的轮廓。她开始拉扯身上最后一件湿透的吊带裙肩带，针织面料吸了水开始沉坠，很快就被她扯的彻底失去了作为衣服的意义。
“不——别！”他徒劳地想按住她乱动的手，“佩里，我还在这呢——”
所以呢？
他张口结舌。
分手了就应该有点距离感，可如果他真的该有这份距离感。那他今晚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这根本毫无意义。
“别动。”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还带着点本不应该存在的疲惫。
“我帮你。”
他避开视线，尽可能只看着她的肩膀或者水面。左手穿过她的腋下把她固定在身前，她贴在他怀里睡得很安稳，缓慢地呼吸。碍事的裙子被褪下，扔在湿漉漉的地砖上。出于习惯，他流畅地脱掉了最后一点衣服，但是，他的动作忽然停顿了，喉咙发紧，只来得及抓过一旁架子上干净的浴巾盖在她身上。
“好了，就这样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她当然不会回应，她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拿起花洒，用温热的水流冲洗她裹着浴巾的身体和头发，又挤了洗发水揉搓着她的发丝。
是熟悉的香气。
他突然不合时宜的想起沃克那句吐槽。
【“闻起来像女人那也没什么不好，你只是现在闻起来有我的味道。”
“那我闻起来一定很好。”】
世界安静，只剩下哗啦啦的水流声。他听见她迷迷糊糊说的一句梦话。
“……只是噩梦，巴基……”
是啊。
他在温热的水流里抱住身前久违的爱人。
这一定是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吧，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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