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菲最终没有上车。
并非她碍于车厢内的紧张气氛抛弃梅莎选择了哈罗德,而是斯内普无情地拦住了她。
“抱歉,我们不是一条路。”他维持着在冷漠边缘的礼貌语气,听起来竟比对梅莎说话时还要温和一分,“我向教授申请了,马车不带我们去车站,会把我们直接送到下霍格米村。”
“啊?噢。好。”菲菲麻溜地跟梅莎挥手道别,离开前又扭头急急地强调了一句,“别忘了我们说好的。”
车厢门关上,斯内普拉开前方的小窗,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姿态对夜骐下命令:“去下霍格米村。”
仿佛这只夜骐是养在他家院子里的一样。
梅莎期待夜骐能不堪受辱地跳进来给他一蹄子,或者用巨大的翅膀扇他两巴掌,遗憾的是与可怕的外表截然不同,夜骐温顺地听从了指令。
车厢颠簸摇晃地移动起来,先是混在向前行进的车队里一同走了一段路,在霍格莫德站台那边的岔路口折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车厢里的气味不太好闻,梅莎打开窗户探出头,看着冰晶般的城堡逐渐远去,视野里的景物慢慢被覆雪的山林和结冰的河流所取代。
寒冷不仅冻结了天地,似乎连同声音也一起消弭,世界安静得仿佛只剩下了这辆朝着山谷深处乏味地滚动车轮的马车,以及车上不言不语的两个人。
梅莎被冻得鼻尖发痒,只好关上了车窗。在这密闭的狭小空间里,除非闭目假寐,否则怎么也避免不了和对面的人碰上目光。
四目相对。
沉默是种无趣且矫情的选择。
“你去找斯拉格霍恩教授申请的吗?”梅莎好奇地问,“他这么好说话?”
而且他又是怎么知道回去是用夜骐?梅莎不觉得是艾琳告诉他的,艾琳更愿意对他们保存霍格沃茨的神秘感。
梅莎能感觉到,霍格沃茨在艾琳心中几乎是一种信仰,她期待他们都能跟她一样踏上朝圣之路。
“这取决于你在他眼中的价值。”斯内普抱着手臂说,“如果你能成为他名片上的鲜亮标签,为他的履历增光添彩,那他可以是你见过最通情达理的人。”
他对人的评价总是这么辛辣又一针见血。
还有点古怪的幽默。
梅莎含笑点头。
见她没有察觉自己的避重就轻,斯内普居然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意识到这一点时他细微地动了动眉心,自嘲地暗哂。
一个能成功蒙蔽黑魔王的双面间谍,什么时候沦落到要紧张被个十一岁女孩发现他的搪塞?
脑中闪过邓布利多那些令人厌烦偏偏又萦绕不去的言辞,斯内普立刻清空思绪,竭力不让自己被它们影响。
“你和斯卡曼德约好了什么?”他不动声色地问。
这已经成了他们之间固定的相处模式——回合制提问。
有问有答,谁都不肯吃亏,谁也别想占便宜。
梅莎故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莉莉没和你说?”
斯内普薄薄的唇抿成了一条不悦的曲线。“我不是她的备忘录。”语气有些阴沉。
见缝插针地添了个小堵,梅莎轻快地说:“我们约好了过两天一起去伦敦给达摩克利斯配眼镜——你去吗?”
这是个不含一丝诚意的邀请,且邀请者对此毫无遮掩。
斯内普并不觉得被冒犯,他本来就毫无参与的兴趣。
“还有谁?”
“莱姆斯。”
这次前夜的集体活动就差了一个约恩。约恩假期选择了留校,梅莎能看出来他非常渴望参加这次活动,或者说,他非常担心缺席的他会被他们排挤在外,但同时他又极度抗拒回家——梅莎听到埃文·罗齐尔在休息室里说过,只要他敢回去,就会送他一份“盛大”的“圣诞礼物”。纠结过后做出选择时约恩难过得几乎都要哭了。
梅莎发自内心地感到困惑。
难道他的选项里就不能加个把埃文·罗齐尔干掉吗?
斯内普从鼻腔深处喷出了一声颇具深意的哼笑,挑高的单边眉毛像是在对他们这个团体的成员构成表达十分的滑稽和万分的荒谬。
“多么令人感动的同学情谊。”他发出了嘲讽的咏叹,慢吞吞地说,“那么,从下霍格米村到伦敦,横跨了大半个英国——我猜你对你的出行方式已经做好了周全的计划?”
无视这点不痛不痒的攻击,梅莎点头说:“是的,如果你没忘记的话,我向你请教过幻影移形和幻影显形的技巧。”
艾琳从蜘蛛尾巷瞬间移动到破釜酒吧的魔法是她在最开始踏入魔法世界时就想要学会的。
斯内普一下子坐直了。
“你已经学会了?”他难以置信地抬高音量。
大惊小怪。
梅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没有,霍格沃茨禁止幻影移形和幻影显形,这还是你告诉我的,我没有机会练习。”
斯内普绷紧面皮,用不善的眼神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梅莎露出些许“你理解能力真差”的嫌弃表情。“约定的日期在两天后,我想我有充足的时间将它学会。”她不怎么当回事地说。
“……”
斯内普被她的笃定口吻给气笑了。“你以为——”话刚脱口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想说她以为自己是天才吗?
但他马上就反应过来,她如果不能算天才,那天才的门槛便是他也够不上的。
落空的攻击叫斯内普如鲠在喉,他用力磨了磨后槽牙,只能不爽地挑刺道:“我记得放假前斯拉格霍恩教授强调过,未成年小巫师不能在校外使用魔杖。”
梅莎笑了起来。
她格外宽容般地看着斯内普,好脾气地说:“噢,西弗勒斯,那是用来限制生活在麻瓜社会的小巫师的,我以为你知道。”
菲菲和约恩都说,他们的兄长在假期里完全不把这条禁令当回事,达摩克利斯也严谨地说出了他的研究结论——魔法部只能监测某个范围内的魔法波动,并不能追踪到每一根魔杖。前夜成员中唯一居住在麻瓜社会的莉莉对此感到很是沮丧,抱怨这条规定太不公平。
深知梅莎的潜台词是“拿这么简单的事来蒙混我未免也太拙劣了”,斯内普气恼之上又添心堵,还有几分窘于承认的尴尬。
“我自然比不上讨人喜爱的梅小姐人脉广阔,消息灵通。”他冷笑着。说完闭上眼睛往后一靠,宣告今日份额的友好会谈到此结束。
斯内普的阴阳怪气让梅莎心情大好,她惬意地望向窗外,连远处一座荒凉的山壁看起来都闪闪发亮。
含笑欣赏了一会,忽然,梅莎意识到什么,笑意一敛。
那个山壁……不是看起来在闪光,也不是雪地的折射,而是真的萦绕着一层淡淡的荧光。
——和那张优惠券上的光十分类似!
而这样的光,实际上梅莎并不是第二次见到。
进入霍格沃茨的三个多月以来,借着帮达摩克利斯画地图的名义,城堡不算荒僻的地方她都溜达过一圈,还有几处她也发现过如阳光下飘散的尘埃般的微光。
例如八楼走廊,巨怪棒打傻巴拿巴挂毯对面的一处空白墙壁上有它的存在。每当钟声响起时,钟楼里的钟摆和齿轮上也会浮现。以及,如果夜晚从天文塔楼顶俯瞰,那种光会像零星飞舞的萤火虫一样在城堡的各个角落若隐若现地散逸。
“西弗勒斯。”梅莎轻声开口。
斯内普不耐烦地撩起眼皮。
“这里是上霍格米村吗?”梅莎兴致勃勃地贴近窗户。
斯内普飞快地向外一瞥,看到夜骐正走在一座石桥上,敷衍道:“是。”
梅莎托着下巴瞅着窗外微笑道:“等春天这里的冰雪化了,河边应该会长出很多漂亮的花草,也许到时候我们可以带艾琳阿姨过来散散心,那边空地上可以野餐。”
这几句无意义的闲聊在斯内普看来是梅莎表达歉意、缓和气氛的一种委婉方式,况且她提到了艾琳,更是示好的明确讯号。
她的识相让斯内普感到满意,既然她主动递了台阶,他便也大发慈悲地懒得跟她计较。
顺着梅莎的视线多看了那个山壁几眼,斯内普淡淡地说:“随你,反正你总有办法让别人听你的。”
当做没听出他话里的暗刺,梅莎神情自若地点了点头。
他还是看不见。
装作欣赏风景,梅莎在心中暗忖。这段时间她找了各种机会试探过很多人,无一例外,他们都看不见。
这种光到底代表了什么?为什么只有她能看见?
在没有彻底弄清楚原因之前,她不会靠近它们。
她不做没有任何把握的事情。
夜骐的步伐既轻且快,穿过上霍格米村后没一会儿就是下霍格米村的车站站台,再往下走了一段不长的路,马车便抵达了那幢粗制滥造的石头小屋。它现在屋顶盖着雪,看起来反而更整洁顺眼了一些。
出乎梅莎意料的是房子后面的树并没有变成光秃秃的枯枝,上面竟然还挂着红色的果实。
见她呵着白气,仰头稀罕地瞧个不停,斯内普觉得她终于还算有点小孩的样子,边开门边顺口说:“那是山楂,除了开花的时候,基本上全年都挂果。在莽撞自负地钻研高端魔法之前,我由衷建议你多增加一些生活常识。”
叽里咕噜一串话,梅莎就选择性地听到了“山楂”这个词。艾琳给她寄的万圣节糖果里有山楂口味的,酸得要命。
咽下不自觉分泌出来的口水,梅莎扭头望了望已经悄无声息地折返离开的夜骐,有些可惜没来得及摸上一把。她在门口跺去脚上的泥,快步走进屋内。
室内的温度和外面没差多少,还没到下班时间,艾琳不在家,斯内普对冷冰冰的壁炉用了个火焰熊熊,又走进厨房点燃了炉灶烧水。
木柴哔啵作响,温度在缓慢爬升,梅莎解开围巾和手套挂在了斯内普的外套旁边,也跟进厨房瞧了瞧。
灶台上的篮子里放了两块熏肉三明治,应该是艾琳给他们留的午餐。他们早上九点吃过早餐从学校出发,现在还不到十点,都不怎么饿。
斯内普从碗橱里找出茶包,显然是想泡茶,梅莎也想喝点热乎乎的东西暖一暖,不过她对没滋没味的茶兴趣不大。
她垫脚往橱柜里看了看,问:“可可粉还有吗?”
她记得去霍格沃茨前艾琳买的那罐可可粉还没吃完。
斯内普不做声地从橱柜里拿出装可可粉的罐子,还有一个粉色蒲绒绒图案的马克杯——和可可粉一起买的,艾琳认为梅莎肯定会喜欢这个。事实也确实如此。
顺带一提,斯内普也有幸拥有一个同样款式的蓝色飞天扫帚马克杯。
他一点也不喜欢。
买一对打八折。
哈!
梅莎舀了两勺可可粉,跟着打开糖罐,先加了一勺,想了想,又加了一勺,在勺子迟疑地第三次伸过去时,斯内普啧了一声。
梅莎撇嘴,放下勺子,盖上了糖罐的盖子。她捧着杯子跟斯内普一起沉默地站在炉灶前,走神地想,既然能用魔法点燃壁炉,为什么不用魔法瞬间把水烧开呢?没有这样的魔法吗?说起来,咒语这东西到底是本来就存在的还是巫师们创造出来的呢?
过了几分钟,水壶的盖子被沸腾的蒸汽微微顶起,斯内普用魔杖操纵着水壶往他的茶杯和她的马克杯里都倒入热水。
茶叶和可可的香气融合在一起,从厨房向整个屋子弥漫开来。
两人又一同转移到了壁炉前,斯内普坐在换了新的沙发罩的扶手椅上,梅莎坐的是加了柔软坐垫的高背木椅。接着,他们不约而同地拿出了行李箱里的书,边喝边看。
梅莎飞快地往斯内普手上瞄了一眼,是一本很厚的大部头,书平摊在他的腿上,看不见书名。
梅莎自己在看的是一本高级变形术,她对这个兴致不是很浓,只是用来打发时间,如尼文和炼金术相关的书都塞在箱子里,等一个人的时候再看。
中午他们热了三明治,与霍格沃茨的家养小精灵的手艺相比,艾琳的手艺只能说差强人意,不过梅莎不挑嘴,斯内普不挑自己母亲的嘴,两人都吃得很平静。
下午的时光也在互不打扰的阅读和梅莎一颗接一颗地吃糖中消磨——糖是早上从霍格沃茨餐桌上顺的。五点钟时,斯内普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餐,梅莎跟过去打下手帮忙,一个人给土豆削皮,另一个人就切番茄块,一个人烤面包,另一个人就炖牛肉。
晚上六点半,艾琳下班到家。
她进门时带进一股冷气,身上还有未融化的雪花,被热气扑到脸上时表情有点恍惚。
“艾琳阿姨!”
“妈妈。”
目光落到正在摆餐盘的梅莎和从厨房出来的斯内普身上,艾琳怔了两秒,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这使她总显得愁苦的脸看起来一下子明亮了不少。
“下次晚餐等我回来再做也没关系。”她柔和地说。
“早点开饭多好,就不用大家一起饿肚子了。”梅莎给每个人的汤盘里舀上蘑菇汤,“快去洗手,艾琳阿姨,今天这个土豆泥是我做的,你尝尝是不是跟霍格沃茨的味道差不多。”
霍格沃茨的味道吗?
艾琳想起开学时收到的那个巧克力蛙,舌尖上似乎又泛起了久违的甜意。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
真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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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火焰熊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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