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宙像一个终于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玩具的小孩,几近痴魔地将目光黏在卜青岳的脸上,一刻都不舍得移开。
卜青岳紧闭着双眼,两弯清眉微微皱起。
“这个表情我不满意,再痛苦一点。”原宙说着,枯槁的五指再次加力,像铁钳一样箍住卜青岳的脖子。卜青岳双脚离地,额头与脸颊逐渐充血,听了这话,反而挣扎着扬起了一丝笑意,蔑视之情油然可见。
原宙恼怒,“你怕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韩天铄暗搓搓地滚到了原宙旁边,想要提醒他像卜青岳这种祸患还是赶快掐死为好,要玩可以拿别人玩,万一横生什么枝节,让卜青岳没死成,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可是他刚酝酿着喊出了一个“原”字,就对上了原宙横扫过来的阴冷目光,想说的话立马跟着七魂八魄一起被吓没了影。
原宙又往手上加了点力。这一刻他已经幻想了很久,现在必须要看的自己想看的绝望——出现在五大宗宗主脸上的绝望!
韩天铄看看离这边狂突猛进的何忠发,又看看不知在发什么癫的原宙,心中一阵骂娘,盘算着不如趁此机会逃进自家士兵的保护范围中,眼珠转着转着,忽然在半空中捕捉到了一只小小的飞蛾。
这只飞蛾的花纹非常奇怪,感觉不像是北地会有的品种,这让韩天铄升起了一丝丝警觉,但他不想因为一只小虫再去触原宙的霉头,所以只能继续假扮一个只会喘气不会说话的球,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小东西。可他越看,心中越惊疑,眼睛越睁越大,最后几乎怀疑这小虫子生出了心智——那小蛾子被北风吹得七荤八素,在空中沉沉浮浮的,几乎要被刮裂了翅膀,可是它却奋不顾身地逆着风使劲往前飞,中间被掀了好几个小跟头也不为所动,直奔原宙而去,仿佛原宙的头顶冒出了一簇火苗。
韩天铄不敢再沉默,“原宙大人……”
他话未说完,那小飞蛾终于贴上了原宙的后脖颈,还不如黍子大的脑袋使劲往上一冲,将口器狠狠扎入了翅膀下的皮肤!
原宙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啸,提着卜青岳的手一下子泄力,叫声像刀子一样刺入人们的耳膜。
他恶狠狠地抹了一把自己的后颈,抹到了一滴流出来的黑血。
“都、都……”他喘着粗气,脸上的表情已经无法用“穷凶极恶”来形容,含混不清地念着什么,念得咬牙切齿,浑身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眼神癫狂又暴虐,他苍白的后脖颈发出“噗嗤”一声轻响,因为战斗而膨胀到极致的血管终于破裂,爆出了红黑色的血。
原宙僵硬地扭过头,阴鸷的目光很快锁定了那只正在撤离的小蛾子,“我没找到你们,反而自己送上门了,好,我就去看看,看看你们藏到了哪里……”说罢,准备跟上那只明显有人控制的蛾子。
韩天铄快给他跪下了!
“杀了卜青岳”,和“向一只蛾子的幕后主使寻仇”,孰轻孰重,十个人里有十一个能想明白,怎么会有原宙这种不走寻常路的彪公?眼看着何忠发他们就要到了,韩天铄把自己满肚子肥肠都临时化成了泼天的胆,扑上去一把揪住了银纹黑披的一角,肝胆欲碎地嚎道:“大人!先杀卜青岳啊!还有谁比卜青岳更重要啊原宙大人!!!”
他不知道的是,对于原宙来说,飞蛾背后那一伙人的重要性还真超过了卜青岳,而且原宙想要的是虐杀卜青岳,一把掐死根本索然无味。但他的一嗓子还是成功地把原宙嚎回了一线理智,原宙想到最关键的那个小玩意儿未必肯跟都雷音一道,于是打住了要追的架势。
韩天铄的心脏狠狠砸回了肚子里,他像碰到烧红的炭一样连忙收回了爪子,还没等揩去新出的冷汗,听见远处的树林里突兀地响起了一声口哨。
一个头戴帷帽的人从树林中闪了出来,见原宙向自己看来,远远地朝他竖起一根小指。
战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有人低头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象。
韩天铄看到这充满挑衅的手势,瞠目结舌,双目险些脱眶而出,紧接着眼前黑披一闪,就见自己的保命靠山如离弦之箭一样射向了那神秘人!
神秘人整个上半身都被帷帽垂下来的白纱遮盖着,没有佩剑,也没有可以表明身份的配饰,简直干净到刻意,见原宙追来,立刻调头扎回了树林,身形快得像一阵清风,只显出一个非常模糊的轮廓。
“我是不是脑子坏了?刚刚看到有人对原宙大人竖小指?”有韩兵窃窃私语。
卜青岳瞠目欲裂,捡起掉落在一旁的“岳峙”,拄着剑身艰难起身,刚踉跄着追出几步,就被人一把扣住了肩膀。
“你要做什么?!”何忠发终于赶到了女婿身边,满身满脸都挂满了韩兵的血浆,一双爬满血丝的眼睛瞪得通亮。
卜青岳整个人被拽得晃了晃,来不及解释,竟然一掌拍开岳父的手,又要向前,随即被何忠发更紧地抓住了胳膊。
“贤婿,你这是怎么了?!”何忠发又惊又疑,自知女婿平时最守礼不过,怎地连打他手这样忤逆的事都做出来了?他猜女婿大概是没受过这等屈辱,想要挽回宗主的颜面,或者窒息太久导致神志不清,现在追上去怕是要拼死一搏取原宙的性命,于是愈发死死地把人拉住,连擒拿旁边的韩天铄也顾不得了。
韩天铄大气也不敢喘,发现何忠发把他当了个屁后,心下大喜,猫着腰一溜烟地滚到了离自己最近的韩兵之中。此时仍有宗主不忘此战的目的,正快马加鞭朝他赶来,没了家臣的保护,韩天铄觉得自己随时能被这些宗主一个飞刀取了脑袋,再也无心恋战,召集大军护卫着自己撤退,逃跑简直不要太快。
卜青岳被岳父拽得眼前一阵阵泛黑影,脖颈上渐渐浮现出触目惊心的指痕。他如被锥心,强撑着道:“可那是、那是……”
何忠发:“那是什么?”
卜青岳心口一痛,哑然失声。
那是他的女儿,何忠发的孙女,卜家漂泊在外的骨血,怀玉山谷本该珍惜的一个孩子。
但那也是一个不能再提的“死人”。
卜青岳没再回答,将“岳峙”点地,撑住自己的身躯,按在剑柄顶端的手用力到变形。他清醒过来,自知重伤在身,能不能留住一命还未必,追不上女儿也无法把女儿救出生天,于是只能不甘心地盯着一黑一白消失的方向,或许是盯得太用力,或许是失血太多,片刻后便昏迷过去。
林梢乱石间。
卜秋台的轻功已经超越了自己的极限,她在知晓代价的情况下选择再次利用闰气的特点,把握着分寸突破了自己的所能,耳朵和眼角又有要往外冒血的冲动,却迟迟甩不掉缀在身后的那一席黑披。
“他怎么还撑得住?”卜秋台暗中着急。
毒蛾是都雷音给她的,大都佐觉得此人胆大妄为,并且一身真气功夫全废,不护着点实在很容易死,于是教给她了一些小毒虫小暗器的使用方法,本意是怕她碰见来搜捕的天机使走不脱。卜秋台本人也没想到会遇见原宙,本想借雀头陂一战搞清楚天机玄有没有参与其中,从而为自己下一步行动做打算,谁知道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她不得已仓促地用上了刚刚学会的“飞虫蛊”。
一只小小的毒蛾不足以毒死原宙,甚至连麻痹他都做不到,因为高手可以凭借浑厚的内力将少量的毒素逼出体内,这一点卜秋台是知道的,所以她急的不是原宙迟迟不毒发,而是原宙居然能穷追不舍地跟她这么远——那只毒蛾在原宙刚刚极致发力过后刺中了原宙的大穴,理应堵住了血管之下赖以行气的一处经脉交汇点,再加上她与都雷音兄妹出逃了多天,没人帮原宙打磨去闰气的烈性,原宙应该支撑不了多久才对。
“没刺准么?”卜秋台心想,果然三五天学不出什么好成果。
然而事实情况并非如此,她完成得非常完美,只是看轻了原宙抓她的决心。
原宙刚刚与卜青岳大战一场,原本快油尽灯枯的身体承受了猛烈的闰气,此时正在承受类似反噬的剧痛,且他的右侧肋骨被卜青岳半数打碎,有碎骨划伤了肺部,再不处理会有性命之忧,但他却不要命似地维持着速度可怕的轻功,像一只在风中飘移的残破风筝。
在一个转角处,原宙的手抓到了卜秋台衣服下摆的一角。
我一直觉得“外孙女”、“外祖父”等词在潜移默化地将女性边缘化,因此我的书中涉及相关身份都会去掉“外”字,希望大家不要觉得奇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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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动干戈战起雀头陂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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