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列车与蜘蛛尾巷的夏日 (1976年6-8月)
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喷吐着白色的蒸汽,在六月的阳光下驶离霍格莫德站台,载着结束了O.W.Ls考试、心思各异的学生们驶向两个月的暑假。车厢里充满了解脱的喧闹、交换家庭住址的喊声和对假期计划的畅想。
阿蒂·菲尔德靠窗坐着,栗色的卷发被微风轻轻拂动。她身边是莉莉和玛丽,三人分享着一盒巧克力蛙,但阿蒂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淡粉色的眼睛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苏格兰高地景色,翠绿的山丘和明镜般的湖泊本该让她心情舒畅,可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车窗冰凉的玻璃,思绪却飘回了城堡那条被夕阳与阴冷撕裂的回廊,以及那个彻底凝固在阴影里、散发着比黑湖深处更刺骨寒意的背影。
“泥巴种(Mudblood)”。
那个词,像一枚淬毒的冰锥,在她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反复凿刻,每一次回想都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翻涌的恶心感。她无法将那个在冰冷湖水中死死抓住她、嘶吼着“蠢货!不要命了吗?!”的西弗勒斯,与那个倚在石柱旁、用黏滞醉意的声音吐出如此污秽词汇的西弗勒斯重叠起来。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他甚至连头都不屑回一下。彻底的漠视,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清晰地划下了一道鸿沟。
“阿蒂?”莉莉温和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的南瓜馅饼再不吃,就要被玛丽偷偷吃光啦。”莉莉递过来一块馅饼,绿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她知道阿蒂和西弗勒斯之间发生了什么,斯拉格霍恩办公室的冲突和之后阿蒂的沉默都说明了问题。作为两人共同的朋友和邻居,莉莉夹在中间,心情复杂。
阿蒂接过馅饼,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哦,谢谢。我在想……蜘蛛尾巷的野薄荷是不是该长疯了。”她试图将话题引向轻松的家常,但语气里的飘忽没能瞒过莉莉。
莉莉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阿蒂的手背:“夏天很长,阿蒂。有些事……需要时间消化。”她没有点破,但意思明确。玛丽也用力点头,递过来一只画片上跳个不停的邓布利多巧克力蛙:“给,甜食专治不开心!”
阿蒂看着巧克力蛙在玛丽手中徒劳地挣扎,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车厢里凝滞的空气似乎也松动了一些。是啊,夏天很长。她需要远离霍格沃茨,远离那些绿银色的领带和冰冷的地窖阴影,回到那个虽然破败却熟悉的蜘蛛尾巷,用家里药剂店消毒水的味道和妈妈烤糊的司康饼气味,冲刷掉这个学期积累在心头的阴霾和……那个挥之不去的、令人心寒的背影。
蜘蛛尾巷的夏天,空气一如既往地带着河水与铁锈混合的沉闷气味。阳光艰难地穿透工业城镇上空常年不散的薄霾,落在坑洼的鹅卵石路面上。
阿蒂换上了轻便的麻瓜棉布裙,帮着父母在小小的“菲尔德药剂与家庭护理店”里整理药材、擦拭玻璃瓶罐。熟悉的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味道包围着她,让她感到一种脚踏实地的安稳。她刻意避开了巷子深处斯内普家那扇总是紧闭的、油漆剥落的门。她知道他回来了——偶尔在傍晚,她能瞥见二楼那扇窄小窗户里透出的、摇曳不定的微弱烛光,像他本人一样,阴郁而封闭。
一天下午,阿蒂抱着一大捆刚晒干的薰衣草从后院走进店里,栗色的头发上沾了几根草屑。店门被推开,门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下午好,菲尔德太太,我需要一些……白鲜香精。”一个熟悉又略显局促的声音响起。
是莉莉·伊万斯。她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淡黄色连衣裙,红发在脑后松松地挽着,脸上带着夏日晒出的点点雀斑。
“莉莉!亲爱的!”菲尔德太太热情地招呼,“阿蒂,快把新熬好的那瓶拿给莉莉!”她转身去取药。
阿蒂放下薰衣草,从架子上取下一个小巧的琥珀色玻璃瓶,递给莉莉:“给,妈妈昨天刚做的,效力最好。”
“谢谢。”莉莉接过瓶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玻璃壁,目光在阿蒂脸上停留片刻,带着点犹豫,“呃……佩妮不小心打翻了熨斗,烫伤了手……妈妈让我来买点。”她解释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像是下定决心般飞快地补充了一句,“西弗勒斯……他把自己关在屋里,几乎不出来。托比亚叔叔他……”她没说完,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绿眼睛里闪过一丝无奈和忧虑。蜘蛛尾巷的邻居们都知道托比亚·斯内普的酗酒和随之而来的恶劣脾气。
阿蒂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低下头,假装整理柜台上一小堆晒干的雏菊根,淡粉色的眼眸盯着那些扭曲的褐色根须。关于斯内普家的信息像一块沉重的石头投入她努力维持平静的心湖。那个词带来的刺痛感再次泛起,但底下似乎又混杂着一丝更复杂、更让她烦躁的情绪——是担心?不,她才不会担心那个说那种话的人!可……那扇紧闭的门和几乎不露面的身影,又让她无法控制地联想到黑湖边他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唇线。她用力捏碎了一小段脆弱的根须。
“哦……”阿蒂最终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把碎掉的根须扫进垃圾桶,“希望佩妮的手快点好。”她把话题牢牢钉在伊万斯家。
莉莉看着阿蒂刻意回避的样子,心里明白了七八分。她付了钱,轻声道别:“谢谢你,阿蒂。有空……来找我玩。”她推门离开,门铃再次叮当作响,留下阿蒂独自站在弥漫着草药香的店里,看着莉莉红发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明亮的光线中,而巷子深处那片阴影,仿佛更加浓重了。
暑假的日子缓慢流淌。阿蒂帮父亲研磨药材,和妈妈试验新口味的果酱(偶尔会失败,变成一锅颜色诡异的胶状物),和莉莉一起去附近的公园散步,或者就坐在自家后院的小板凳上,抱着一本《实用防御魔法及其对黑魔法的克制》看得津津有味。她努力不去想斯莱特林,不去想那些关于“力量”和“追随”的阴暗低语。
然而,有些相遇避无可避。
一个闷热的傍晚,天空堆积着铅灰色的云层,预示着暴雨将至。阿蒂被妈妈打发去巷口的杂货店买牛奶。她穿着凉鞋,啪嗒啪嗒地踩在温热的石子上,刚走到巷子中段那盏总是接触不良、闪烁不定的路灯下——
吱呀。
那扇紧闭的门开了。
西弗勒斯·斯内普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过于宽大的旧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过于苍白和瘦削的小臂。油腻的黑发似乎刚被水胡乱抹过,有几缕湿漉漉地贴在额角。他手里拎着一个破旧的铁皮桶,显然是准备去巷尾的公共水龙头接水。
两人在昏暗闪烁的灯光下猝然相遇。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空气粘稠得如同冷却的糖浆。阿蒂的脚步钉在原地,心脏猛地一跳,攥紧了装着零钱的小布袋。她几乎是本能地抬起了下巴,淡粉色的眼睛直视过去,里面没有笑意,只有一层刻意筑起的、冰冷的戒备和疏离,像一面透明的盾牌。
西弗勒斯也停住了。他的目光在触及阿蒂的瞬间,如同被烫到般猛地垂下,落在了他脚边一块松动的鹅卵石上。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下颌的线条绷得死紧。拎着水桶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旧书和魔药材料的气息,此刻却裹挟着一种更深沉、更压抑的阴郁,几乎与头顶沉甸甸的乌云融为一体。
没有问候。没有点头。甚至连一丝眼神的交汇都吝啬给予。
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狭窄的巷子里弥漫、发酵,被那盏坏掉的路灯时明时灭的光切割成碎片。
啪嗒。
一滴冰凉的雨点毫无预兆地砸在阿蒂的鼻尖,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瞬间打湿了地面,激起尘土的气息。
这突如其来的雨仿佛打破了无形的禁锢。西弗勒斯像是被惊醒,猛地收回盯着地面的视线,头也不抬地、僵硬地转过身,拎着空桶,快步走向巷尾,迅速消失在越来越密的雨幕和渐深的暮色中,只留下一个迅速被雨水模糊的、孤绝的背影。
阿蒂站在原地,任由雨水打湿她的头发和裙子。牛奶钱袋被攥得更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有些凉,但远不及刚才那短暂相遇中,他周身散发出的、几乎将她血液都冻住的寒意。那刻意回避的目光,那紧抿的唇,那转身离去的决绝……像一根根细小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心头,比愤怒更持久,比失望更尖锐。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眼眶也莫名地有些发热。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不再看巷尾,转身快步跑向杂货店。雨水冲刷着蜘蛛尾巷,似乎想洗净一切,却冲不散那凝固在路灯下的、令人心慌的沉默,也冲不淡那个在夏日暴雨中仓促逃离的、瘦削而孤寂的黑色剪影。六年级的霍格沃茨,在潮湿闷热的夏季尽头,无声地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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