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紧赶慢赶地驶了几天,期间卜秋台一直很安分,让无时无刻不在戒备她逃跑的都雷音满腹狐疑。渐渐的,沿途的房屋开始变少,到最后甚至连鸟都少往前面飞了。
卜秋台抬头眺望已经隐隐露出了一点的孤崖轮廓,内心悸动。
天机玄就坐落在那孤崖之上,黑压压的一片,看起来邪气横生,让人望上一眼就想远远避开,其背面是峥嵘的峭壁,数百年间未曾有一人能成功攀上,正面是比峭壁更险恶的天机林,其中杀机暗伏,鬼魅似的刀影不会跟谁商量,未经允许者只要踏入半步,立刻会成为刀下亡魂。
又一日后,马车终于驶到了孤崖下。
卜秋台背负两道监视的目光开始爬坡,临到天机林的边缘停下脚步,指着前方蔚然的黑树林,谨慎地问:“我能过去吗?”
她怀疑原宙会忘记向守林的天机使交代她被允许通过。
都雷音:“跟紧我你就死不了,不许跑。”说完,他走到了卜秋台前面带路。
卜秋台将心横了横,把半只脚掌探入了天机林,紧张地等了片刻,发现自己还是全须全尾的一个人,不禁暗中松下一口气,放眼观察笼罩在自己头顶的林木。
林子里极度的静谧,没有人语,没有风声,连昆虫鸟雀的声响都没有一点。高大的古树一颗连着一颗,沉绿发黑的树冠相互交织、蓊蓊郁郁,把天空遮了个严丝合缝,置身其间完全分不出白天黑夜。
伸入树冠中的枝子纹丝不动,每一片树叶也都如沉睡一般,卜秋台目光灼灼,企图看透那层层叶片背后隐藏的东西。
“前面的两位大人!”未等他们深入天机林,一个急促的男人声音忽然急急追来,打破了天机林周遭的安静,“请等一等——!”
卜秋台和都雷音转过头,看见一个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提着衣摆往坡上来,看见林中二人果真停下,惊喜异常,边高声叫喊边跑向天机林,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丁打扮的年轻小伙,两两成对地抬着几个看上去很有分量的大箱子。
此人显然是习武之人,爬了这么陡的坡也不见气喘吁吁,只有目光因激动而在月光下显得晶亮。他知道天机玄上总共没住几个活人,原本正苦恼如何才能把自己的来意传到原宙耳朵里,没想到正巧遇到返回的天机玄!尤其是这两人的其中之一是女人,女人心软,指不定就愿意传个话,这不是天无绝人之路是什么?
全宗族幸存的希望被点燃,华服男子生怕两位天机使等得不耐烦走了,脚下生风,吊着一口气把话飞速说了出来:“我是齐化门掌门之弟贺承碧,熙日宗于两日前强行从我派借道,还抢走了族中会骑马的子弟,我们实在走投无路了!这些黄金和祖传宝贝都是献给原宙大人的!求原宙大人救命!”
他太激动了,一不留神就没注意脚下。
卜秋台瞳孔骤缩,“别过来——”
变故发生在电光石火间,方才似无一人的密林中忽然闪出一道晃眼的白光,雪亮的刀光稍纵即逝!
华服男子的脖子上多了一道顺滑的红线,双腿却没有立刻停下,多往前跑了两步后,“噗通”一声扑倒在地,咽喉流出深红色的血浆,渗入泥土,男子眼中喜悦的光还未来得及褪去。
身后跟着的家丁们呆若木鸡,如石像般一尊尊僵在了原地。
卜秋台惊异地看着不远处新鲜的尸体。
齐化门她知道,虽然没有跻身五大宗,却是数得着的强盛门派,年年都在五宗会与会世家之列。
堂堂齐化门宗主之弟,就这么轻飘飘地被杀了?
她再次仰起头端详罩顶的古树,只觉得毛骨悚然。硕大的树冠连一点轻微的摇动都没有,仿佛刚才的刀光是凭空产生的。
“啊——!”
不知是哪个家丁先反应过来尖叫了一声,众家丁随之齐声尖叫起来,把扁担与箱子“噼里嘭啷”扔了一地,然后纷纷抱头鼠窜。
都雷音沉默了一下,转身继续向上走,仿佛对发生的事情毫无感触。
“诶?奇怪啊。”一个慵懒的少年音不知从哪丛枝叶后面忽然冒了出来,“大都佐,这回怎么不吩咐我们抬箱子?这些财宝不要了?”
“问你尊主。”都雷音没好气地撂话:“跟我没关系。”
孤崖上的天机玄遗世傲立,孤崖下的江湖却在此后数月翻起了轩然大波。
熙日宗挥师怀玉山谷,两军约战于揽翠河左岸,然而韩氏暗度陈仓,行军途中每日拨出数百精兵改道向西。为了掩人耳目,韩氏将沿途的百姓充入行伍填补人数继续奔向揽翠河,真正的精兵则在西边的寒千门属地外零散潜伏,连日累积,月余之后神兵天降,奇袭寒千门。寒千门元气大伤,宗主凌霄云身负重伤。
……
韩天钾站在瞭望台上,俯视着下方打道回营的军马。瞭望台下行伍纵横,一览无极,每前行一步便踢起滚滚黄尘,行军号冲天震耳,百里可闻。韩天钾的眉宇紧皱,冷硬的脸上神情肃杀,宽阔健壮的后背上熊绒披风随风簌簌抖动。
韩天铄站在后面,满脸喜悦,“大哥,咱们一招声东击西就重创了一个大宗,想必剩余三家也翻不起什么水花!”
他这段日子老被大哥指使着忙这忙那,不是调配粮草就是去统筹伏兵,肚子上的肥膘少了一层,脸也黑了点。
韩天钾没有回头,语气沉沉:“哪有这么简单,原宙的干预让情势难以预测,这几个月他没有一点动静,不知是不是改了心意。”
他看着底下雄壮的兵甲,沉思片刻,又问韩天铄:“你可知我为何急着把其余四宗压下去?”
韩天铄羞愧,“知道,因为我没用,大哥怕自己进入谪真门后我镇不住其余四宗,让他们逮到机会造反。”
“嗯,不算太糊涂。”韩天钾稍感欣慰,脸色却并未缓和,“还有,万一我到时候有什么不测,熙日宗会由你来接手,你最好趁着我在的时候多多立功,否则那帮老家臣谁能服你?”
“大哥,你可不能有什么不测!”韩天铄表情一垮,立马嚷了起来,“我根本不是当宗主的料!你要是不回来,我和熙日宗就全玩儿完了呀大哥!”
“行了别嚎了。”韩天钾烦躁地挥挥手。
韩天铄乖乖噤声。
韩天钾放眼台下的军马,沉声道:“熙日宗也好,你也好,我确实放心不下,所以我也不会把你们一股脑托付给那个韩忌。不过……”
他顿了顿,神情晦暗不明,“迄今为止我没有找到任何他欺瞒我的证据。”
“切,什么韩忌,从连云峔来的叛徒,也舔着个脸要姓韩,我呸!”韩天铄轻蔑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大哥,那个人肯定有问题。他既然有突破谪真门的本事,为什么自己不进去?”
“我自然想亲得神功,怎奈师尊察觉了我的心意,废了我的经脉,让我有心无力。”
韩天铄厌嫌地回头,看见那个清瘦的身形稳步走来,来者手呈托盘,面带笑意,稍稍牵起的嘴角有微不可查的僵硬。
此人的语气非但没有因韩天铄的恶意揣测有任何不满,反而还带着可亲。他停在两人一步之后,向对着他横鼻子竖眼的韩天铄颔首致意,随后把手中的托盘呈向韩天钾,恭敬地道:“宗主,该吃今天的了。”
韩天铄看着他这副柔顺的样子,更加气不打一处来:“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成天给我大哥吃的又是什么?”
托盘上放着两只瓷碗,一只里有一颗棕红色药丸,另一只盛着清水。
韩忌平和地对韩天铄笑笑,道:“我给宗主吃的自然是助宗主调理经脉、以便日后祛真入闰的药。”
韩忌的本名成迷,原是镇云子的亲传弟子,后来背叛连云峔前来投奔熙日宗,自称可以帮韩天钾进入谪真门,条件是韩天钾认他作义弟,赐姓为韩。
韩天铄晒笑:“镇云子是使真气的,天下谁不知道他的穿花剑法,他上哪儿明白闰气功法去?又怎么能教你?”
韩忌脸上毫无愠色,道:“师尊确实是剑道出身,但究竟为何通晓闰气功法,这一点宗主是晓得的。
韩天铄:“你打什么哑谜?我大哥堂堂大宗之主,要是真能如那银鬼一般也罢,要是不能,岂不是被闰气跌了身份?!”
“好了,有些事还不该你知道!”韩天钾不容有异地打断了韩天铄,回过身打量了一眼那颗棕红色的药丸,然后无需就水,把药丸放入口中,喉咙一动就囫囵咽了下去。
韩天铄:“大哥!”
韩天钾直直地逼视着韩忌,目光阴鸷暴戾——这个药丸他查过,可是各大药坊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韩忌则恭顺地垂下眼皮,一动不动地迎着韩天钾的目光。
韩天钾:“韩忌,你屡出齐计,我暂且信你,但我还是要提醒你暗中捣鬼的下场。”
韩忌温顺地道:“宗主若有不测,二公子与冯飞虎不会放过我,韩忌明白。”
韩天钾收回视线,转回了身去:“还有一件事要你办,你去把褒守玉带到熙日宗来。”
“那位褒夫人?”韩忌抬头,“带她来做什么?”
韩天钾微微侧过脸,锋利的视线顺着眼尾向后睨来。韩忌此人一向知道分寸,与自己无关的事从不多问,由是此时多问的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韩忌的眼睑再次垂下,清晰平稳地道:“褒守玉素有佳名,熙日宗在这个节骨眼上将她带走,未免太惹眼。”
韩天铄不屑地“哼”了一声,“都跟其余四宗打起来了,带走一个褒守玉还怕什么惹眼?”
韩天钾:“你只管去。”
“是。”韩忌顺从地应答,不再有任何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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