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测试已经推进了两整天。
此刻，我们已经完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因为，医疗中心的前台，已经挂上了刺目的红色倒计时——邓布利多诅咒压制极限还剩36小时。
虽然邓布利多教授身边有贾斯帕的情绪安抚、有灯塔医疗团队的支撑、甚至有圣芒戈的技术援助，但安东尼和其他治疗师的联名警告犹在耳边：“不能再拖了！戒指源头不灭，技术团队对诅咒的压制，随时都会崩溃！”
这份压力自然而然传导给了技术团队。
模拟器调试阶段，有几次不正常的“人为数据丢包”导致了无用且极其浪费时间的返工，vital对此怒气冲天，他向查尔斯申请了许可，将整个技术团队以近乎军事化的效率组织起来。
工作人员根据工作习惯和专业门类，被强制分为三个班次，严格执行八小时工作、八小时强制休整的节奏。并且，所有岗位都必须点对点完成工作思路、责任边界与风险告知的无缝传递。
由此，每八小时整点，一份凝结了本班次所有关键进展、问题汇总和下一步计划的技术简报，都会准时推送至相关技术人员的终端。而每一次换班，都伴随着长达半小时——高强度信息轰炸式——的交接。
这一切，如同一场在深渊边缘进行的精密接力。实验室的空气里弥漫着臭氧、魔力溶剂以及金属导丝通电后的氧化气味，整个大楼，似乎都充斥着濒临极限却依旧被强行维持的秩序感。
我经过一轮八小时医疗间休眠后——尽管那被卡伦医生形容为昏迷——再次踏入了风暴眼。巧合的是，我踩上了Vital早班同步的节点。他的雀跃、兴奋，以及技术宅特有的喋喋不休，都被重压的责任与紧迫的时间节点给硬生生压回了身体里。他只是抬眼与我打了个招呼，便立刻沉浸于交接班的紧张工作之中。
我径直走向已经默认属于我的“王座”——主控席位边上那张视角最好的高脚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成了我的专属地盘——点开最新一个班次的实验结论和工作小结，开始着手处理一组关乎最终力场稳定的参数。
在最近的一轮实物测试中，一块模拟灵魂碎片的金属载体被置入了设备的核心区域。核心装置执行湮灭任务时，狂暴的灵魂撕裂能量几乎冲破约束力场，实验室的警报凄厉地嘶鸣了数秒才被强行压制。虽说在试验的最终，那块模拟灵魂已经被成功“湮灭”为一片虚无的、无害的尘埃。但这种能量约束的不稳定性，依然是必须修正的。
八小时在高度专注中飞逝。到了Vital班次结束的时刻，Konrad准时出现在主控位。两人立刻投入了又一轮工作交接。
我的全副心神沉入那片由公式和能量流构成的微观宇宙。只在八小时简报递到眼前时，扫了一眼vital的新助理做好的工作总结，在需要我确认的地方签下了名。
不知不觉，又一个八小时过去了。Konrad的班次也走到了尾声。
在这八小时里，经过算法完善与设备调整，我们又协同完成了一次模拟件实测，这一回，实验室的警报声，如同我们期待的那样，没有响起。工况完全可控！
全场人员的欢呼与掌声，将那一撮被湮灭的尘埃扬了起来，纷撒于无形。
Konrad几乎是兴高采烈得完成了本班的简报草稿，签上了自己的电子印章，然后，将需要我确认的关键部分发送到了我的台面。
“您看一下。如我们所愿，目前进展顺利。”
我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推演里——一个魂器已经能够轻松搞定，但是…万一…魂器能量场再强一些（苹果更大些）会如何？如果目标不是一块安静的模拟金属，而是一个真正充满邪恶意志的魂器呢？如果湮灭过程中，它像一颗被碾碎的毒苹果，飞溅的“汁液”（灵魂碎片）并非无害，而是彼此共鸣、互相吸引，甚至试图在毁灭的瞬间完成某种邪恶的“补完”呢？那些在模拟中一闪而过的、如同幽灵般的能量畸变波纹，会不会就是连锁反应的开端？
我几乎是无意识的接过了konrad递来的文件，落笔完成了电子签名——我完全忘记了，这是我今天签署的第二份八小时简报。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二十分钟？
实验室那扇厚重的、平时极少在非交接时段开启的主动隔离门，无声地打开了。视线的余光里，走廊灯的暖色调辉光撒了进来，在实验室门口投下一块淡黄色的平行四边形。
紧接着，一股带着威压的魔力场瞬间冻结了实验室的空气。四下里突然安静了，所有正在低声交流、准备交接或专注于收尾工作的技术人员，都暂停了手上的动作，如同被施了集体石化咒。
我被突如其来的寂静打断了思路，抬头一看，是查尔斯。父亲站在门口，朝实验室里观望。
其实父亲是极少关心具体技术问题的，除非现场出了差错，否则他一般都靠听取总结汇报进行遥控指挥。毕竟……作为查尔斯集团的最高实权者，以及灯塔的最高决策者，他有无数的跨国并购案、战略联盟谈判和全球资产调配需要他亲自坐镇。再叠加上最近半年闹得纷纷扬扬，还没彻底停歇的舆论征战和商业倾轧，这位日理万机的领导者，根本没有那个闲工夫关心具体的技术节点。
然而，此刻，他亲自来了。
Konrad脸上瞬间绽放出“里程碑汇报”的振奋光芒，当装配条线的组长下意识地伸出手臂、做出“这边请”的引导姿态，当所有在场的工程师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流露出“等待检阅”的混合着疲惫与一丝自豪的神情时，我完全理解。我们都顺理成章地认为，父亲是专程为那份宣告成功的简报而来，是为这个关键的“milestone”进行现场确认。
Konrad已经端起自己的终端迎了上去，装置装配，算力支撑，子项构架的小组长根本不需要招呼，全都自动跟上，张口就直接开始汇报工作进度。
我实在有点累，懒得挤进人墙去听他们复述那些我都知道，甚至是亲自经手了好几轮的数据。唔，也多少仗着自己是查尔斯家的小孩——而且这地方又没有我的实职——干脆托着下巴，隔着人群看着查尔斯阁下被团团围住，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听着汇报，偶尔颔首点头。
查尔斯没给汇报人留太多时间，当Konrad言简意赅的讲完了工作情况，父亲抬脚走了几步，他拨开了众人……就在我们都以为他会走去实验室中间，去看一眼装配完毕的装置时，他居然转头笔直向我走来。
Konrad的喜悦凝固在了脸上，又随着查尔斯的行进方向转为了困惑。装配条线组长脸上还闪烁着期待被肯定的神情，伸手的“邀请”老板查看装置的姿势都没来得及收回，而我也是结结实实的一愣。
不管怎么说，见各个组长跟着围过来，我赶忙端正了坐姿，把主控台的主要界面点了出来。做好了汇报工作的准备。
可还没等我开口，查尔斯一把摁住了我还握着电子笔的手。
“你为什么在这儿？”父亲垂下视线打量了我两眼，语气平静极了，“解释。”
我脑子里属于情商与察言观色的那一个部分——在高强度脑力工作的时候显然掉了线。愣了两秒钟都没判断出他的语气和姿态到底是想让我去做什么。
两叠还带着设备余温的打印纸被他啪一下摔在我面前——这位尊敬的查尔斯阁下刚刚审阅的、连续两份八小时简报的签署栏里，清晰地烙印着同一个名字的电子签名：Zoey
“两份签名？Zoey Prince！这意味着……你这个本应在强制休整后，只工作八小时就必——须——得离开的“核心保护对象”，在技术团队强制轮换的掩护下，偷偷透支了整整一个轮次。”
啧，被父亲一脸严肃的喊全名……好像是我自己大意了……
“父亲……”我企图解释一下任务的紧迫，以及提高装置可靠性对湮灭魂器工作的重要意义。
“闭嘴！够了！我说足够了！”这一回，父亲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极地寒风，他扣住我手腕，近乎粗暴得把我从高脚凳上“拖”了下去。
我完全猝不及防，经历了太多消耗的身体根本无法抵抗，一个踉跄，直接兜头栽了下去。膝盖磕到蹬脚，剧痛令我眼前一黑。
我一直本能地收拢在背后的那对巨大羽翼，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翅膀尖被主控台的边沿一挂，几根长长的初级飞羽，如同被无形之手折断，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就像一只狼狈的，与鹰隼打了一架的斑鸠似的，落了好几根毛。
我抽了几口冷气，挣扎着爬起来，刚想自嘲一番，说自己像只被数据红隼打败的山斑鸠。就听到了安东尼的惊呼。
“佐伊！你的羽管！”安东尼那一贯温和的声音，居然带上了撕裂般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他从人群后冲出来，“你在……换毛？”
借着查尔斯搀扶我的手，我重新站直。安东尼扑过来，伸手检查了一下我的翅膀。其中一根羽毛的根部，有一根刚刚生长出来的新生羽管，此刻暴露在实验室冰冷的灯光下——它不再是健康时深邃的墨黑色了，而是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浅灰，甚至在边缘出一种接近枯槁的灰白。
查尔斯也看到了那飘落的羽毛和异常的羽管。他深海般沉静的情绪此刻似乎被撕开了一道裂痕，“佐伊，希望你不要……主动实践爱丽丝那该死的预言。”
作为资深治疗师，安东尼对魔法生物的知识储备相当丰富——虽然我只是罕见的巫师返祖了羽蛇血统，但是，羽蛇一族最重要的生命特征之一便是：只有在生命力极度衰竭、濒临死亡或者即将进入漫长而危险的“重生”周期前，它们才会出现羽毛脱落、新生羽管色泽暗淡褪变的状态。
被查尔斯那冰冷得如同实质的目光扫过，安东尼和意识到我“偷跑”了整个轮次的Konrad，都如同被冻僵般僵立在原地整个实验室的氛围，被这几根轻飘飘落地的羽毛和那一小截灰败的羽管，彻底搅成了凝固的、令人窒息的坚冰。尤其是安东尼，神情里写满了震惊、后怕和无声的恐惧。
查尔斯深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在死寂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沉重。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恢复了某种可怕的平静，但这平静比之前的怒吼更令人胆寒：
“我不想在此刻追究任何人的监护责任。”他的目光如刀锋般划过安东尼和Konrad，最终落回我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安东尼，带她下去。强制休眠十个小时。全程监护，确保她进入深度无梦睡眠。”
然后，他的视线再次落在那截灰败的羽管上，眼神深处是无法掩饰的痛楚，一字一句，清晰而沉重地砸向我。
“佐伊，回去休息。这种损伤……是不可逆的。”
这位克制冷静的领导人，刻意加重了最后一个词，他的目光停留在那根被安东尼强调出来的灰白色羽管上，眼神深处，是一丝带着悲伤的恐慌。
然后，他转向主控台，Konrad已经脸色惨白了。
“调试暂停。”查尔斯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愤怒更令人窒息，“所有人，原地休整两小时。湮灭任务，倒计时24小时后，正式开始——”
爱丽丝说的三周？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影子的预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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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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