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殊何在天机玄安养了五日,是夜,卜秋台送他下山。
两人各骑一匹天机玄的马穿越天机林,与往昔不同的是,这次许殊何不用再蒙住眼睛,两人的位置也由一前一后变成了并肩。
卜秋台又去兰芷药坊讨了一个药团塞进腰铃,此时行在他身侧,暗香徐徐。她道:“天机玄往后几天不安定,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好,再接你回来。”
许殊何点点头,心里却在打鼓,因为他没有被“接回”天机玄的理由。现在韩天铄已死,韩天戟再也不需要靠追杀许家来讨好熙日宗旧部,由是许家的危机已除,他大概要离开怀玉山谷、继续投入到东奔西走的生活中,还不知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回天机玄。
卜秋台:“我回怀玉山谷的时候与爹娘商议过了,他们答应,只要得到令尊令堂的首肯,你我可以即刻订婚。”
许殊何:“果真?”
卜秋台颔首。她与许殊何已经耽误了这么多年,她不想再等。而卜青岳与何珺瑛再次见到活生生的女儿后如临幻梦,怕是她现在要少宗主的位置他们也会一口答应。
卜秋台:“令尊令堂那边,我会想办法。你安心养伤,不用为这件事费神。”
许殊何的胸口微热。他从小到大都是那个站出来解决问题的人,从未想过会被人藏在身后。
“不,来香,这件事还是由我……”
话说到一半,他隐约听到了人体迅速擦过树叶的声音,立马噤声。再看卜秋台,好像完全无所察觉,仍在等他说完。
他皱了皱眉,怀疑自己听错了,毕竟卜秋台的修为远远高于自己,如果有不速之客,她肯定先于自己察觉。但就在他即将放松警惕的时候,双耳又捕捉到了更清晰的穿林擦叶声,这次不仅是一个人,而是好多人!
“来香!”他戒备起来,“有人来了!”
“不用管。”卜秋台的目光仍盘桓在他的脸上,“是我的人。”
许殊何愣了愣,片刻后,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也是,这里是天机林,怎么会有人擅闯?他看着从容的卜秋台,再次无比清晰地认识到,眼前的女人已经是这座孤崖名副其实的主人了!
恰在此时,一阵阴风袭过。远处玄天阁的上空浓云密布,似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许殊何沉吟了一会儿,然后道:“来香,你以前答应我的话……还算数吗?”
卜秋台:“算数。”
许殊何心说:我还没说是哪句话呢。
“你以前说过不会骗我。”他道,“我知道你现在身份特殊,有许多事涉及天机玄的秘密,没法对我讲。但能不能答应我——你可以不说,但凡说了,说的一定是真话?”
“好,我答应你。”卜秋台,“不过没啥不能对你讲的,我是这里的主人,我说了算。”
许殊何一怔,略动容,点点头,“那……你接下来几天要做的事,安全吗?”
他能感受到天机玄有大事要发生,恐怕不止“不安定”这么简单,否则卜秋台不会连夜送他下山。
卜秋台目中含笑,“可控,放心吧。”
她无法保证自己绝对安全,因为十八条脉络上的天机使每个都是人物,首领就更不用说。清洗十八脉意味着一场难以想象的血雨腥风。
依依不舍了几句后,她送走了许殊何。都雷音从一侧冒了出来,脸色很不好看,但他的不满也仅仅能表现在脸色不好看了——如今卜秋台是真正的尊主,他岂能再像以前那样言行僭越?
“尊主,其余十七脉的首领都到齐了,正侯在玄天阁。”他禀报道。
卜秋台:“走。”
都雷音:“另外,给韩天铄补充后备药材的人查到了,是瀚草堂的掌柜,靳封。”
卜秋台:“他与天机玄结过怨?”
“完全没有。”都雷音,“所以我把他抓了上来,正在讯问。翎在这方面是把好手,不怕他不吐。”
卜秋台颔首。
都雷音跟了她一会儿,忍不住了,“您……真的要订婚?”他心里别扭,一不留神,说话的腔调又变得有点阴阳怪气,“依我看,您要是想得到他,只有强掳这一招,否则谁会把儿子给天机玄呢?”
卜秋台倒是不生气。
“强掳?”她唇边浮笑,“反正我的名声没法更坏了,倒也不是不行。”
……
越过五岭,靠近南交的地界上。
何珺珑坐在马车上打扇子,把袖子和裤腿卷得高高的。驾车的老家臣何秣愁眉苦脸,哀求他道:“我说少庄主,咱们还是回去吧?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我活还是不活?”
何珺珑平日不务正业,非常热心于救助灾民,可惜被老庄主管得紧,手头的钱已经不够再给灾民建一批房子了。恰逢今年南方大雨,树木长得格外好,木材价格便宜,他就决定趁此机会上南方进一批木材,于是从老庄主的眼皮子底下偷溜了出来。
“放心,我爹不会拿你怎样的。”他向何秣打包票,“有我保你。再说,不是带了人手防身吗?”
何秣与他手下的门生皆如霜打的茄子,载着笑容灿灿的何珺珑继续前进。路上他们遇见了另一支来自中原的车队,领头的称他们要去南交采购明珠,既然大家都人生地不熟,不如结伴吧。
“嗯?我们不去南交。”何珺珑,“南交在打仗呢,我们只在他们地盘外的地方活动。”他虽然不靠谱,但还是有数的,不想真的陷入险境,给老爹和姐夫添麻烦。
车队领头:“嗐,那也可以结伴,我们有专人描绘的地图,你们没有吧?”
他们还真没有。何秣对生人保持警惕,直言拒绝:“还是算了,萍水相逢,互不认识,我们怎能无故给你们添麻烦呢?”
“嗐,我们不认识你们,但你们一定认识我们!千金园听说过吗?”那领头的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上面赫然刻着一个“陆”字,象牙为料,如假包换,“不白麻烦!你们人手带的多,我们跟你们一块走也安心。”
专门去南交采购明珠,确实符合千金园连夜壶都要镶金边的尿性。如此便没有问题了,于是两家一道赶路,又走了几日后,何秣却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边的林木繁密异常,我怎么觉得,已经很贴近南交边境了?”他道,“你确定我们还要跟你们再走一日?”
“啊?”千金园马车队的领头儿掏出地图,“你等等,我看看。”
就在他们凑在一起研究路线时,突然一声哨响,旁边的密林里跳出了一大群手持刀兵的汉子。这些汉子一个个皮肤棕亮,身形矮壮,不是南交人又是谁?
糟了,看来是战事导致物资紧张,这帮蛮人完全放弃节操,直接光明正大地打劫前来交易的商队!何秣立刻指挥门生保护何珺珑。
“别别,都别动,咱们投降!”何珺珑见对面人数是自己这边的几倍,不想有门生死伤,果断选择认怂,“把马车都给他们好了,钱也给他们,他们就放咱们走了!”
于是当晚,在交出了全部财物后,庇黎山庄和千金园一行人都被绑在了篝火旁的木柱上。最高的木柱顶端有一面大旗迎风招展,上面画着邪兽图样,是南交木领属的图腾。
“知道我外甥女是谁吗?再不放人,夷平了你们!”何珺珑梗着脖子嚷嚷,接着嘴里就被塞了一块捂得发馊的破布,差点哕出来。
何秣:“诸位好汉,我们只是路过的商队,没有别的居心,恳请高抬贵手,放了我们!钱财不够,我们可以再送来。”
其中一年纪较长的壮汉身披虎皮,坐在篝火旁边,手里拿着一根不知是什么野兽的腿在啃,正是木领属的头人荣普·酷尔木。有人将何秣的话用南交语翻译给他,他乐了,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
会中原话的汉子翻译:“商队?带着几大车粮草辎重的商队?”
何秣等人愣了,哪来的粮草辎重?他们于是看向千金园等人,却见那些人锤头不语,像一条条没有生气的鱼干一样挂在木柱上。
酷尔木用南交语道:“瀚领属有中原的走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给瀚领属送粮草和兵器的。”
何秣听完翻译,大惊失色,用眼神“指”千金园众人,解释道:“那些东西不是我们的,是他们的,我们和他们不是一路!”
熟料,千金园众人齐齐抬头,表情比他还大惊失色,“何堂主,您这是要抛弃属下们?!”
何秣一路上自称“老刘”,听见自己的名号被叫破,老眼一黑,最后的侥幸也化为了泡影——果然是圈套!
不过千金园与庇黎山庄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他们?
酷尔木咧开油光锃亮的大嘴朗笑,叫人去把他们的衣服逐一扒开。
“唔?咕呜嗯?”何珺珑瞠目欲裂,彻底没招儿了,不曾想这帮蛮子一言不合竟会直接耍流氓。就在他打算在轮到自己被扒前昏厥了事时,突然听见蛮子们一阵骚动,强打着精神一看,竟是一个“千金园家仆”的胸膛上印有一个繁复的刺青。
那刺青他不认识,何秣却认了出来。金乌踏日,正是南交瀚领属的族徽!
酷尔木早就料到,又是一阵得意的叽里咕噜,身边的大汉们随之爆发出震天的大笑。
“中原的走狗,又弱又蠢。”
“木神降落的恩赐,且助我木领属战士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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