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钱！”
“扣钱！！”
“扣钱！！！！”
看着又一次被赶出来的男人，躲在角落里的侍童们嘀嘀咕咕了起来。
“新来的妓夫虽然看起来很恐怖，但是真的好可怜啊……”
“是啊是啊，听说是被物生先生买回来的，但是对他也太苛刻了吧……”
“我们，我们要不要帮帮他呀？”
“诶？他，他会不会觉得我们多管闲事啊……”
“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就这么看着吧。”
“那，那我们试试？”
年幼的孩子们你拉着我，我拉着你地走到男人的身旁，这样大的动静妓夫太郎自然不可能没发现。
原本正蹲在门外心底暗暗不爽的恶鬼不耐烦地抬起头来，那恐怖的表情搭配上阴沉的外貌着实把孩子们吓了一大跳。
“干嘛啊？”
“噫！”女孩们吓得一哆嗦，眼泪就快要夺眶而出。
看着这一幕，妓夫太郎就本能地开始头疼。
一想到里面的人要是听到哭闹声，估计又要扣他钱了，别管是不是他的错，那个男人反正都会怪到他的头上。
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几天妓夫太郎听到最多的话就是“扣钱！”两字，明明只要他和妹妹两个人一起还债，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能还完，但那个该死的人类就好像找茬一样，各种挑刺，但凡有一点不顺心就会在他的债务上又添一笔。
刚开始妓夫太郎还试过反驳，但在被单方面碾压之后，他也只能憋屈地闭上嘴继续干活。
“那，那个……”站在最前面的弥生鼓起勇气。
“你是不是不太了解物生先生的喜好呀……”可怜的女孩双腿都在打颤。
“哈？他的喜好？！”妓夫太郎哪里了解过那家伙的喜好，虽然万物生有嘱咐过让他去问问这些小崽子，但他哪有那个好脾气去请教。
“果然不知道呢……”
“是啊，怪不得物生先生会生气……”
“……”
女孩们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那个，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和你讲讲，这样就不会被物生先生呵斥了！”或许是因为以前也经历过同样的情况，女孩们的态度热情了不少，看起来没有原本那么害怕了。
这种待遇对于妓夫太郎来说非常新鲜，新鲜到连自己被孩子们簇拥着进了另外一个房间都没有回过神。
“……你们不怕我吗？”恶鬼沉吟半响，迟疑地问出了声。
“诶？虽然妓夫哥哥看起来和大家都不太一样，但是不可怕哦！”扎着低马尾的女孩脸上洋溢出可爱的笑容。
“不过一开始总是不说话确实有一点点吓人啦……”旁边腼腆的栗发女孩挠了挠脸颊，好像对于自己之前的误解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但是果然最可怕的还是物生先生对吧！那些大人物们都没有物生先生恐怖！”性格相对活泼的双马尾女孩定下结论。
“是这样没错，但是尤美子你小声一点啦！鹤子姐姐听到会不开心的！”弥生急忙捂住了同伴的嘴巴，这里的大家都知道鹤子姐姐最听不得别人说物生先生坏话了。
“好嘛……”尤美子撇了撇嘴一把握住妓夫太郎的手，真诚的眼睛里闪烁着亮光，“妓夫哥哥！我和你说，物生先生超级讨厌入寝时开着窗！所以你千万要注意，每天晚上临走的时候帮先生把窗关好来，第二天一早再去打开！”
“而且物生先生很讨厌别人不回答他的问话，所以无论如何请不要一声不吭！”
“还有还有，物生先生很不喜欢肌肤接触，所以更衣和沐浴从不让人在旁边伺候。”
“对啦，物生先生特别喜欢抽烟，所以每天都要记得帮他把烟草补齐，再把烟灰倒干净！”
“物生先生还很喜欢把看完的账本弄得乱七八糟的，所以妓夫哥哥你要记得帮他分类收拾好哦。”
“他还很讨厌……”
女孩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妓夫太郎耳边回响，每一条每一句都详细得煞有其事，让他居然觉得这些人类没有在耍他。
越往后听，这种感觉就越深刻。
因为其中不少事情都是他这几天真的干过的，妓夫太郎当时还觉得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扣钱简直莫名其妙，但这么听她们一讲，居然莫名觉得确实是他做事太粗糙了。
啧。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吧？他妓夫太郎压根就没有这样伺候过别人，何况还是这种龟毛到极致的男人。
不是他说，一个男人怎么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喜恶啊？！
正当他们这边正嘀咕得起劲时，屋外的走廊上便传来了鹤子略带兴奋的传话声。
“物生大人！有事需要您决策——”
“唰啦——”
木门被拉开了，男人低沉的声音随即响起。
“啊？鹤子你自己决定就好了吧。”
“不不，这次有一位很美丽的女孩被卖到这里来了呢。”
“那就按照规矩安排。”
“不只是这样啦，物生大人您来看看吧，是难遇的美貌，可以培养成花魁的那种！”
“啊……带路吧。”被打扰休息的男人似乎有些不情不愿，但最后还是决定去看看。
毕竟要为蕨姬离开后的接班人考虑考虑。
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声越来越远，但是这并不妨碍屋子里的游女侍童们知道来了一个新人。
“听鹤子姐姐的语气好像真的是个大美人诶……”
“是啊是啊，好想去看看啊……”
“呐呐，弥生，我们去偷偷瞧一眼吧，就一眼！”
“可是物生先生会生气的吧，我们还没有干完今天的活呢……”
“是，是啊！我的楼梯还没擦完！惨了惨了，要挨骂了！”
“唔！蕨姬花魁的衣服我也还没洗干净！完蛋了，尤美子，我先走了！”
“啊，这么一说……我还要给游女姐姐们整理房间。”
一时间，原本还叽叽喳喳抱作一团的女孩们就如同离巢的小鸟一般，急急忙忙地离开了房间，独留尤美子一人与妓夫太郎两两相望。
“那，那个，妓夫哥哥也该回到物生先生身边了吧！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好不好嘛好不好嘛！”活泼的女孩眼里闪烁着期盼，可怜巴巴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希望他能带上自己。
“……”妓夫太郎完全不想答应，和人类待在一起只会让他感觉到不适。
于是男人默不作声地挥手打发了这个精力旺盛的人类小孩，自己一个人佝偻着背脊走下楼去找那个龟毛的债主。
烦死了，大白天还要伺候这家伙。
——
“这位就是新来的孩子，名叫雏鹤。”
鹤子拉开木门将万物生引进屋内，嘴里为他介绍道。
只见一位身材姣好的女子端坐在那里，眼角的泪痣为她有些清冷的脸庞添上了几分魅惑之意。
是个不错的好苗子。
这边万物生打量着女子，另一边雏鹤也试探地观察着眼前这人。
这个老板似乎没有那么简单，肌肉非常健壮，气势也不同常人，她甚至分辨不出来他与天元大人孰强孰弱。
不仅仅是这些，一路上她跟着鹤子从屋外进来这里，虽然并不远，但却看得出来室内的窗户几乎都是封闭的，若非还有灯光照明，这屋内必然是昏暗一片。
如此环境简直是最有利于鬼生活的地方了。
也正是这样，她一时无法依靠太阳这一条件判断眼前这个男人是否是鬼，但无论如何，雏鹤心里都留了个心眼。
【之后重点调查他吧。】
“年纪大了些。”男人挑剔地沉吟半响，最后还是皱起了眉头。
不能怪他过于挑剔，这年头的花魁往往都是从小培养的，无论是三味弦还是歌舞，都是只有日积月累才能出彩的本领。
而像雏鹤这般已经过了十八岁的女子，再想培养实在是有些困难。
何况一个游女屋只能有一位花魁，等他将蕨姬的利用价值榨干之后，雏鹤也早已过了花魁最合适的年纪。
除非……
想到这个念头的万物生目光微微闪烁，有些意动。
“先跟着其他人学习技艺吧。”万物生看了看身旁的鹤子，示意她将人带下去。
“是。”鹤子恭敬地伏身应下，然后招了招手让少女随自己下去。
“唰啦——”
“啊……”
正打算敲门进去的妓夫太郎迎面遇上了二人，他的目光扫过鹤子身后陌生的女人，不知为何有点生理性的厌恶。
【这女人身上的味道……】
似有若无的味道转瞬即逝，妓夫太郎愣愣出神的模样引起了万物生的注意。
“妓夫太郎，愣在那里做什么。”
男人低沉的嗓音打断了妓夫太郎的沉思，他抬眼看向屋里站着的男人，微微退开几步让两人出来。
“啊，谢谢。”鹤子朝他道谢，随后便领着女子走了出去。
雏鹤与男人擦肩而过时抬眼匆匆瞥过男人的脸庞，那是一张非常阴沉的面孔，黑斑占据了大部分的视野，那双金黄色的眼睛里似乎透露着些许奇怪的戾气。
【这个人……】
雏鹤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事实上也没有时间让她停留，她快步跟上鹤子的脚步，往楼上走去。
“怎么？对她很感兴趣？”万物生慢悠悠地从屋里走出来，目光落在了门旁站着的家伙身上，他那副愣愣盯着女人背影出神的模样简直就像中了邪。
“……没有。”
“嗯，那就跟我回房吧。”男人似乎并不是很在意他的回答，抬步往楼上走去。
妓夫太郎一声不吭地跟在他身后，他本就不是个爱说话的性格，不过好在万物生也没有想要和他搭话的样子。
居室里的窗户仍旧是关着的，没有阳光照进来。
妓夫太郎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些人类女孩说的话。
【所以你千万要注意，每天晚上临走的时候帮先生把窗关好来，第二天一早再去打开！】
拜托，要他一只鬼白天的时候给这家伙打开窗户？！！他又不是脑子坏了！
那边坐在伏案前翻看着账本的男人并不清楚这家伙心里在想什么，手底下的账本没什么太大的问题——除了收益下滑以外。
万物生有些心烦地深吸了几口烟，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他本来就是想找个地方安顿下来，顺便用手里不多的钱再赚点养老费，但是谁能想到做生意压根不比管理基地简单啊。
万物生开始想念自己那个万能的副将了。
这边男人一点点核算着账本上的名目，在手边的纸上记录下需要缩减成本的位置，那边的妓夫太郎坐在旁边时不时地接住男人乱扔的账本，把它们整理好堆放在地上。
【减少菜品份量（摆盘精致点）】
【列明不同服务时长和内容，分档次安排套餐价格（适当做会员制优惠）】
【实施预约制（长期目标）】
【修改游女服饰款式（有钱再说）】
【找个阴天花魁道中（提高影响力）】
密密麻麻的计划写满了白纸，唯有最后一条被男人用笔重重地画上了圈。
【收购荻本屋（鲤夏花魁似乎有离去的消息，可以试着收购，将雏鹤捧作荻本屋花魁）】
“得找个时间接触一下荻本屋的老板了啊。”
万物生喃喃自语着。
据他所知，荻本屋最近消失的游女林林总总起码有七八个了，再加上花魁后继无人，应该能试试这个计划。
随着男人手边的账本逐渐减少，天也渐渐暗下来了。
外面的灯火逐渐亮起，白日里略显清冷的游郭热闹了起来，男人与女人们喜笑晏晏地寻欢作乐。
一切皆如往常一般，没有什么异样。
万物生将窗户打开半个身体倚靠在窗边，目光似乎有些意有所指地扫过远处的屋顶。
【鬼杀队的？】
男人闭上了眼睛享受着烟草的香味，掩饰了眼底那一抹一闪而过的探究。
那副闭目养神的模样在妓夫太郎看来似乎没什么奇怪，他不是很乐意和这个男人待在一个屋子里。
可惜的是，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他只能坐在这里，等待着男人下一道命令。
“鬼杀队的事情，你了解多少。”
低沉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屋内。
妓夫太郎下意识朝男人看去，只见万物生依旧是那副闭目养神的懒散模样，就连那原本凌厉充满攻击性的眉目都柔和了不少。
【突然这么问……】
妓夫太郎有点摸不准男人的用意。
想听到他说好话？还是坏话？完全看不出来啊。
于是妓夫太郎选择了最稳妥的回答。
“他们是按阶级划分的，似乎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个阶级，在这之上就是柱，具体有多少个就不清楚了。”
“柱吗……”万物生喃喃自语，隐约间脑海里似乎出现一道浑身带血的身影。
【那是柱吗。】
罢了，管他呢。
“那妓夫太郎你怎么看待人类的？”
男人睁开眼睛站稳身子，慢步来到他的身边坐下。
过于浓郁的人类气味让恶鬼有些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最近这些天他和妹妹都没怎么进食，饥饿感从停止进食之后一直如影随形，虽然短短几天还能忍受，但若是一个人类就在眼皮子底下靠近，就算妓夫太郎再如何忍耐也会想要吃了他。
但是……如果妓夫太郎胆敢对面前的男人动手，他可以保证，自己活不过今晚。
【晦气！】
恶鬼咬了咬后槽牙。
“妓夫太郎，我在问你话。”男人不耐烦地用烟杆敲了敲恶鬼愚笨的脑袋。
【啧！】
妓夫太郎咬牙切齿地回复道。
“食物！”
他挑了个中肯的词汇，尽量绕开所有陷阱。
“食物啊，好像确实是这样。”万物生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是很满意。
【烦死了，他要问到什么时候。】
妓夫太郎的耐心也快告罄了，可偏偏他又不能表露出来，这种糟糕的情绪就好似高压锅里被盖住的蒸汽，无处安放。
“那这个是你变成鬼之后才有的？”
男人的气息以一种难以推拒的速度逼近，莫名的压迫感让妓夫太郎下意识地抬起来头。
只见烛火下，男人目光如炬地看着他的脸庞，那双银灰色的眼睛里是他的倒影，有那么一瞬间，妓夫太郎居然感觉自己被对方珍视着。
是错觉吧。
那双眼睛一直都如此深不见底，每每细看都会让人感觉下一秒会沉溺进去一样。
那双布满厚茧的手掌撩拨开遮挡了视线的头发，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那半张布满黑斑的脸庞，动作不轻不重，却让妓夫太郎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万物生只是注视着那块黑斑，没有注意到恶鬼那微不可查的不自在。
从第一次见，他就对这个很感兴趣。
它不像是普通的胎记。
一般的胎记万物生也见过一些，红色的，肉粉色的，红褐色的，青色的，这些都很正常。
万物生也看过黑色的，但却并没有见过如此边界分明、颜色纯正的。
形状也很漂亮，就像脸颊上开了一枝梅花。
男人看得仔细，却让妓夫太郎越发感觉到羞辱。
【他在嘲笑我吗？！那种目光！他凭什么？他这种生活在温暖被窝里的人凭什么嘲笑我？！轻轻松松拥有无瑕的皮肤，轻轻松松拥有将近六尺的身高，轻轻松松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该死！该死！！】
妓夫太郎几乎愤怒到不可自抑地颤抖，他嫉妒着眼前这个人类，嫉妒到恨不得杀了他。
这一刻理智似乎消失了，恶鬼仇恨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
万物生看着手下浑身颤抖的恶鬼，那道嫉恨的目光如此刺眼，就好似无波的湖面上亮起了一束光。
【这不是变得有趣起来了吗。】
男人不仅没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反而难得地笑出了声。
那爽朗愉悦的笑声让妓夫太郎回过神，原本那因为被羞辱而产生的恨意消退，明白自己做了什么的恶鬼心底升起了无尽的不安。
【他这是什么意思？】
恶鬼张了张嘴想要如往常在鬼王身边那般告罪，却不知为何迟迟开不了口。
明明只要道歉就好了不是吗，无论是不是他的错，道歉就可以了。
但妓夫太郎此刻却说不出一句话。
“不吓你了。”恶鬼的惶恐不安被万物生看在眼里，达到目的后的男人心情愉悦得不行，自然也没有想要为难他的想法。
“刚刚是我冒犯了，你不要在意。”男人宽厚温暖的手掌按在恶鬼的头上轻轻揉搓。
“保持刚刚那种态度就行，不要总是一声不吭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又不是我的傀儡。”
万物生从来都不是一个专治独/裁的人，相反，作为首领，他在长平基地里接受到的都是来自属下和百姓们最真心的敬意。
或许他确实不是个脾气好的家伙，也总是以武力强大的面貌示人，但他对待自己人从来都是真心实意的。
即使妓夫太郎只是万物生短暂的“下属”，也不会例外。
手掌上男人轻柔的力道确确实实展示着他的好心情，妓夫太郎心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有些酸酸的。
【对于他们来说，自己如何都无所谓吧，这个时候说什么漂亮话啊？！】
强者才不会在乎弱者的意愿，他是这样，无惨大人也是这样。
像万物生这种层面的人，怎么可能会在乎他这种蝼蚁的感受。
许是看出了妓夫太郎抗拒的态度，万物生悠悠地叹了口气收回了手。
“刚刚的话也不是在羞辱你，我只是单纯好奇而已，如果不想回答也没关系，我的命令并不是绝对的。”
【骗子。】
“今晚你就先回去吧。”
直到退出房间合上木门，妓夫太郎的脑海里依旧回荡着男人的声音，明明是那么虚伪的话术，他却没有办法忘怀。
【疯了吗，人类那种伪善的模样自己不早就见识过了吗……】
【明明前一秒嘴里还是关切担心，下一刻却可以带人来到家里，举起火把将他可爱的妹妹烧焦！】
【不要被骗了！不要被骗了！】
【人类这种东西！恶心至极！！！】
唔，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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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雏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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