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萧明昭穿着龙纹常服,端正的坐在书案后。今日讲授的课程已经结束,太傅正在收拾书卷。
萧明昭没有立刻离开,她的眉头微微蹙着,看向门口的方向,又看向许太傅。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脆:“许太傅。”
许太傅面容清秀,气质温和儒雅,他闻声停下动作:“陛下,有何垂询?”
“今日…为何是太傅来授课?摄政王呢?”她记得课程安排上,今日应是谢珩来为她讲授治国之道。
许太傅微微躬身,温声地解释道:“回陛下,摄政王府今早遣人来告假,道是王爷偶感风寒,身体不适,需在府中静养一日。故由微臣暂代今日课业。”
“哦。”萧明昭应了一声,小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在她的记忆中摄政王从不会生病,他的存在就像宫里最坚实的那根梁柱。
下了学,回到寝宫,萧明昭便对伺候她的掌事嬷嬷张氏道:“嬷嬷,备轿,朕要出宫。”
“陛下,可有什么要事?”张嬷嬷吃了一惊,问道。
萧明昭点点头:“摄政王身体不适,朕要去看望他。”
张氏闻言柔声劝道:“陛下,宫外不同宫内,人多眼杂,龙体安危最是要紧。您若牵挂摄政王,不如挑选些参茸补品,由老奴带着您的旨意前去,王爷必定能感受到陛下的心意。”
萧明昭转过身,背影透着固执:“朕要自己去。”
“陛下,这……万一有个闪失,老奴万死难辞其咎……”张嬷嬷试图再劝。
“你去叫赵无疾来。”萧明昭不再与她争辩,直接下令。
张嬷嬷无奈,只得应道:“唉……是,陛下。”她叹了口气,转身出去吩咐小太监。
不多时,身着玄甲、腰佩重剑的禁军统领赵无疾便来到殿门外,他拱手朗声道:“陛下有何吩咐?”
“你进来。”
赵无疾进入殿中,垂首敛目,目光停留在自己靴前一尺之地,“陛下。”
他再次行礼。
萧明昭走到他面前,她的身高还不及他的佩剑剑鞘。她仰着头命令道:“你蹲下来。”
赵无疾立即单膝跪地,这样一来,他的视线便与萧明昭齐平了。
“朕要去摄政王府探望摄政王,你点一队可靠的人,护送朕去。”萧明昭看着他那张冷硬的脸,下达了命令。
赵无疾立刻抱拳应道:“是!臣即刻安排。请陛下稍候片刻。”
很快,一辆并不起眼但内部布置舒适的马车在二十余名精锐禁军的护卫下,悄然从宫门驶出。赵无亲自骑马护在马车一侧。
萧明昭忍不住好奇,悄悄掀开车窗的帘子一角向外望去,这是她记忆里第一次出皇宫。
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行人熙熙攘攘,叫卖声、孩童奔跑嬉闹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鲜活却也嘈杂的生活气息。人们穿着各色衣裳,行走坐卧都没什么严格的规矩,与她平日里见到的宫人那种安静、规矩的样子完全不同。
她看得有些出神。
摄政王府距离皇宫不远,马车很快就在一座门禁肃然的府邸前停下。张嬷嬷先下车,然后小心地将幼帝抱了下来。
赵无疾上前,叩响了王府大门上的兽首铜环。门房打开门,见到门外这阵仗,吓了一跳。赵无疾亮出禁军统领的令牌和宫中通行腰牌:“陛下亲临,速去通报!”
“是是是!”门房连忙向内跑去。
萧明昭一行人刚踏入王府外院,得到消息的王府管家领着十几名仆从急匆匆赶来,见到被嬷嬷牵着的小女孩,跪倒一片:“奴才恭迎陛下圣驾!陛下万岁!”
萧明昭看着跪了一地的人,摆了摆小手:“平身,朕是来看望摄政王的,你,前头带路。”
管家连忙起身,侧着身子恭敬引路,一边解释道:“王爷晨起有些不适,正在书房静养,未能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朕知道,无妨。”萧明昭好奇地打量着王府内的景象。亭台楼阁,回廊曲折,虽不及皇宫宏大,却也极为精致考究。
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更为幽静的地方。管家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停下,轻轻敲了敲门:“王爷,陛下驾临。”
里面传来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进来。”
管家推开门,侧身让萧明昭进去,自己则和嬷嬷、赵无疾等人留在了门外,并轻轻将门掩上。
谢珩坐在书案之后,手中执笔正在批阅。一身深青色常服,未戴冠冕,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着。他抬起头,看向走进来的小小身影,唇角牵起一丝弧度:“陛下今日亲临,可是有何要事?”
萧明昭走近书案,仰起头,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谢珩:“他们说你生病了,朕就想来看看你。”
谢珩放下笔,对着萧明昭招了招手。萧明昭绕过书案,走到他身边。
“陛下今日的课业,许太傅都讲完了?”
萧明昭点点头:“讲完了,只是……作业还未誊写,等晚些回宫再写。”她说着,目光落在摊开在案上的奏折,“你不是生病了吗?怎么还在看这些?”
谢珩随手将一份刚批阅好的奏折合上:“一点风寒,不碍事。这些都是紧急军务,耽搁不得。”
萧明昭左右看了看,书案旁只有一张椅子。她仰头看着谢珩:“摄政王,你能帮朕搬一张椅子过来吗?”
谢珩看着她,轻轻笑了笑:“陛下看过了,臣并无大碍,陛下是否该回宫了?”
萧明昭微微嘟了下嘴,带着点任性:“朕还是第一次来你家呢,你就这么想赶朕走吗?”
谢珩失笑,站起身:“臣不敢。”他走到一旁,搬了一张矮椅过来,“陛下想坐哪里?”
萧明昭指了指他的旁边:“这里,和你一起。”
谢珩便将矮椅放在自己的椅子旁边。他重新坐下继续批阅奏折,萧明昭就安静地坐在他旁边的矮椅上,两条小腿甚至够不到地面,在空中轻轻晃悠。她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谢珩处理政事,气氛竟有种奇异的安宁与祥和。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仆从的声音响起:“王爷,您该喝药了。”
“进来。”谢珩头也未抬。
一名小厮低着头,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汁进来,恭敬地放在书案一角。
谢珩放下笔,端过药碗,试了试温度,然后面不改色地一口气将整碗药饮尽。仿佛他喝的不是苦药,而是清水。
一旁的萧明昭瞪大了眼睛,小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和由衷的敬佩。她想起自己每次生病,嬷嬷和宫女们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哄她喝下小半碗药。
谢珩放下药碗,小厮收起安静离开。萧明昭伸出小手拉了拉谢珩深青色的衣袖,语气里满是惊异:“摄政王,药……不苦吗?”
谢珩拿起旁边的清水漱了漱口,才道:“尚可。”
“你真厉害!”萧明昭由衷地赞叹,她简直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不怕喝药。
谢珩看着她那夸张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等陛下再长大些,或许也会像臣这般,不怕这点苦味了。”
萧明昭立刻摇头,小脸上满是抗拒:“才不会!朕讨厌喝药,以后也一定讨厌!”
谢珩并不与她争辩这种孩子气的话,他的目光扫过案上剩余的奏折,还剩一小叠。他转而问道:“陛下,您难得来一趟,可要臣陪您在府中走走?”
萧明昭的眼睛亮了起来,点头:“嗯!”
谢珩起身,打开书房门。门外,以赵无疾和王府管家为首,站了一群人。
“本王陪陛下在园中走走,你们不必跟着。”谢珩吩咐道。
“是。”众人齐声应道,停下脚步,目送两人沿着回廊走去。
摄政王府的内,移步换景,花木扶疏,亭台水榭无不独具匠心。但对于从小在更大、更辉煌的皇宫中长大的萧明昭来说,这些景致实在算不上新奇。走了一段路,她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怎么了?”谢珩低头问她。
“朕累了。”萧明昭实话实说。
谢珩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临水凉亭:“陛下,去那边坐下歇息可好?”
萧明昭点点头。
凉亭建在一方小池塘上,池中荷叶翠绿,点缀着几支粉色的花苞,尚未绽放。萧明昭趴在凉亭的栏杆上,看着池中的游鱼:“摄政王,你府里怎么也这么无聊啊?”
谢珩挑眉:“哦?陛下以为臣的府中,应是什么样子?”
萧明昭歪着头想了想,掰着手指头数:“唔~陈太傅府里很热闹,他有好几个小孙子小孙女,总是跑来跑去,吵吵闹闹的。许太傅说,他休沐时常和三五好友一起读书、赏诗、品茶。还有李太傅,他喜欢养鸟斗蛐蛐……你的府里,好像就只有书和折子,还有……和你一样不怎么说话的人。”
谢珩闻言平静回道:“每个人的性情与职责不同,所好自然也不同。臣在府中,或处理政务,或习武强身,偶览书卷,亦觉得充实。并非只有喧闹嬉戏才算有趣。”
萧明昭转过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摄政王,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谢珩看着她稚嫩的小脸,浅浅笑了一下,看向投向那池含苞待放的荷花,并不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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