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线带着凉意，从窗帘缝隙挤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条狭长的光斑。顾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趴在桌子上，脖子僵硬，浑身酸痛。
意识猛地回笼，她瞬间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昨晚……仪式……他走了吗？
她小心翼翼地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
外面一片安静，静得可怕。只有客厅墙上的钟，规律地发出“咔哒、咔哒”的单调声响。
他走了？
顾念的心沉了下去，带着一种说不清是失落还是解脱的钝痛。她深吸一口气，将门拉开一条缝隙向外窥探。
客厅里空无一人。
阳光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粒子，所有的东西安静地待在原位，仿佛过去一个月里那个高大的身影、那些温暖的饭菜香气、那些低声的交谈，都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他真的走了？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顾念扶着冰凉的门框，慢慢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她推开房门，走进客厅。视线下意识地投向玄关——鞋柜顶上，那把陪伴他而来的长剑也不见了。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顾念脚步虚软地向前挪了一步，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沙发旁……
她的脚步猛地顿住，呼吸瞬间停滞。
路西恩没有走！
他就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腿。那身银色的铠甲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高大的身躯蜷缩着，头微微低垂，暗金色的碎发凌乱地垂落，遮住了他紧闭的双眼。
他睡着了。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英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即使在沉睡中，他眉宇间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某种深重的不安。
顾念的心又酸又涩，她屏着呼吸，轻轻靠近。
“路西恩？”她蹲下身，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双紧闭的眼睛倏地睁开了。眼神从初醒的迷蒙瞬间变得锐利而警觉，如同被惊醒的猎豹。当看清眼前是顾念时，锐利的光芒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复杂情绪——惊讶、迷茫，还有一丝狼狈。
“殿下。”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立刻挣扎着想站起来，沉重的铠甲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你……你怎么睡在这里？还穿着铠甲？”她看着他眼下的淡淡青影，“你……昨晚没睡？”
路西恩的动作顿住了。他低着头，避开顾念的目光，声音低沉：“仪式……似乎并未成功。属下……不知何处出了差错，不敢擅离。”
他顿了顿，补充道，“穿着铠甲……是为了随时应对可能的归返，或者……别的状况。”
顾念看着他低垂的金色头颅，心里百感交集。仪式失败，她本该着急，本该疑惑。可此刻，看着他还在这里，一股难以言喻的庆幸瞬间涌上心头。
“没有成功……”顾念喃喃道，也慢慢坐了下来，和他一样坐在地板上，“我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她说的是实话，但语气里听不出多少焦急。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清晨的阳光一点点明亮起来。
“殿下，”路西恩眼睛直视着顾念，“骑士的誓言，高于生命。守护您直至归返，是属下的职责。若因属下之故延误了归期，致使要塞……”
“不是你的错，”顾念打断他，语气有些急，“方法是我找的，仪式是我做的，失败了也是我的问题。跟你没关系！要塞……要塞不会有事的！”
路西恩看着她急切的样子，眼睛里情绪翻涌，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抿紧了唇，将未尽的话语咽了回去。
顾念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眼底的疲惫，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算了，既然暂时回不去，那就先……这样吧。”
她撑着地板站起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问题先放一放。你赶紧起来，把这身铁疙瘩脱了，看着就沉。然后去洗个澡，换身舒服的衣服。”
路西恩顺从地站起身，沉重的铠甲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声响。
“早饭想吃什么？”顾念一边往厨房走，一边问道，试图驱散空气中沉重的氛围，“稀饭？还是面条？”
路西恩正费力地解着臂甲的搭扣，闻言抬头看向顾念，厨房的光线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身上沉重的阴霾似乎被这寻常的问话驱散了一丝，声音也轻快了些：“都好，殿下决定即可。”
“那就面条吧，快一点。”顾念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锅碗碰撞的轻响，“弄好了过来吃。”
“是，殿下。”路西恩应道，加快了解开铠甲的动作。
回归的问题暂时被搁置了，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回去”和“仪式”。生活似乎又回到了风波之前的样子。
路西恩依旧是那个尽职尽责的“家庭煮夫”，顾念也努力将心思投入到画稿中。只是，在平静的表面下，有什么东西似乎悄然改变了。
——
几天后，林沐橙连番轰炸，终于把顾念从家里拽了出来，约在楼下那家叫“静语”的咖啡店见面。阳光透过落地窗，顾念下意识地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哎呀，可算把你约出来了！”林沐橙一见到顾念就夸张地抱怨，“你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比古代闺秀还难请！”
“哪有那么夸张，”顾念坐下，点了一杯冰美式，“最近稿子赶得紧，陈姐盯得跟什么似的。”
“知道知道，大漫画家嘛！”林沐橙笑嘻嘻地点了份提拉米苏，凑近顾念，压低声音，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甜蜜，“哎，我跟你说，和弟弟谈恋爱就是爽！”
“嗯？怎么个爽法？”顾念搅拌着咖啡，随口问。
“感觉自己都年轻了好多！”林沐橙眼睛亮晶晶的，“精力旺盛，想法天马行空，带你尝试各种新鲜玩意儿，还特别会哄人开心！虽然有时候是有点幼稚啦，但那种被当成小女生的感觉……啧啧，你懂吗，念念？”
顾念笑了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嗯，你开心就好。”她不太能想象那种热闹的恋爱场景，光想想就觉得消耗能量。
林沐橙话锋一转，“哎，别光说我啊。念念，你和家里的那个大帅哥，怎么样了？”她挤眉弄眼，“朝夕相处的，就没擦出点火花？”
“橙橙！”顾念的脸腾地红了，赶紧打断她，声音带着一丝窘迫，“别瞎说，我们就是朋友。他……他过段时间就要走了。”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眼神有些飘忽。
林沐橙察觉到顾念神色里那一闪而过的低落：“啊？走？去哪啊？他不是没工作吗？”
“回家。”顾念放下杯子，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杯垫边缘，目光看向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他总有自己的地方要回，不可能一直……住我那里。”
林沐橙一愣，讪讪地笑了笑：“哦……也对哈，是我糊涂了。”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气氛一时有些安静。
这时，咖啡店老板阿哲端着一个小托盘走了过来。他是个瘦高的年轻人，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帆布围裙。
他把两份精致的抹茶慕斯轻轻放在她们桌上：“你们的甜点，请慢用。”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顾念低垂的侧脸，又迅速移开。
“谢谢。”顾念礼貌地道谢。
“谢谢老板！”林沐橙应着，随口说道，“老板，怎么每次我们来，都是你亲自送甜点过来？璐璐呢？”
话音刚落，林沐橙自己先愣住了。
阿哲被林沐橙这直白的问话弄得措手不及，手指捏紧了围裙边：“我……我正好有空，顺手。你们慢用。”
林沐橙看看老板有些慌张的背影，又看看顾念正低头认真品尝慕斯、毫无所觉的样子，眼睛瞬间瞪大，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她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带着点试探：“念念，你觉得……老板他怎么样？”
顾念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点绿色的抹茶粉，茫然地看向吧台方向：“老板？”她想了想，“唔……不太爱说话，有点内向吧。但人挺细心的，咖啡和甜点都做得不错。”
“哦哦……细心……嗯，细心挺好。”林沐橙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调，拿起勺子也开始吃自己的那份，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临走结账时，阿哲又拿着一个印着咖啡店LOGO的牛皮纸小盒子走了过来，递给她们：“这……这个，店里新烤的曲奇饼干，送给老顾客尝尝。”
“哇！谢谢老板！”林沐橙抢先接过，笑着道，“老板真是太大方了！念念，你看老板多好！”
顾念也微笑着道谢：“谢谢。”
“你们喜欢就好。”阿哲连忙摆手，看着顾念的笑容，耳根又红了。
——
三天后的傍晚，夕阳给街道镀上一层暖金色。顾念和路西恩戴着口罩和帽子，准备出门去吃新开的那家粤菜馆。刚走出小区门口，就看见阿哲拎着超市购物袋迎面走来。
顾念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想低头假装没看见绕过去，但阿哲已经看见她了。
“顾小姐？”阿哲的声音带着点惊喜，笑着打招呼。但当他的目光落在了她旁边那个异常高大、戴着口罩也难掩存在感的男人身上时，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拎袋子的手也紧了紧。
顾念被迫停下脚步，心里哀叹，只能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社交性的微笑：“阿哲？买东西啊？”
“嗯，买点日用品。”阿哲的视线在路西恩身上停留了几秒，他犹豫了一下，声音有点干涩，“这位是……你的男朋友？”
问完，他紧紧看着顾念，心提到了嗓子眼。
“不是。”顾念几乎是立刻否认，声音因为急切而稍微大了一点，连旁边的路西恩都侧目看了她一眼。她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脸更热了，赶紧补充道，“不，不是。是朋友，住我家的朋友。”
路西恩也配合地点点头，看向阿哲，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低沉：“你好。”
“哦哦，朋友啊……你好。”阿哲似乎松了口气，但看着两人并肩而立的姿态，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我们去吃饭，先走了。”顾念只想赶紧结束这场对话。
“好。”阿哲点点头。
走出几步，阿哲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身提高声音：“顾小姐！店里昨天刚推出了一款伯爵红茶千层，口感很特别，不是很甜。你有空……可以过来尝尝，老顾客……给你打半折！”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但眼神里的期待有些藏不住。
顾念无奈地转过身，扯出一个笑容：“嗯嗯，好，有时间就去。谢谢！”
阿哲看着顾念和那个高大男人远去的背影，一步三回头，直到他们消失在街角。他拎着购物袋回到“静语”，脸上带着明显的沮丧，把袋子往吧台旁一放。
店里唯一的员工璐璐正在擦桌子，看到老板这副样子，停下手里的活，好奇地问：“老板，怎么了？买个东西回来跟丢了魂似的？”
阿哲摇摇头，闷闷地拿起一块抹布无意识地擦着吧台。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问道：“璐璐，你说……一个女生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以前没见过的男生，看起来关系还挺近……这代表什么？”
璐璐停下擦桌子的手，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还能代表什么？男朋友呗！不然还能是什么？”她说完，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阿哲。
“但是……”阿哲皱着眉，“她亲口说是朋友，那个男的也承认了。”
璐璐歪着头想了想：“嗯……那可能就真的是朋友吧？或者……还没转正？”她狡黠一笑，凑近阿哲，“老板，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喜欢的女生，身边突然冒出来一个人，你受打击了？”
阿哲被戳中心事，脸一下子红了，有些恼羞成怒：“小孩子瞎说什么！快干活去！”
“嘻嘻，被我说中了吧！”璐璐笑着继续擦桌子，嘴里还哼起了小调，“老板加油哦！我看好你！”
另一边，顾念和路西恩走在去餐厅的路上。
“殿下，”路西恩开口问道，“刚才那位……是您新认识的朋友？”
顾念点点头：“嗯，算是朋友吧。他的店就在楼下，有时候和橙橙去喝咖啡，就认识了。他人挺好的，就是话不多，有点内向。”
“嗯。”路西恩应了一声，目光直视前方，语气里带着由衷的欣慰和鼓励，“殿下能多认识些朋友，这样很好。您平时工作辛劳，有朋友相伴，可以放松心情，分享乐趣，这对您有益。”
顾念轻轻“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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