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索普佝偻着蹲在船舷边,指腹下的木纹早已被岁月和风浪磨得失去了最初的平滑,粗粝的触感像细小的沙砾,连带着心脏也泛起阵阵涩意。
这可是梅利号啊。
是他亲手敲进无数颗钉子、补上无数块木板的伙伴。在暴风雨里被巨浪撕裂的缝隙,被海军炮弹擦过的焦黑痕迹,甚至是某次靠岸时不小心蹭到暗礁留下的浅痕,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艘船载着他们闯过翻涌的怒涛,躲过海军密密麻麻的追捕,可现在,它就这样被轻易断言,再也不能继续航行了。
乌索普怎么可能接受?
他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通红的眼睛,肩膀微微发颤,想起亲手敲进第一修补好梅利号时的得意,堵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喂,乌索普,别耷拉着脑袋啊。”
下一秒,一只结实的手掌重重拍在他肩上,那力道大得让他差点一头栽进的海里。乌索普慌忙抓住船舷稳住身形,抬头就看见路飞那张写满干劲的脸。
“船坏了修好不就行了?”
“就是就是,”娜美叉着腰站在一旁,虽然眉头也锁着,语气却刻意放轻松了,“我们可不是那种遇到点麻烦就放弃的人,三亿贝利,肯定能找到船工修好梅利号了。”
“真、真的能修好吗?”
乌索普猛地抬起头,眼眶有点发红,方才强忍着没掉下来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他抬手用力抹了把脸,粗糙的掌心蹭过脸颊,把那股直冲鼻尖的酸意硬生生压了回去。
“放心吧。”山治不知何时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把杯子塞进乌索普手里,蒸汽氤氲着模糊了他的眉眼,“可可罗婆婆说,七水之都可是世界政府都盖章认证的造船圣地,梅利号这点小伤,到了他们手里还不是小菜一碟?”
“就是就是,”乔巴从船舱里探出头,两只小蹄子扒着门框,毛茸茸的脸上满是认真,“而且阿夏她在汤姆工作室待过,那可是造出了海上列车的厉害地方,肯定超级厉害!”
乌索普捧着温热的茶杯,他用力抹了把脸,把快要掉下来的眼泪硬生生蹭在袖子上,然后猛地站起身,用力点头:“好、好!那就去七水之都!梅利号一定能好起来的!”
船舷边的喧闹声里,索隆靠着栏杆站着,他的目光越过欢呼的伙伴们,落在船头那个始终安静伫立的身影上,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进平静的湖面,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
“不过,阿尔的船怎么办?”
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都集中到了阿尔身上,她从刚才起就一直站在船头,手里还捏着可可罗婆婆给的那枚铜制哨子,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平静。
路飞愣了一下,随即一拍脑门,想到了绝妙的主意。
“啊!有了!把你的船拴在梅利号后面不就行了?”他往前凑了两步,兴冲冲地追问,“阿夏,你的船到底有多大啊?要是太大的话,说不定要找根粗点的绳子才行,不然被海浪冲断了可就麻烦了!”
阿尔静静地看着路飞,瞧着他一会儿因为想到主意而兴奋得手舞足蹈,一会儿又皱着眉头认真琢磨绳子粗细的模样,脸上依旧没什么太大的波澜。
她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书信重新卷好,指尖轻轻摩挲着泛黄的纸卷边缘,直到那卷书信被妥帖地收进怀里,才抬起头对上路飞满是期待的视线,耸了耸肩说道:“我当初委托汤姆先生造船后就离开了,具体造得怎么样,是什么样子,说实话,我一点都不知道。”
“这样啊。”
路飞喃喃地应了一声,声音里透着点小小的失落。
他脸上那股子兴奋劲儿,肉眼可见地消退了不少,但这低落的情绪并没持续多久,很快就抛到了脑后。
到时候总会有办法的。路飞挠了挠头,心里这么想着,又开始琢磨起别的事来。
“对了,路飞。”
阿尔的声音不紧不慢地插了进来。
“嗯?”路飞立刻转过头,耳朵尖微微竖了起来,方才那点低落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是眼里多了几分警惕,“怎么了?”
他还琢磨着到了七水之都,得赶紧拉着阿尔去找那个叫冰山的家伙呢,那可是传说中能造出海上列车的人,以阿尔的人脉面子,说不定还能让对方给梅利号加个更厉害的推进器呢!
“等到了七水之都,我大概要离开一段时间。”
远处的海平面上,七水之都的轮廓正一点点变得清晰,错落有致的建筑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阿尔望着远处逐渐清晰的城市轮廓,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嗯?离开?”
路飞愣了一下,他几步凑到阿尔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座陌生的城市,随即又把视线转回到阿尔脸上,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困惑。
空岛的前车之鉴犹在,突然听到“离开”两个字,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连嘴角的笑容都淡了几分。
阿尔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弯,补充道:“那里有几个老朋友,既然顺路经过,总该去打个招呼。还有,汤姆先生得去祭拜一下。”
提到“老朋友”和“祭拜”,路飞脸上的紧绷感倏地就散了。
只是去见朋友、去祭拜故人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和艾斯每次见面时的场景,哪怕只是匆匆一瞥,也能高兴得原地蹦起来,恨不得把整个世界的快乐都装进肚子里。
那些人见到“失踪”已久的阿尔,肯定也会是这样吧?说不定会拉着阿尔说个不停,会做一大桌子好吃的,会像他想念艾斯一样,早就把阿尔盼了千百遍。
“哦——”
路飞拖长了调子,随即用力点了点头,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瞬间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没问题!不过你可得记着回来啊!我们还要一起去找One Piece呢!”
七水之都的港口总是喧嚣不休,浪涛拍打着雕花的白玉堤岸,各式船只在船坞间往来穿梭,几艘刚完工的商船正被工人推拉着下水,船身溅起巨大的水花,引得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欢呼。
但这样光明正大的热闹,显然与海贼船无缘。
梅利号的船帆早已悄悄降下,船身贴着水道边缘缓缓滑行,毕竟在这座受世界政府管辖的城市里,海贼的身份从来见不得光。
岸边渔夫正收拾着渔网,又不动声色地扫过船身隐约的标记,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朝着一条被高大建筑阴影遮蔽的窄水道努了努嘴。
“从那儿走,穿三个弯,去那边吧。”
明面上的船坞归官方管辖,暗地里的捷径,只有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人才清楚。
梅利号默契地调转船头,缓缓滑进了那条仅容单船通过的窄水道。
开阔的水道变成了纵横交错的水网,两侧的木质房屋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房屋的支柱直接插进水里,底部裹着厚厚的淤泥和水草,有些柱子上还挂着破掉的渔网和空酒瓶。
罗宾正靠在船舷边,指尖轻轻点着一本摊开的笔记,低声和乔巴分享着这座城市建筑的在海上的技艺。
“来打劫的?”
二楼窗台上正择菜的妇人探出头,看清船身的模样,才随口问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丝毫警惕,倒像是在跟邻居打招呼。
“我们来修船!”
“那去往前再走两个路口,去后面的海湾停船吧。”
“谢啦!”
甲板上的路飞扬声回应,换来妇人一个爽朗的摆手。他们似乎早就习惯了有陌生船只从水道里缓缓驶过,总是先问一句,再热情地抬手指引方向。
世界政府的官员们大概从不会踏足这里。他们忙着在光鲜亮丽的港口指挥调度,哪会在意这片藏在城市褶皱里的角落。
可海贼和走私者们却,需要一个安全的落脚点,一个能避开海军眼线、悄悄修补船只、换取补给的地方。这里曾是城市的垃圾场,久而久之堆出了一片高出水面的土地。
后来有人在垃圾堆上搭了棚子,再后来棚子变成了木屋,废弃物成了最好的掩护,会在意垃圾场里多了艘船,或是少了几箱货物呢?
只要和和气气地打招呼,不在这里动刀动枪,就能得到礼貌的接待。
梅利号继续往前行驶,穿过第二个弯道时,混着水腥气和木头的霉味,成了这片灰色地带独有的气息。
前方的水道尽头渐渐开阔起来,娜美目测,这里大概是城市都背面,没有了正面港口的喧嚣,只有零星的木船泊在岸边,想来就是方才那位妇人说的海湾了。
“搞定。”娜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起身时顺手将袋子往路飞面前一推,“喏,你的任务。
乌索普迫不及待的放下了船锚,娜美也打包好了黄金,由路飞拎着,沉甸甸的重量让他拉长了胳膊,却丝毫没影响他脸上的兴奋,乌索普展开攥着的信纸,那是阿尔特意写的介绍信。
按照计划,他们三个要先去把黄金兑换成贝利,然后带着阿尔写的那封手书去找冰山。而索隆靠在船舷边目送大家离开,在所有人回来之前,他会守着这艘船,不让任何意外有可乘之机。
慢吞吞跟在后面的山治瞥了眼乔巴手里的采购清单,喉间忽然溢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非礼勿言啊……”
他记得很清楚,就在半小时前,当他瞥见阿尔的背影,罗宾微凉的手也搭在他胳膊上,柔滑却带着点凉意,刚好够让他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
“山治君,”罗宾望着宏伟的七水之都,深蓝色的瞳孔里浮着细碎的金光,也映着那个逐渐缩小的背影,“有时候沉默才是真正的绅士风度哦。”
他当然知道。
绅士守则第一条就写着,绝不干涉女士的决定,更不能在她们争执时插嘴。
可道理归道理。
他抬眼望了望天色,淡蓝色的天幕上飘着几缕棉花糖似的云,风里裹着海盐和柑橘的气息,暖融融地拂过脸颊。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风景,本该是和女士们并肩散步的好时候啊——
“啧。”
他咂了下嘴,摸出打火机在指间转了个圈,金属碰撞的轻响在嘈杂的集市里几乎听不见,山治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把它塞回了口袋里。
“真是遗憾啊……”
嘻嘻,路飞,阿尔会回来,罗宾就说不定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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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真是遗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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