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仿佛从未存在过。药铫里沉闷的咕嘟声不知何时已彻底停歇,满室只剩下窗外竹叶被微风拂动的沙沙轻响,如同无数细小的叹息。
郭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凝固的墨玉,牢牢地锁在我脸上。那目光里翻涌的情绪太过汹涌复杂,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震惊、恍惚、无尽的悲悯与苍凉,还有一种近乎溺水般的脆弱。他唇边那点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与其说是笑意,不如说是某种强行牵动的、绝望的纹路。
“……鹤儿……” 他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枯竭的肺腑深处艰难挤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这歌……日后……莫要再唱了……”
莫要再唱了。
这五个字,如同冰冷的铁钉,猝不及防地、狠狠楔入耳膜。
嗡——
一股尖锐的刺痛感瞬间从耳际窜上头顶。所有的期待,所有的忐忑,所有方才融入歌声中的那点隐秘心意,如同春日里脆弱的薄冰,被这猝然的、冰冷的否定砸得粉碎。
我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指尖霎时冰凉。目光怔怔地望着他,望着他那张苍白如纸、却流露出深深拒绝与悲凉的脸。方才歌谣里那只狐狸无尽的等待与绝望的苍凉,瞬间反噬回心头,化作了更为汹涌的、被轻视、被辜负的羞耻与愤怒。
嫌我……唱的难听?是了……定是如此。那胡商的曲调粗陋古怪,词句更是颠来倒去不知所云,哪里比得上许都贵女们婉转悠扬的清歌?我竟还傻乎乎地应了他的要求,在这病榻前像个卖唱伶人般开口献丑。真是……可笑至极!
连日来衣不解带的忧心照顾,端汤奉药时的谨小慎微,怕他苦口特意温在炉边晾凉的药汁……所有那些小心翼翼的关切与付出,此刻都化作了尖锐的嘲讽,狠狠刺穿着十六岁少女敏感脆弱的心房。照顾了你这么多天,这歌还是你亲口提的!如今一句“莫要再唱”,便轻飘飘地抹杀了一切?
委屈如同滚烫的熔岩,混合着被刺伤的自尊,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理智堤坝!一股强烈的、几乎要灼伤肺腑的怒意猛地窜起!
目光骤然从郭嘉脸上移开,死死盯住矮几上那碗刚刚晾到温热的、黑褐色的药汁。药汤表面平静无波,映出自己因愤怒和羞耻而扭曲变形的倒影。
没有任何犹豫。
我猛地伸手,一把抓起那只温热的青瓷药碗,碗壁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却只让心头的怒火燃烧得更炽。
“咣当——!”
一声刺耳欲裂的脆响骤然炸开,撕裂了室内的沉寂。
青瓷药碗被我狠狠掼摔在冰冷坚硬的青砖地上。碎片如同炸开的冰凌,裹挟着黑褐色的、散发着浓烈苦味的药汁,飞溅四射。滚烫的液体泼溅开来,在地面晕开一片丑陋的污迹,几滴药汁甚至溅落在郭嘉盖着的云青色锦被边缘,留下几点迅速晕开的深色斑点。
“你……”
郭嘉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浑身一震。他下意识地想开口,那双深眸里的悲凉瞬间被巨大的错愕取代。
然而,我根本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摔碗的动作如同一个决绝的信号,所有的愤怒、委屈与受伤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我猛地转身,带起的风甚至拂动了炉中炭火的微光。深色的裙裾扫过地上冰冷的碎片和污浊的药汁,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冲去。
“鹤儿!” 身后传来郭嘉急促而嘶哑的呼喊,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被撕裂般的痛楚,还夹杂着几声被强行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呛咳。
那呼喊如同无形的钩爪,试图拖拽住疾奔的脚步。然而,心头的怒火与受辱的锐痛如同烈焰焚身,只想立刻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逃离那张苍白拒绝的脸,逃离那弥漫着药味和此刻更添屈辱气息的空间。
脚步没有丝毫停留,反而更快!我猛地拉开那扇沉重的房门,刺眼的春日天光瞬间涌入,晃得人眼前发晕。没有丝毫迟疑,我冲了出去,将那声痛苦的呼喊和随之而来更加剧烈的呛咳声,连同满室狼藉与死寂,彻底甩在了身后。
冲出院门,冲进那条熟悉的、被春日暖阳晒得有些晃眼的夹道。脚下生风,深衣下摆被急促的步伐带得翻飞。夹道两旁新栽的几株迎春花开得正盛,金灿灿的花串在阳光下招摇,此刻却如同刺目的嘲讽,映照着内心的狼狈与愤怒。
一路奔回听雪轩,猛地推开那扇冰冷的黑漆木门。巨大的关门声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惊得檐下几只栖息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胸口剧烈起伏着,如同刚刚逃离猛兽的追捕。方才强撑的愤怒与决绝,在独处的瞬间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冰冷尖锐的礁石——委屈如同冰冷的藤蔓,迅速缠绕上来,勒得人喘不过气。
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阵阵酸涩的热意。用力咬住下唇,不让那示弱的泪水滑落。凭什么?凭什么要委屈?我没错!是他不识好歹!是他恩将仇报!
然而,愤怒的火焰终究无法长久燃烧。当激烈的情绪渐渐平复,心头那点被强行压下的、关于他苍白病容和嘶哑呼喊的记忆片段,如同水底的暗影,悄然浮起一丝微弱的涟漪。他……咳得似乎很厉害?那声呼唤里的痛楚……不像作假?
不!那一定是我的错觉!是他心虚!是他活该!
用力甩甩头,将这些动摇的念头驱逐出去。走到窗边临帖的木案前,案上被墨团污损的宣纸还摊在那里,如同一个醒目的屈辱标记。烦躁地将它揉成一团,狠狠丢开。目光落在窗外那株沉寂了整个冬天、此刻却在虬枝上顽强爆出几点嫩绿的老梅树上。
接下来的日子,听雪轩紧闭的门扉,成了无声的壁垒。
郭平来过几次。第一次是在我摔碗离去的当天傍晚。他站在紧闭的门外,隔着厚重的门板,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艰涩和小心翼翼:“刘娘子……祭酒他……并非嫌您唱得不好……他只是……身子实在不适……” 话语断断续续,似乎想解释什么,却又终究词不达意。
我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窗边矮榻上,望着窗外暮色四合的天空,对门外的声音置若罔闻。嫌不嫌,他自己心里清楚。不适?不适就可以这样伤人吗?
第二天清晨,阿椿也来了。她轻轻叩门,声音怯生生的,带着哭腔:“娘子……您开开门好不好?奴婢……奴婢给您带了新蒸的梅花糕,还热乎着呢……祭酒他……他昨晚咳了一宿,天亮才歇下,药……药也不肯好好喝……”
梅花糕的甜香似乎透过门缝隐约飘了进来。心尖像是被极细的针扎了一下,泛起一丝微弱的刺痛。但随即,那摔碗时泼溅的药汁、他那句冰冷的“莫要再唱”便清晰地浮现眼前。硬起心肠,依旧沉默不语。
第三天,第四天……郭平和阿椿再没有来敲门。院落恢复了往日的死寂。春日暖阳依旧明媚,可听雪轩内却像是被无形的寒冰重新冻结。案头那株郭嘉送来的蒜苗早已枯萎,只剩下空空的泥盆,积了一层薄灰。窗台上的阳光刺眼而空洞。
就在这份刻意维持的冰冷与倔强几乎要将自己都冻僵的时候,第五日清晨,紧闭的院门被轻轻叩响了。
不同于郭平沉稳的叩击,也不同于阿椿怯生生的试探,这叩门声极轻,极缓,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谨慎。
我并未起身,只是坐在窗边,目光投向门口的方向。
叩门声停顿了片刻,随即,一个薄薄的、折叠得异常整齐的、素白色信封,被人小心翼翼地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
信封轻飘飘地落在冰冷粗糙的石板地上,像一片坠落的羽毛。
心口猛地一跳。
目光不由自主地胶着在那片素白之上。信封上没有署名,但那纸张的质地,那折叠的方式,甚至那透过门缝传递进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清冽的药草气息……都无比清晰地指向一个人。
是……他的信?
身体僵持了片刻。最终,那份压抑了数日的好奇与某种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细微的期盼,终究战胜了固执的愤怒。我起身,脚步有些迟疑地走到门边,弯腰拾起了那封信。
信封触手微凉,带着春日清晨的湿意。拆开,里面只有一张同样素白的信笺。展开信笺,熟悉的、清隽洒脱却带着明显虚弱无力的笔迹,瞬间映入眼帘——
“鹤儿吾妹如晤:
见字如面。前日之事,皆兄之过也。愚兄沉疴缠身,神思昏昧,言语失当,伤及吾妹赤忱之心,实乃万死莫赎之罪也。兄闻曲音,感其孤绝苍凉,如见己身魂灵困于荒漠,一时心神巨震,悲从中来,不能自已。失态之言,绝非厌弃吾妹歌喉,更非不知汝连日侍疾辛苦。兄每思及汝于病榻之侧,昼夜忧劳,衣不解带,心内感念,如暖泉浸润枯骨,唯恐无以报之万一。奈何言语笨拙,反致隔阂。
吾妹天真烂漫,待兄一片至诚,兄愧受之深,悔恨无极。今抱病榻,寸步难行,负荆请罪亦不可得,唯以此笺,剖赤心以告。伏乞吾妹念兄病体支离,神思恍惚,宽宥此番无心之失。兄自知罪愆深重,不敢奢求吾妹即刻释怀。唯望吾妹善自珍摄,勿因愚兄之过而伤怀郁结,损及玉体。窗外新梅已绽嫩芽数点,兄盼能早日康复,待新梅初绽,携吾妹共赏,聊补前愆。临纸惶惶,不知所言。
愚兄奉孝 顿首再拜”
字迹虽依旧清隽,却失去了往日的流畅风骨,笔画虚浮无力,墨色深浅不一,显是书写时手腕颤抖,力有不逮。尤其是“兄盼能早日康复,待新梅初绽,携吾妹共赏”这几句,墨迹显得格外深重,仿佛是用了极大的气力书写,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期冀。
信笺不长,却字字恳切,句句含愧。
目光一遍遍扫过那些熟悉的字迹,反复咀嚼着那些剖白的字句——感其孤绝苍凉如见己身、绝非厌弃汝歌喉、感念汝昼夜忧劳、唯恐无以报之、伏乞宽宥、临纸惶惶……
心口那块冻结了数日的坚冰,在这字字泣血般的诚恳歉意面前,如同被投入了温热的暖流,悄然无声地、无可抗拒地融化了大半。委屈与愤怒如同潮水般退去,露出底下被掩盖的、原本的模样——是担忧,是牵挂,是那日摔门离去时被他痛苦呛咳声刺痛的不忍。
原来……他不是嫌我唱的难听。是那歌谣触动了他心底的伤痛?看穿了他灵魂深处的孤寂与绝望?
想到他拖着那样的病体,还要强撑着精神,忍受着腕骨无力的颤抖,一字一句写下这封道歉信……甚至不敢亲自前来,只敢将信笺卑微地从门缝塞入……那份沉重而真实的悔意与小心翼翼,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悄然拂过心尖最柔软的部分。
十六岁少女的心性,终究是易感而柔软的。这份沉甸甸的歉意与卑微的姿态,已然足以抚平大部分被刺伤的骄傲与委屈。
然而,那点被晾了数日的、属于少年人的小小傲气与不甘,却如同水底的顽石,并未完全消融。就这么轻易原谅了?那日摔碗离去的狼狈,这几日独坐冷轩的煎熬,岂非显得太过廉价?更何况,他信中虽言恳切,却也提到“盼能早日康复”、“待新梅初绽”……这诺言飘渺如同镜花水月,谁能保证?他那副病骨支离的模样,真能等到新梅绽放吗?
一丝掺杂着心疼、气恼、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愿就此低头的倔强,悄然升起。
目光落在窗外那株老梅树上。虬枝盘结,几簇嫩芽在阳光下倔强地舒展着。我慢慢地走到窗前,伸出指尖,隔着冰冷的窗纸,虚虚点向一根斜逸而出的、刚刚冒出一点鹅黄的梅枝。
好吧,看在这封字的份上……气消了大半。
但是……
指尖在那根梅枝的虚影上点了点,又点了点。
总要再晾他几天。总要让他也尝尝被冷落的滋味。总要……等到这梅枝上的嫩芽,再长大那么一点点才好。
就这么决定了。
春日的光线透过窗纸,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模糊的光斑。我将那封带着药草气息的信笺小心地折叠整齐,收入袖中。转身走到床榻边,从枕下摸出一个小小的、半旧的靛青色荷包。这荷包本是用来装些熏衣的香草碎屑,此刻里面空空如也。我将折叠好的信笺,轻轻地、珍重地放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重新坐回窗边的矮凳上。目光投向窗外那株老梅,焦点落在那根被我选定的、带着几点嫩芽的梅枝上。
阳光无声移动,在青砖地上拉长又缩短时光的阴影。风拂过梅枝,嫩芽在微颤。
心中默默数着。第一天……
第二天……
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窗棂上划过,留下淡淡的指痕。数日子的时候,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瞟向院门的方向,如同等待某种心照不宣的回应。然而,那扇紧闭的黑漆木门始终沉默着,再未有信笺塞入,也再无熟悉的身影或声音出现。
郭平没有来。阿椿也没有来。
仿佛那封饱含着歉意与卑微的信笺,只是一场春日里短暂的幻梦。梦醒了,听雪轩依旧是那个被遗忘的冰冷角落。
这份意料之外的、彻底的沉寂,反而让心绪无法真正平静下来。那点刻意维持的、因少年心性而起的“晾他几天”的心思,竟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渐渐掺杂进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与……隐隐的不安。
他的病……到底怎么样了?那日咳得那样厉害……那封字迹虚浮的信,是否耗尽了最后的心力?太医们……可有新的法子?
这些念头如同细小的藤蔓,在独处的寂静里悄然滋长,缠绕着心头那块尚未完全融化的、名为“倔强”的坚冰。袖中的荷包贴着肌肤,那份素白信笺的存在感变得异常清晰。
到了第六日的傍晚,暮色如同淡紫色的薄纱,温柔地笼罩了庭院。窗外的老梅树只剩下模糊的剪影。
心中的天数指向了第六根梅枝的嫩芽。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一丝难以忽视的担忧,终于彻底压过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傲气。再晾下去……似乎也并无意义了?他既已知错,也道了歉……
就在这时——
笃。笃。
两声极轻、极有规律的叩门声,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清晰地响起在暮色四合的死寂中。
不是塞信笺,是叩门!
心跳猛地漏跳一拍!几乎是瞬间从矮凳上站起,快步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伸手拉开了那扇厚重的门扉。
门外站着的是郭平。
几日不见,他的面容似乎更加憔悴了些,眼下的青黑清晰可见。然而,他的神色却比上次送信时平静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
他手中捧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通体漆黑、打磨得异常光滑的漆盒。盒子并无繁复纹饰,只在锁扣处嵌着一小块温润的青玉,在暮色中散发着幽微的光泽。
“刘娘子。” 郭平躬身行礼,声音比往日低沉许多,带着一种历经忧患后的沙哑。他将手中的漆盒向前递了递。
目光落在那只小巧精致的漆盒上。不是信笺。
“祭酒……身子可好些了?” 我没去接盒子,目光看向郭平的眼睛,声音有些干涩地询问。
郭平微微一顿,垂着眼帘:“托娘子鸿福,用了太医新配的方剂,咳疾已缓了许多,高热亦退。只是……”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精神依旧短少,每日昏睡的时候……居多。”
咳疾已缓,高热亦退……紧绷的心弦似乎稍稍松弛了一丝。但“精神短少”、“昏睡居多”几个字,又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
“祭酒醒着时,吩咐小人将此物……务必亲手交予娘子。” 郭平将漆盒又向前递了一分,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恭谨。
我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只触手微凉、光滑沉重的漆盒。
郭平没有再说什么,再次躬身一礼,默默地转身,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渐浓的夹道深处。
捧着漆盒回到屋内,在窗边坐下。暮色昏沉,室内光线暗淡。我将漆盒放在膝上,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漆面,缓缓打开了玉质的锁扣。
盒内并无他物。
只有一支被仔细修剪过、用一根靛青色丝带轻轻系着的梅枝。
梅枝约莫半尺长,虬劲的枝干上,点缀着三簇小小的、刚刚舒展开两三片嫩叶的芽苞。那芽苞呈娇嫩的鹅黄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初生的、怯生生的希望。
梅枝之下,压着一张折叠得异常整齐的、小小的素白纸条。
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依旧是那清隽却虚弱的笔迹,墨色比上次似乎深了些许,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力量:
“第七根梅枝已绽。盼卿一顾。”
目光怔怔地落在那行字上,又缓缓移向膝头漆盒中那支带着鲜活生机的梅枝。窗外,被我数了六日的梅树上,那第六根梅枝的嫩芽,在暮色中模糊不清。
原来……他也在数着。
数着新芽抽长的日子。数着……等待原谅的时日。
那点残留的、微不足道的倔强,在这支寄托着无声邀约的梅枝和那句“盼卿一顾”面前,如同阳光下最后的薄雪,悄然融化殆尽。心口深处,只剩下一片温软而微涩的潮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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