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夜景璀璨,车流如金色河流在脚下流淌。苏曼脱掉了醒目的红貂,穿一件黑色羊绒高领衫,坐在宽大的真皮办公椅里。她面前的办公桌上,摊着几张放大的照片——昨天老王去修漏水时,“顺手”用手机拍下的阁楼景象。
苏曼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裸色甲油在灯光下泛着温润光泽。她的目光停留在那幅画和苏白那只在照片一角、因挪动画框而显得格外红肿刺目的手上。
“笃笃笃。”
“进。”
门被推开,一阵轻快的高跟鞋声飘了进来。林薇,苏曼多年的闺蜜兼商业伙伴,穿着一身当季最新款的香芋紫套装,拎着同色系手袋,妆容精致,笑容明媚。她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毫不客气地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
“哎哟我的苏大房东,大晚上的召唤我,是又看上哪块地皮了,还是哪个楼盘出幺蛾子了?”林薇笑嘻嘻地打趣,目光却敏锐地扫过苏曼的侧脸和桌上那些格格不入的照片。
“嗯?”她挑了挑眉,身体前倾看清照片内容,笑容淡了些,“这……谁家?你新收的待拆迁楼里拍的?够惨的。”
苏曼没回答,只是将其中一张苏白那幅画的照片推到林薇面前:“看看这个。”
林薇接过,仔细端详。作为时尚买手和常年混迹艺术圈边缘的人,她眼光毒辣。
“嚯!”她短促地惊叹一声,“这光影……够猛!张力十足!谁画的?新人?这种风格,玩好了能出圈。”
她放下照片,饶有兴致地看苏曼,“怎么?苏大房东终于要进军艺术投资了?准备把这颗蒙尘的明珠从‘危房’里挖出来?”
苏曼向后靠进椅背,双手交叉,避开了林薇探究的目光:“他叫苏白。住我西苑路那栋老楼的阁楼,欠了三个月房租。”
“苏白?”林薇在脑海中快速搜索着这个名字,几秒后,眼睛倏地睁大,“等等!苏白?是那个苏白吗?美院油画系当年的天才,大二就拿过‘青艺杯’金奖,毕业作品被好几个大佬抢着要,结果……销声匿迹了的那个苏白?”
苏曼抬眼看她:“你知道他?”
“何止知道!”林薇身体坐直,表情变得认真起来,“他当年在圈子里可是个小传奇!基本功扎实得可怕,灵气逼人,画风又独特,导师都说他是十年难得一遇的好苗子。他毕业那会儿,多少画廊想签他,开价都不低。”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惋惜,“可惜啊,性子太轴,得罪人了。”
“得罪谁了?”
林薇从手袋里拿出平板,手指飞快点了几下,调出一些资料,“就是‘艺海’画廊的王老板——那个出了名势利眼的王胖子,当初想捧他,给了他一个不错的个展机会,条件嘛……你懂的,画点市场喜欢的‘行活’,风景静物美女图什么的,好卖。”
她指着平板上几幅色彩俗艳的商业风景画照片,与苏白阁楼里那幅充满力量的夜景天壤之别。
“结果这位爷,直接把人家给的‘建议’清单扔王胖子脸上了,据说当着好几个人的面说‘这是对艺术的亵渎’。”林薇耸耸肩,“得,王胖子那是什么人?心眼比针鼻儿还小。当场就翻脸了,放话出去封杀他,说他眼高手低,不识抬举。你也知道王胖子在本地圈子里那点影响力,捧人不行,踩人可是把好手。”
苏曼看着平板上的“行活”,又想起阁楼墙上那些充满洞察力的速写。
亵渎?她觉得苏白形容得挺贴切。
“后来有几个挺大的商业插画项目找他,报酬相当丰厚,画点游戏宣传图、网红插画什么的。结果你猜怎么着?这位爷,嫌人家‘肤浅’、‘没有灵魂’,要么不接,要么接了又按自己那套‘深刻’的画法改得面目全非,气得甲方直接告他违约,赔了一笔钱不说,名声在商业圈也臭了。”
她放下平板,总结道,“总之,就是把自己那条金光闪闪的康庄大道,硬生生走成了死胡同。听说后来过得很潦倒,没想到……居然窝在你那老破小的阁楼里。”她再次看向桌上那张照片,眼神里多了几分真实的唏嘘,“啧,天才的陨落,总是格外惨烈一点。”
办公室安静下来。
“所以,”林薇手肘撑桌,漂亮的眼睛里闪着八卦和探究的光,“苏大房东,您老人家这是……动了恻隐之心?还是……”她拖长语调,狡黠地笑,“看上了这位落魄才子小鲜肉的脸蛋和才华?想玩一把‘包租婆拯救失足艺术家’的浪漫戏码?”
苏曼瞪了她一眼,语气带着明显的恼羞:“林薇!你脑子里除了这些粉红泡泡还能不能装点正经东西?”
她抓起几张阁楼环境的照片,用力点了点,“你看看这地方!他的手!一个拿过金奖、本该前途无量的人,就因为不肯画那些垃圾玩意儿,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这叫暴殄天物!”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我不想人才烂在这种地方发霉!跟什么小鲜肉、动心不动心,没关系!”
林薇被吼得缩了缩脖子,但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哦~不想人才烂在阁楼里~曼曼,你什么时候这么惜才了?我记得上次那个什么美院教授想租你市中心铺面开画廊,租金谈不拢,你可是眼都不眨就让他滚蛋了。怎么对这个苏白就这么‘特别关心’,还特意查人家老底?”
她压低声音,带着促狭,“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昨天去收租,被人家专注画画的样子迷住了?还是……被那忧郁艺术家气质击中了你的……嗯,母性光辉?”
“林!薇!”苏曼气得抓起手边一份文件夹作势要砸过去,“你再胡说八道,下季度‘曼薇’联名款的预算我砍一半!”
“别别别!苏总我错了!”林薇立刻举手投降,“开个玩笑嘛!不过说真的,曼曼,”她收起玩笑,正色道,“这个苏白,就是个烫手山芋。才华是真有,但性子也是真倔,圈子里对他的评价也两极分化。你想帮他?怎么帮?替他交房租?还是直接砸钱给他办画展?他那自尊心,能接受吗?别到时候好心办坏事,人家觉得你在施舍他,再把你当‘亵渎艺术’的第二个王胖子给怼回来。”
苏曼烦躁地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脚下是繁华不夜城,脑海里却是阁楼里那片光景。一种陌生的情绪翻涌。
她想起父母留下的那个堆满“卖不出去艺术品”的仓库。那些画作最终却只能在灰尘和遗忘中黯淡无光。
她讨厌那种结局。
苏曼背对林薇,声音冷静下来,“他需要一个能安心创作的时间,一个证明自己坚持有价值的机会。”
林薇看着好友挺直的背影,知道她心意已决,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吧,我的苏大善人。那你想怎么做?免他房租?多久?三个月?半年?条件呢?总不能白给吧?就算是做慈善,也得有个名目,不然传出去,你这房东以后还怎么管其他租户?”
苏曼转身走回桌前,目光落在苏白那幅画的照片上,一个念头迅速成型。
“半年,免他半年房租。”
“半年,西苑路那地段,阁楼再破,半年也一万多……”
“条件是,”苏曼打断她,手指点了点那张画作照片,眼神锐利,“这半年,他必须好好画画!拿出真正配得上他当年金奖水准的作品!不是速写草稿,是完整的、有分量的作品!”
她顿了顿,斟酌措辞,最终以一种近乎霸道的口吻说,“就当……我投资他这支潜力股了!半年后,我要看到成果。到时候,他得画一幅大的……嗯,够分量、够值钱的画,来抵这半年的房租!”
这条件带着苏曼的风格——目标明确,利益驱动。
林薇张了张嘴,看着苏曼不容置喙的表情,最终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行,你是老板你说了算。不过……”她眼珠一转,又笑,“这‘大的’、‘够分量’的画……不会是让人家画你吧?当个现成的缪斯女神?”
“滚!”苏曼抓起抱枕砸过去,“明天早上九点,我要看到‘曼薇’下季度推广方案初稿放我桌上!现在,立刻,消失!”
林薇笑嘻嘻地接住抱枕放下,拎起手袋:“遵命,我的苏总!祝您的‘潜力股’投资计划马到成功,早日收获一幅价值连城的‘抵债大作’!”
办公室重归安静,苏曼坐回椅子,拿起苏白那幅画的照片,指尖拂过那片炸裂的光晕。
半年,一万多房租,换一个天才不被埋没的机会?
太值了。
西苑路老楼,顶层阁楼。
苏白正对着一个巴掌大的速写本,借着昏暗的灯光,快速地勾勒着。画纸上,是楼下小公园里几个追逐打闹的孩子身影,动态抓得极准。
角落里,放着半碗刚泡好、还冒着热气的方便面,冻疮的手握着炭笔,依旧僵硬疼痛。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苏白手一抖,炭笔在纸上划出突兀长痕。
“谁?”
“是我。”
她怎么又来了?
他吸了口气,放下速写本,走过去开门。
门外,依旧是那团耀眼的红。
苏曼站在门口,没进的意思,但气场迫人。她的表情比昨天更严肃,目光直接落在苏白脸上。
“苏小姐?”
苏曼没寒暄,开门见山,语气是商业谈判式的干脆利落:
“苏白,我决定了,免掉你接下来半年的房租。”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在苏白耳边炸开。他瞬间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仿佛丧失了理解语言的能力。
“条件是,”苏曼无视他的震惊,声音像是宣读合同,“这半年,你给我好好画画。拿出全部本事,画出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她锐利的目光直视苏白眼睛,带着审视和压力,“别浪费时间在小打小闹上,我要看到能证明你值得这‘投资’的作品。明白吗?”
苏白终于从震惊找回一丝神智,汹涌的屈辱和难堪随之而来。
免租半年?施舍!绝对是施舍!他想起圈子里可能的流言……自尊心像鞭子抽打。他涨红了脸,嘴唇哆嗦着,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受伤的倔强:
“苏小姐!我……我不需要这种……”
“不需要什么?”苏曼猛地打断他,凌厉气势瞬间压倒苏白的抗议,“不需要机会?不需要时间?还是你觉得我‘投资’眼光有问题?”
她上前半步,那双极具压迫感的眼睛逼视苏白,嘴角勾起冷意和讥诮的弧度,“苏白,收起你那点可怜又可笑的自尊心!你以为我可怜你?”
她的话像刀子,毫不留情地刺破了苏白试图维护的尊严外壳。
“我告诉你,我看中是你画里那股还没磨灭的劲儿!这半年房租,不是施舍,是我苏曼对你‘潜力股’的预付投资!懂吗?投资!”
“潜力股”三个字,像重锤砸在苏白心上。从未被人如此**裸地用商业化词汇评价艺术价值。感觉怪异,却又……奇异地击中内心某个点。
不是同情,是……认可?一种冷酷现实的认可?
“半年后,”苏曼看着他变幻的脸色,抛出条件,语气稍缓却依旧掌控全局,“你得给我画一幅大的。一幅够分量、够水准、能抵半年房租的画!这就是条件。”
她微扬下巴,眼神带着挑衅,“怎么?对自己才华没信心?还是觉得半年画不出一幅让我满意的‘抵债’作品?”
激将法用得**裸,理直气壮。
苏白满腔的屈辱和拒绝被堵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苏曼锐利、自信、咄咄逼人的眼睛,里面没有怜悯,只有冷酷的期待和审视。
她不是可怜他,她是在……下注。赌他苏白,值不值这一万多的“投资”。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
拒绝?他似乎找不到理由。接受?又觉得像签下了某种无形的卖身契。
苏曼满意点头,逼人气势收敛。
“很好。”她从手袋拿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塞苏白手里,“这是免租半年的书面说明,签个字,手续算完。”
苏白低头看着手中那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纸,指尖冰凉。
苏曼不再看他,转身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她忽然又停下,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她特有的、漫不经心又认真的味道:
“去买管好点的冻疮膏。画画的手,废了就什么都没了。”
高跟鞋声清脆响起,消失在楼梯尽头。
那张免租说明被苏白紧紧攥在手里,脑子里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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