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主与他的小娇夫闲散漫步,共度良宵的时候,沈夜正在和满桌文书天人交战。
华月来给他送茶水,只见沈夜从文书堆里抬起头,看她的表情幽怨且深沉:“月儿,沧溟她是不是恨我?”
华月将茶盘磕在桌子上,很想给他翻个白眼。
今日,神殿的事务其实很早就结束了。沈夜陪妹妹玩了许久,被应钟派来的侍从提醒谢衣又没去上值的事情,又被城主府送来的文书埋起来,只能认命处理。
曾经沧溟不能理事时,城里的反对派振振有词说他囚禁城主意图不轨;如今城主以身体欠佳为由将事务推给他处理,那些人不敢说城主的不是,又来对他指手画脚,真是吃力不讨好。
凭什么啊!
沈夜翻开一本文书,感觉自己的头都痛了起来:“你看看,‘本座适才大婚,接待贵客之事由神殿负责……’谢衣呢?叫他过来!”
华月眼观鼻鼻观心:“破军说要闭关造节省灵力的农耕偃甲……已经一天没出门了。”
“胡闹!城主大婚之事如此重要,他居然敢抛下公务去闭关?”
“……还带着百草谷的墨者。”
沈夜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期待的眼神看向华月:“月儿,此事还得麻烦你。”
“是,属下遵命。”华月面无表情地回答。
沈夜在心里默数三个数,然后翻开另一本文书:“神殿派人和明珠海通商建交……”
他想了片刻,提笔批示,然后将文书放在桌上:“本座听说雩风在海市小有人脉,就派他去。他若将此事办砸,让他亲自去向城主谢罪。”
华月默默咽下雩风如今是巨门祭司归神殿管的话,由着大祭司将之推给城主府。
沈夜又翻开一本文书,一边给自己斟满茶水,刚喝了一口,只听见神殿外面某处发出一声几乎能把神殿震塌的巨响。
一口茶,全喷了。
沈夜弯腰咳得面色通红,华月勉强压下唇角的笑意,帮他收拾一片狼藉的桌面。
“怎么回事?”沈夜面沉如水,瞪着赶来报信的随侍祭司,小祭司心惊胆战地看了他一眼,立刻低头观察地毯上的花纹,“是破军祭司……”
“谢、衣!”沈夜脑门迸出青筋,怒气冲冲向大门走去,连传送术都忘了用。
华月给了随侍祭司一个安抚的笑,温言让他退下,随后迈着不紧不慢的脚步也跟去瞧热闹了。
她来得不算晚,不过某些乐子人比她来得还要早。桃树枝头蹲着一只偃甲鸟,黄澄澄的晶石眼睛一闪一闪,好似某人那暗含兴味的眼神。
华月和那偃甲鸟对视一眼,随即就当没看到,目光转向一片狼藉的案发现场。
谢衣的偃甲房已经被夷为平地,几个一身烟灰的人被浓烟熏得呛咳不止,在外面用手扇风。
沈夜面对外人的时候还是很有些大祭司的威仪,沉着面色徐徐而来,瞪了一眼他的宝贝逆徒,随即开始安抚几位外来客人。
“大祭司不必担忧我等,这构想还是我先提出,也是突然有了一个新点子,想在材料上做些改动,不料出了些小差错……对不住啊对不住。”
谢衣连忙接话:“怎能怨怪两位,若说错处,谢某也得算在其中。不过这种构想还是给了我一些新的思路,我们可以这般……如此……”
沈夜又瞪了谢衣一眼,谢衣这才消声,笑嘻嘻地对他行礼:“师尊。”
当着外人的面,沈夜不想教训徒弟,便勉强说了几句招待不周的话,然后僵硬地走了,连背影都透着一股萧瑟。
夕阳西下,浓烟渐止,谢衣和他的百草谷朋友换地再战,偃甲鸟看够热闹,拍拍翅膀飞走了。
既然沈夜没有发话,那么华月默认自己已经下班,径自回转自己的住处,翻开桌上被夹了书签的书,封皮上《逸尘记》三字格外醒目。
不久后,安静的房间内传出迷之笑声。
次日,城主府的文书再一次摆在沈夜面前,沈夜翻开放在最上面的那一本。
“因神殿损毁为祭司咎由自取,不予拨付修缮费用,责令三日内复原,大祭司教徒不严,罚俸三月……谢、衣!”
紫微宫室内充斥着某人咬牙切齿的声音。
由于百草谷巨子不便久留,几个和谢衣颇为聊得来的墨者也只能恋恋不舍地告辞离开。
谢衣与他们约好下次去百草谷的行程,待送走这些人,一回头便看见自己的师尊脸色黑如锅底,仿佛心魔附身了一般。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师尊,怎么了?”
“呵。”沈夜冷笑,下一瞬一个缚咒兜头罩下,两人脚底亮起传送阵,瞬间消失在码头。
应钟和华月互相对视一眼,随即淡定如常地回头招呼属下:“散了散了。”
送走贵客,龙兵屿的生活回归平静。
谢衣是个闲不住的人,如今龙兵屿的偃甲设施趋于完善,族人安居乐业,自己和师尊也冰释前嫌,于是他也开始有了继续精进偃术,去各处游历的打算。
但是最近沈夜有意将大祭司之位传给他,谢衣公务日渐繁忙,连摆弄偃甲的时间都大大减少,更别说出去浪了。
“哎。”
批完最后一本文书,谢衣活动了一番愈发僵硬的脖子,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他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曾经造过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偃甲人,打算在回城后留在下界帮他保存偃术。
不过在他离开之前,那个偃甲人仍然不太灵便。他本也没报太大希望,便将之搁置了。
之后他回到流月城数年奔忙,迁居下界后又忙着造各种偃甲设施,乃至对外的外交活动……居然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之所以又想起这件事,是之前离珠去中原办事,看到一艘绘有自己纹章的偃甲船,询问之下发现是他二十多年前所造。但是二十年前他并未出岛,也没造过船,于是便隐约有了一些猜测。
要么就是中原有了能比肩他的大偃师假托他名,要么就是……
他决定去静水湖看一看。
说走就走,不过首先需要越过师尊这座大山。
最近小曦天天闹着要听新故事,说是再也不想听巫山神女的故事了。
沈夜于是将大部分琐碎公务都推给他,自己躲在家里看底下人收集来的下界典籍和话本故事,为小曦筛选一些他觉得不错的书目,每日惬意得很。
师尊这条路肯定走不通,不过嘛……谢衣脑子一转,计上心来。
谢衣难得连续几天都来生灭厅点卯,把正主事的公务都揽了过去。
这里本来也不是天天都有重要公务,应钟得了闲,也不急着走,好整以暇地看谢衣究竟想干什么。
果不其然,过了不到一旬,趁着大厅里没什么人,谢衣走到他面前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应钟挑了挑眉,示意他有话快说。
“应钟大人,我想出岛一趟。”谢衣将自己想要精进偃术的想法说出,“我曾经的住处存有不少偃甲材料,此次出行,我也会着意收集一些。
“只是师尊那边……”
应钟打量他片刻,随即抽了张纸,开始笔走龙蛇。
谢衣抽搐着眼角看着纸上面写的那些珍惜材料,心里止不住地抽痛,但是为了能顺利出门,倒也不是不可以。
应钟用眼角余光觑着谢衣的脸色,心中暗暗发笑。他见好就收,将墨迹晾干的纸张递给谢衣:“如何?”
谢衣木着脸干笑:“这次出门,一定为您把材料凑齐!”
“嗯。”应钟点了点头,心里想谢衣一定不会只找自己一个人,于是等过了一日转道去了七杀祭司神殿。
“瞳,谢衣来找过你么?”
“没有。”
“真的?”应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心里开始打鼓。
谢衣是自己放出去的,万一东窗事发,沈夜发起疯来不太好处理,谢衣是走了,他可还在岛上呢。
这并不是夸大其词,上次谢衣出逃,沈夜发了多少年疯来着……
他在心里暗暗啧了一声,深感单子上的材料列少了。
不行不行,他得拉点人下水。
他将谢衣的出行计划和瞳说了一遍,瞳听罢,伸出手敲了敲桌子。
“嗯?”
“材料,分我一半。”
嘶——应钟面色一变,随即迅速镇定下来,道:“何必贪我这点材料,你也给谢衣列个单子好了。”
瞳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思考片刻,同意了他的提议。
“瞒着阿夜?”
“可以拉华月下水。”
“不妥,华月不会隐瞒阿夜。”
“她会的。”
“你知道?”
“嗯。”
“等等,我好像也知道了……”
偃甲手指敲击轮椅发出细密清脆的撞击声,瞳抬起眼皮,和想到什么的应钟对视一眼,一齐展开狼狈为奸的笑容。
约定好用偃甲鸟时时通信,谢衣苦笑着收好几张列满材料的清单,作为他旷工后几位祭司为他隐瞒大祭司的报酬,趁着夜色悄然离开龙兵屿。
谢衣熟门熟路地来到静水湖,熟门熟路地打开结界,却见一只偃甲凶兽兜头罩来,谢衣连忙出刀抵挡。
他对自己偃甲的灵力回路无比熟悉,可这件偃甲却和他如今的手法有一些微妙区别。谢衣虽然看出了它的弱点,却也没有立刻切断其灵力回路,打算再观察观察。
却没想到,他没有下手,偃甲凶兽却自己停了下来。谢衣感受到与自己几乎一致的灵力波动,微微一愣,回头。
这个场景属实有些奇妙。
长相一模一样,几乎互为镜像的两个人,在静水湖门前的栈道上面面相觑。
谢衣没有开口,对面那位白衣偃师却淡淡笑了。
“欢迎回来……”
“谢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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