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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Last dance(四)

121.Last dance(四)

江留月其实是个很不爱向人求助的人。

大约是小时候就没人帮她,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去解决所有的事情,所以突然多了爱管闲事又管得理直气壮的哥哥的时候,先产生的情绪不是感激而是抵触。

当然了,对于她哥来说,她的抵触只会让他更来劲儿。

江留月越是想要躲闪,他越是要围追堵截,越是说不要他管,他越要无孔不入。

权志龙这么‘入室抢劫般’强行养了两三年,总算是把她养得有了十六七岁孩子该有的样子,她哥管得宽,从生活到事业面面俱

到一手包办,给她的作业签过字,拧上过她公寓下水道的螺丝,也帮忙处理过电脑里的音频,替她补过练习曲的导入,接送过她

放学,还帮她处理过和前辈们之间复杂的人际交往。

可即便如此,有些事情还是难以启齿。

江留月憋了好一会儿,手指头都要把衣角搓烂了,她又不是什么青春期小孩,本应该像个成年人那样顺畅沟通,这会儿却一个字

也吐不出来,支支吾吾的快要把自己憋死。

她这样看得权志龙也着急,担心混杂着郁闷和不解,情绪隐约沸腾冒泡。

“真的说不出来的话,要不要试试看打字?”

正在这时候,年长的那个却打开了手机递给了她:

“短信的方式,会让你觉得舒服点吗?”

江留月接过手机,却没有真的打字,而是攥着手机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手偷偷抹眼泪,呜得一声像个小火车头一下撞到了她哥怀里,撞得她哥都闷哼了一声。

江留月总算开口,断断续续的先说出口的却是对不起。

“没关系,你知道我生气是因为你这样太危险了对不对。”

权志龙亲了一口她的脸颊:“是我最近太忙了没注意到你,哥哥也对不起。”

他不等江留月开口,先说了自己的猜测:“是……柳伯父那边的问题吗?”

江留月点了下头,她说:“这个人要结婚了……和当初的出轨对象。”

说完,她又不知道要接着说什么了,于是沉默了下来。

凭借着怒气和冲动来到了春川,江留月也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什么,她只知道婚礼举行的时间和地点,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

道,孤身一人来了,她是要冲过去砸了这个婚礼还是在这之前就大闹一场,又或者爽文里那样在婚礼进行中制裁这对狗男

女……?

想到这江留月又开始懊悔自己不应该孤身一人来,新年假期中想要找个什么安保团队也没有那么容易,更不确定如果带安保团队

去砸了婚礼,自己会不会因此进局子,刷爆新年的话题榜。

此时此刻,面对权志龙,说自己的亲生父亲要和出轨对象结婚,而她想要大闹一场,也成了对了一个成年人来说过于草率和冲动的闹剧。

东亚到底是孝道大过天,韩国畸形的长辈为尊的社会风俗更有过无不及,艺人更是面对比常人严苛无数倍的挑剔,曾经有人因为对父辈说话的时候不够恭敬,在前辈们走过来的时候没有主动起身问好就被网暴到公开道歉……更不用说,乔娜已经去世了,父亲的再婚本就是子女无权干涉的私事。

江留月一腔怒火倒是想发泄了干净,但到底闹着一场带来的损失值不值得?

她要解决掉一个烂掉的男人,她付出的代价却可能远大于对方,这太不公平了。

“时间太不凑巧了。”

江留月喃喃自语:“如果我下了飞机直接能冲到婚礼现场就好了。”

那就可以什么都不想了。

当一个为了母亲去冲锋陷阵的女儿,当一个怒火中烧的复仇者,怎么都比当一个一举一动都要被钉在公告栏上的艺人好得多。

江留月的眼神落在了对面站着的权志龙身上,此时窗外天光渐亮,笼着他瘦削的身影一层薄薄的光。

他看起来也是疲惫的,因为是匆忙来寻她,素面朝天,彩色斑斓的头发之前因为拢在针织帽底下,此时乱七八糟的翘着。

江留月想,时间在推移,他在一天天靠近她所熟悉的这位权志龙。

此时已经是2022年了,距离2024年的11月,只有两年不到的时间,两个人身上相似的痕迹却越来越多。

也许是伤心的情绪总是类似,瘦削而疲惫的样子让人显得灰扑扑的,他凝视着她的眼神,也变得带着伤感。

江留月忽然问道:“你会觉得我很无情吗,志龙哥?”

“因为我是想要报复父母的小孩,我知道你可能不能理解我,可能会想要劝说我,我也知道你说的大概是对的,我这样做会有很

不好的后果,但就算是错的,没有良心的,我也想这样做,这样你会觉得失望吗?”

搂着她的手臂一下子就收紧了。

她身后的人将脸埋在了她的颈窝,从背后将她抱得很紧。

权志龙慢慢走过来,然后在她面前半跪下,他握住了她的手,从下而上的看着她,似乎想要笑一下,表情却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他大约是想说一声对不起的,但嗫嚅了好一会儿,什么也没说,反而将脸埋在了她的手掌上。

塔伊。

每一次,我觉得我无比靠近你,无比了解你的时候,却总是看到你被埋在很深很深的忧伤中,这些痛苦,你曾经想要让我知晓,

却不被我理解的痛苦,你就是这样一点点默默地把它们全部都吞下去的吗?

这些苦痛,也会像是没有尽头的雪一样,最终将你埋起来吗?

你会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孤独,在这没有尽头的痛苦中,无论如何尖叫哭喊,都不会被人听见,不会被人找到吗?

“我怎么会……”

权志龙攥着她的手,他浅色的眸子里带着隐约的水色:“别说这种我会对你失望的话……你一直都做得比哥哥想得还要好得

多。”

“在你感到痛苦的时候强迫你承认自己是幸福的,是哥哥的错。”

“不要因为这样,就去质疑自己的痛苦。”

这一次我比你先感知到了你的痛苦。

塔伊。

“别哭啊,志龙哥。”

江留月用手擦去权志龙的眼泪,她有些不知所措,颈窝和手指上的湿热让她感到恍惚,像是很多个权志龙都依偎在她身边。

她在这个瞬间,感觉到了一种微妙得近乎幻觉的熟悉感。

“不要哭,权志龙,你怎么一直在流泪啊。”

我怎么觉得你一直在哭啊,哥哥。

偶尔回忆起自己痛苦的人生的时候,那些令我捂着嘴不敢哭,只能无措的抱紧自己的时刻,我总觉得能看到你湿漉漉的眼睛。

好像看到我的痛苦的瞬间,你的眼泪比我还要先一步流下。

*

韩国的婚礼一般是在下午举行仪式,柳天赐与池素珍的婚礼也不例外。

时间尚早,在哥哥的安抚下,江留月睡了三四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她哥正在窗户边打电话,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的眉头一直是紧皱着,一只手爬梳着略长的彩色发丝,露出过尖的下巴。

她看了一眼时间,这时候将将11点,她于是趴在枕头上了发了会儿呆,直到感觉床铺塌陷,她被人捞了起来。

“起来洗漱,吃点东西。”

她闻见了很香的味道从对方的手掌上传来,越是像是小狗一样去闻她哥的手。

春川以鸡肉料理闻名,即便是酒店的客房服务,也提供了卡式炉作为加热工具,炒的焦脆的鸡肉上裹满火辣辣的酱料,然后再铺

上一层厚厚的芝士,旁边的石锅里嫩豆腐汤在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这次江留月已经很自然的在最中间的主位坐下了,这时候两个‘权志龙’倒是很好分辨,头发色彩不同,穿搭风格也不同,2022

年这位染着一头绚烂又温柔的彩色发丝,瘦得有些脱形,身上穿着柔软的棉制内搭与短款卡通毛衣开衫,手腕上戴着手表和戒

指、手链,即便素面朝天也扑面而来一种张扬绚烂;年长者则又恢复了黑发,头发柔顺而带着光泽,发尾只到颈侧些许,穿着圆

领黑色毛衣和休闲长裤,手腕上只有她的一条热粉色的发绳,眉眼温和,气质内敛,浅色的眸子像是湖水一样平静无波。

江留月咬着筷子看着他们,心想不过是两年,她哥这气质又是大变样,看来是真的有在努力修身养性。

“吃饭。”

年长者挑了她喜欢吃的部位夹到她碗里,见她咬着筷子发呆,不由得警告的用筷子轻轻的敲了敲碗边。

江留月乖乖吃肉,只是她心里还有事儿,明显影响到了她的食欲。

“行了,看了这个再吃吧。”

年轻一点儿的显然比起哄人吃饭有更激进的想法,他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江留月:“看看这个。”

江留月接过手机查看,发现里面是几份合同和收款单据,她看了一会儿,发现这是柳天赐今天下午婚礼的酒店发来的,不知道权

志龙动用了什么关系,竟然拿到了。这里面包含婚礼场地、仪式和晚餐的收费,还有酒店旗下济州岛分店的蜜月套房订单回执等

等。

她的目光落在合同的落款上,倏然定格,然后立刻噌的站了起来,脸蛋瞬间涨得通红,呼吸都急促起来。

无耻————真无耻!!!!!!!

柳天赐竟然敢……竟然真有脸做出来这种事!!!!!

“……所以为什么现在给她?这下还能吃饭吗?!”

年长者不悦的呵斥,然后起身将她拉着坐回来。

“我就是想让她高兴高兴。”

年轻的那个不以为意,他没有一点坐相的瘫在单人沙发上,吊儿郎当的抖着腿,苍白的脸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让他看起来

像是一个还没来得及上妆的,性格古怪的小丑反派。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我……”

江留月正要反驳,却忽然顿住了。

她脸色大变,又急匆匆的翻看了一下合同,终于想明白了这玩意儿的操作空间在哪里。

“好啦。”

她哥啪啪啪拍了拍手,倒真像是个跳出来说开场白预告的反派:

“坐下,吃饭。”

他拿起苏打水喝了一口,微微眯眼:

“吃饱了我们去捣乱。”

这顿饭吃得江留月心烦似火烧,要不是她哥压着她硬是吃了饭喝了汤,她恨不得立刻跳起来冲到那家举办仪式的酒店去。

好在有些活儿,不用亲自去,也能办得好。

2022年2月2日,大年初二,这实在不算一个结婚的好日子。

因此海湾酒店的婚宴厅,今天只有一对客人。

池素珍的心情从早上开始就不算太好,因为昨天的大雪,又有朋友在电话里道歉说无法前来参加她的婚礼。

同龄人里,池素珍不算结婚特别晚的,这两年国内女性意识觉醒,很多女性选择不走入婚姻,就算结婚也很少再像十几年前那样

大学毕业甚至大学中就嫁人了,所以31岁的她愿意结婚,本应该让父母都松口气。

可今天早上统计下来,前来参加婚姻的客人里,她娘家这边来的人寥寥无几,父母更是她前两天哭着下跪求了又求,才勉强同意

出席,却拒绝去邀请太多的亲友见证她的幸福。

“嫁了一个和你父亲差不多年纪的人,到底有什么值得说的,我还不够丢人的。”

母亲一边整理为她陪嫁准备的被褥一边冷着脸说道。

“那怎么了,妈妈你要是真的觉得丢人,就把女婿送的名牌包还有暖炉和冰箱都退回去啊!”池素珍实在不想吵架,却又觉得委

屈的咽不下这口气:“托我的福,家里从半地下住到了高级公寓,过着好日子的时候就不能给我好脸色吗?”

“把我养育了几十年的女儿带走了,这些是孝敬岳父母应该的东西!”父亲闻言勃然大怒,拳头砸在茶几上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你好歹也是读了大学,如果能在大学里认识不错的男人,也不至于让我丢人成这样……又不是什么大公司的老板社长,也不是什么开着店的有能力的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在我面前得意洋洋?”

再多的争辩都没有意义,觉得再委屈,池素珍也只能在关灯之后偷偷地抹眼泪,只是情绪无论如何都高不起来。

无能的父母无法托举,她是靠着自己一点点爬到现在的,如果不能抓住手里最值钱的牌,她以后的人生又会变成什么样?

这些年全球都经济凋零,她的同期之中甚至有不少已经堕入风尘,嫁人了的也因为丈夫收入的降低而鸡飞狗跳,有着吃喝不愁的

体面日子,已经是池素珍为自己筹谋来的最好的现状了。

柳天赐是年纪大了一些,但依然维持着不错的外在形象,身材瘦削挺拔,气质儒雅温和,不善于管理家里的琐事所以万事都依托

于她,她真的已经没有任何不满了。

这么想着的池素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却依然有片刻的恍惚。

“新娘昨天大概和家人说了很久的话吧,看看这眼睛……先拿冰袋冰敷一下吧。”化妆师对着她垮掉的皮肤状态愁眉苦脸的想着

解救的办法,偏偏这个时候新娘休息室的门却被敲响了。

池素珍的心脏忽然砰砰跳了两下,激烈到让她感到了片刻的头晕目眩。

门开了,门外站着的是穿着酒店制服的服务生,服务生还端着摆着酒水和果盘的盘子,大约是要来布置待会儿合影的布景。

池素珍猛然松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就是觉得心跳在不断失控。

她拿起手机给柳天赐发信息,却迟迟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复。

周围逐渐变得热闹,镜子里的脸也覆盖上一层完美的面具,她扯了下嘴角笑了起来,却又觉得那鲜红的弧度变得不受控制。

池素珍攥紧了手机,强行咽口水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是她的婚礼,她一生顺遂的起点,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任何差错。

想到这里,她对着镜子深呼吸一口气,露出了一个完美的笑容。

“素珍啊~~”

是赶来的大学同学们,她们用带着艳羡的眼光打量着她这宽敞漂亮的新娘休息室,一个个脸上露出惊讶又讨好的笑容。

是的,没错。

池素珍对着她们摆了摆手:“孩子们~~~谢谢你们来参加我的婚礼~~~”

只是她多心了。

能出什么问题呢。

已经是婚礼了,柳天赐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父母虽然不情愿但也已经提前去签到处等候来宾了,还有她的丈夫的宗亲们,虽然

只是个落魄的宗族,却也在春川本地有头有脸,在这个小地方已经是难得的排场和体面,过了这个婚礼之后,父母的态度也会随着阶级的跃迁改变的,如果她再顺利怀孕生子的话……

“您说……信用卡诈骗,是什么意思?”

池素珍迟疑的看着眼前的工作人员,她有些慌乱,想要寻觅柳天赐的身影。

工作人员露出有些尴尬却不失礼貌的笑容:“或者……新娘这里能暂时抽出一点时间,我们去一趟办公室来解决这件事儿呢?”

池素珍看了一眼周围,可能是察觉到氛围不对,亲友们都露出探询的眼神。

她没有选择,只能跟着工作人员急匆匆的暂且离场。

按照韩国的风俗,新郎和新娘在举行仪式之前是不能见面的,但此时谁也顾不上了。

柳天赐穿着新郎的西装,坐在会议桌前,脸色凝重又愤怒,看到她的瞬间,下意识的撇开了脸,像是在逃避一般。

“亲爱的,怎么了,工作人员说什么信用卡诈骗……”

池素珍惴惴不安。

柳天赐沉默不语,低着头只是攥着拳头。

工作人员带着得体的笑容开始解释缘由,大概意思就是他们之前所有的服务下定金的时候都是由柳天赐使用信用卡支付的,但是

酒店今天在核查账单的的时候发现信用卡账单在向银行确认的时候被驳回了,理由是签名与信用卡卡主的存档不符。

“那……那重新签名不就好了?”

池素珍不明白,她下意识的看向柳天赐,对方却有些难堪的低下头。

“就是说呢,我们这里已经重新准备好了账单,但是……”

工作人员的脸上依然带着得体的笑容,语速不急不慢的说道:“现在新的问题是,卡主并非是柳天赐先生,所以他不能签自己的名字,当然,也不能签别人的名字,毕竟冒用他人信用卡消费也算是欺诈……”

“咚!!!”

柳天赐忽然重重一拍桌子,他的脸上青白交错,说话的时候直喘粗气:“什么欺诈!?我用她的卡是天经地义……这根本不是欺

诈!”

工作人员微妙的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礼貌的笑着说:“说的是呢,但是……这笔消费好像江女士并不知情,所以现在是按照信

用卡盗刷或欺诈进行处理的,您看……要不要和那位沟通一下呢?”

柳天赐怒气冲冲,却依然一动不动。

“亲爱的……这是怎么回事……”

池素珍心头狂跳,她强压情绪,声音却依然已经开始发抖:“她在说什么呢,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我

们的时间很紧的,不能赶紧把这件事情处理好吗?”

柳天赐沉默不语,她却不能,她立刻转向工作人员,尽量端着架子,实则眼皮和眉毛都因为紧张在一直抽动:

“我不管这什么欺诈……这可是我结婚的日子,怎么能出这种乱子?而且什么账单核查,怎么到了今天才核查不通过?你们到底

有什么问题?!现在客人们都已经来了,仪式也要开始了,就不能结束之后再来谈这些吗?”

她的手一直在发抖:“我、我的先生是很有名的艺术家,柳家也是春川的宗族,你如果是春川人的话,也能听说吧?”

“像是我们这样体面的人,怎么会赖账呢?所以,不管怎样,都应该先让婚礼……”

“夫人。”

工作人员彬彬有礼的打断了她的话,然后用安抚的语气说道:“没关系的,现在我们也有工作人员引导客人们有序入场,距离仪

式开始之前开始还有时间呢,我们可以在这之前就把问题来解决一下,不会耽误您的婚礼的。”

池素珍本应该松口气,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因为柳天赐紧绷的表情,没有因此变得松弛下来。

“亲爱的……老公,你你说句话啊!!!”

她抓着对方的手臂,近乎哀求的喊道。

柳天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然后看着工作人员道:“……要怎么解决?”

工作人员的笑容,始终平和又礼貌。

她收拾了那没有人签署的账单和一大叠文件:“那位现在就在我们的贵宾室等着呢,两位不如去见一面吧。”

“……谁?”

池素珍云里雾中的看向柳天赐,心里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坍塌、坠落。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人生在失控,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会失控。

柳天赐先起了身,她也只能跟着起身,婚纱的裙摆太大太重,她的高跟鞋跟太高,每一步路都走得有些踉跄。

偏偏这个该死的贵宾室那么远,甚至路上他们还见到了来参加宴会的宾客,尽管他们两个人都挤出笑容做出恩爱松弛的样子打了

招呼给了解释,但大家的表情都变得疑惑又八卦,探询的目光像是针一样扎在她的背上。

这该死的路怎么那么长!?

池素珍近乎悲愤的想,可远远看见走廊尽头的门,她心中又萌生出恐惧,恨不得立刻倒退几步立刻逃走。

隐隐约约的,她心里头有猜想,但她不愿意相信,甚至还残留些许侥幸。

工作人员对着对讲机说了什么,门又是怎么被推开,她都记不清了,地毯忽然变成了沼泽,她走上去的时候踉跄艰难,感觉自己

要被吞没。

贵宾室比起她的新娘休息室更加宽阔华丽,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味,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比起带着寒意的走廊,里面温暖而

舒适,蓬松的沙发看上去就无比舒适。

沙发的左侧单人座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侧身面向坐在中央三人位的人,态度谦恭温和,即便看到他们来也没有起身问

好。

池素珍将目光落在了主位,在这个瞬间,她吓得尖叫了一声:“啊——!!”

她差点以为自己见鬼了!!!

幽深的漆黑瞳孔,雪白的脸庞,看似随意披散实则精心打理的发丝,一身剪裁合体又华贵的驼色大衣里是裹在白色裙子里轻盈的

身体。

那张在她记忆里无法抹去,也在她的噩梦里无数次出现过的脸庞,此时又活生生的出现,甚至对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她讨厌,讨厌自己工作的美术馆的夫人。

讨厌她那张保养得宜的美丽的脸,讨厌她一年四季不变的白裙子,也讨厌她的尖头高跟鞋,讨厌她软嗲的嗓音,讨厌她总是从上

往下看人的蔑视感,更讨厌她从身边经过时,带来的奢侈品香水的气味。

如果她有朝一日能够翻身,她最想踩在脚底下,让对方哭着求饶,卑微的为她端茶倒水的人,就是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女人。

她什么都没有,没有聪明的脑袋,没有待人接物的情商,没有温柔和善的脾气,也没有什么出色的才能。

她只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就得到了被她跪着供奉,卑躬屈膝的人生。

‘给你吧。’

轻飘飘的随意丢下她买不起的香水和口红,也将那种她不明白为何如此定价的笔记本的纸撕得到处都是,昂贵又必须小心对待的

画材不知道因为她的随意浪费了多少,她每次看到都心痛得要滴血。

就连她要高考的时候,都没舍得买的油彩,被乔娜心血来潮的‘创作’大桶大桶的全部浪费掉了。

跪在地上一点点用刷子清理脏污的油彩的时候,池素珍的眼泪混在里面,融成血的颜色,变得脏污一团。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过这样的人生啊!!!

身后传来脚步声,池素珍仓皇的转过身,却不慎打翻了水桶,她被泼得湿透,又冷又怕,近乎绝望的等待斥责。

“怎么那么不小心呢,你会感冒的。”

出乎意料的是,她得到了一块手帕。

手帕的主人用手帕擦了擦她的脸,然后将手帕放在她的手里,他的脸庞算不上英俊,倒也气质柔和儒雅。

“年轻的花朵如果被风雨打湿的话,可是很容易凋谢的。”

那个人笑了笑:

“把这里收拾一下,然后就早点下班吧。”

池素珍攥着手帕,胡乱擦拭着自己的脸,手上的油彩弄脏了手帕,她后面怎么洗都没能洗干净,上网搜了教程,结果才知道那昂

贵的手帕几乎是一次性用品,并不值得被她反复清洗,珍惜的收下。

“坐吧,干嘛站着呀。”

比起乔娜。

池素珍并不熟悉江留月。

江留月很少来美术馆,来了多半也是为了展览的开幕式或者工作,她与乔娜和柳天赐都不亲近,来去都是和朋友一起,自然更不

会与池素珍有什么交集。

池素珍偷偷观察过她很久,她的脸庞、口鼻和轮廓都与乔娜相似,软弱的性格与没有出息的能力也差不多,乔娜靠着柳天赐,她

就靠着娱乐公司的那帮人,男人们愿意花大把的钱只为了见她一面,逗她一笑,而她和母亲一样,对于那些捧上来的殷勤与真心

不屑一顾,肆意践踏。

所以,看到江留月用如此轻率不敬的口吻对柳天赐说话,她的冲击可想而知。

柳天赐站在那没动,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江留月也在看自己血缘上的父亲。

他显然是精心打理了自己,头发做了造型,脸上化了妆,穿着剪裁合适的西装,胸口别着新郎的胸花。

她想起来2004年的冬日,也是这样的寒冷,他穿着传统韩服,在柳家的老宅跟乔娜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当年只有13岁的江留月穿着并不暖和的韩服在台下观礼,她本不愿意参加这个仪式,因此脸上还有着斑驳的泪痕和不明显的指

印。

脱离了江家之后,她就是一个普通的13岁小女孩,她能抵抗的全部手段只剩下早上蜷缩在被子里不肯起床。

她不喜欢韩国,不喜欢挡不住窃窃私语的纸门,不喜欢凛冽的夹着雪花的风,也不喜欢听不懂的话与充满审视的目光。

她知道这个仪式过后,她的母亲将会彻底成为这个国家的一部分,连带着她都要被永久扣押在这里。

如今自己的痛苦与反抗都消磨殆尽,江留月却还记得乔娜当时脸上幸福的笑容,柳天赐当时信誓旦旦说下的承诺,在日后的每一

次争吵中被乔娜哭喊着无数次重复。

她抱着江留月哭过很多很多次,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他原来不是这样的。’

是啊。

江留月想,他原来不是这样的。

他也曾亲自来到中国去接她和乔娜回韩国,他带了一个兔子玩偶作为见面的礼物送给江留月,看着她的时候也曾经激动的搓着手红了眼睛,也在她刚来到韩国什么都懂的情况下,带着她出去吃饭,去学校报名,拎着她的书包为她收好学校发的资料。

柳天赐也曾经让她露出过真心的笑容,一家三口吃过其乐融融的晚饭,好似也曾经看到过所谓的幸福的未来。

‘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他是你的父亲,这是割舍不掉的。’

乔娜说。

江留月却只是沉默着,好一会儿,她对妈妈说:‘你好好管着自己的钱,不要随便花掉了,最好留大部分存成定期。’

她只有13岁。

13岁啊。

别的女孩还在眼馋玩具和小蛋糕的时候,还在苦恼数学作业与手工课的时候,她已经拨开所谓血缘与爱情的外壳,看到了这段缘

分之所以运行的底层规则。

可惜乔娜并不信她,她甚至将这话当做话题说给柳天赐听,借此夸大她在江家的困境,江留月骤然听到妈妈嘴里说出来的话,愣在那好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柳天赐和她之间,从那个瞬间,被挑到了对立面。

父母说她是怪物,怪她被江家养成了只看得到利益,看不到感情、真情和家庭的怪物。

江留月在那个家很快就待不下去了,她闹了很大一场,最后让乔娜自己出钱为她租下了一个小小的高级公寓。

她用自己上网查来的知识努力研究过了,这个公寓不是私人的,背靠实体公司,所以不用担心房东跑路,高昂的保证金缴纳之后

会有赎回周期,她只要快点成长起来,哪怕乔娜真的被骗光了钱,她们也能靠这笔保证金坚持下去。

她离开家之后,乔娜和柳天赐变得更加密不可分,她们母女之间的沟壑却越来越深。

乔娜希望她和柳天赐的关系能好起来,江留月却对柳天赐抱有极高的警惕。

在这样的警惕心上,感情很难被培养,却很容易被推翻。

江留月对他既没有尊敬,也没有敬畏心,以前在他面前的沉默乖巧,不过都是为了勉强维系乔娜的乌托邦美梦罢了。

柳天赐对此应该多少有点感知,因此他看到江留月在这,竟然也不惊讶,只是语气里带着恼羞成怒和咬牙切齿。

“我能干什么……只是账单出了问题,所以来看看,毕竟我可没听说谁要结婚了。”江留月浅浅一笑:“所以我还以为是诈骗犯

呢,早说您要结婚的话,不就没这事儿了?”

“为什么不邀请我呢?爸爸。”

江留月看着他:

“是因为觉得自己要和出轨对象结婚,花费还要全部从女儿的信用卡里划走这件事情,太过丢人了,所以开不了口吗?”

柳天赐的脸陡然涨得通红,池素珍也愕然的看向了他。

他攥着拳头,艰难的咽着口水,想要反驳,又怕真的惹恼了江留月。

平白无故的吃了个大瓜的负责人在旁边掩饰的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服务员们的定力显然没有那么好,几乎立刻就忍不住互相使眼

色了。

“谁……谁是出轨对象……你说这话也太过分了!”池素珍这会儿反应过来,先不管钱不钱的,几乎是急切的为自己辩白:“你

的母亲都去世那么久了!你父亲就算再婚也……”

她对上了江留月的眼神,一下子哽住了,急促的呼吸着,却不敢说话。

漂亮的近乎恶毒,她比她的母亲还要高高在上,看不起她。

池素珍想,她不甘心的委屈的情绪在胸口沸腾,眼圈滚烫,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流泪。

“从2013年开始吧,你们的第一次不伦。”

江留月冷淡的说道:“一开始是偷偷的交往,一年后这件事情被我察觉了,我警告了他,于是这个男人急匆匆的和你分手,给了

一笔钱让你离开,然后是2015年……不知道是哪位开的头,你们又复合了,2016年,我母亲在美术馆的办公室直接捉奸在床……结果你说自己怀孕了……最后拿了一大笔钱消失了……”

“这些我都知道,所以,不用在我这里跳脚尖叫辩白,这不重要。”

江留月将手里的咖啡杯放回了桌子上。

她看着池素珍,想着这样脆弱的女人,这样无能的男人,是怎么把她的母亲杀死了一次又一次的呢?

江留月无法理解乔娜。

一个男人烂了又烂,她捂着眼睛堵住耳朵,闹得天翻地覆,却怎么都不肯离开柳天赐。

这匪夷所思的爱意,偏执的令江留月都觉得害怕和恐惧。

乔娜去世前两年,甚至疯狂的使用医美手段,试图让自己变得年轻漂亮,她的情绪变得特别敏感,经常歇斯底里的尖叫。

“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情,池小姐。”

江留月以为自己会跳起来给她两个耳光,再把咖啡杯砸在柳天赐脸上,可实际上坐在这里,看着这两个人的时候,她比想象中平

静。

大约是因为她坐在这,才发现,这两个人根本没有引发她情绪上的波澜。

她没有觉得自己的父亲在这一刻死去,她也没觉得所谓的‘最后一个亲人’在这一刻抛弃了她,她更不觉得‘啊,我真的没有家

了’的忧伤。

血缘不是她的父亲。

乔娜的伴侣才是。

她和江云山在一起的时候,江云山是她的父亲,她和柳天赐结婚,柳天赐是她的父亲。

母亲告诉她,那是你的父亲,于是,那就是她的父亲。

“你伤害了我的母亲,现在却想要花着她的女儿的钱去迎接自己的幸福,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死去的人会不会原谅你们,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会代替她永远仇恨你们,而你们最好避开我的仇恨和恶意,夹着尾巴藏在角落里生活。”

“婚礼取消,你们可以回去了。”

她的话音刚落,池素珍就爆发出一声尖叫,她却不敢对着江留月,反而是抓住了旁边柳天赐的衣服:“老公——亲爱的——你说

话啊,你听听你的女儿在说什么,你是她的父亲,你怎么能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你的婚事怎么可能被你的女儿取消?你有

钱的吧,老公,拿出来你自己的钱来结婚吧,客人们都来了,怎么可能取消婚礼啊——你说话啊——”

“江塔伊!!”

柳天赐被晃了两下之后终于转身对她吼了起来:“你怎么敢这样对我说话?你母亲已经去世了,我和谁在一起,结不结婚,是我

的自由,我——”

“是诈骗。”

江留月掏了掏耳朵,侧身对一直在目不转睛吃瓜的负责人说:“看来是信用卡诈骗,我没有签这种字,是有人盗用,我之后会派专人来处理这笔账务的,总而言之,可以先把仪式取消,包括今天晚上的晚餐……我想尽量降低自己的损失。”

负责人忙不迭的点头应是,实则在瞄柳天赐和池素珍。

池素珍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她一直在晃柳天赐的手臂。

“我来出!!”

柳天赐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他的牙齿在不自觉的打颤:“我来出就是了!”

江留月往沙发上一靠,侧头看向负责人,负责人立刻挥手,有人上来开始算账单,并拿POS机出来。

她坐在那吃了块小蛋糕的功夫,账单的价格已经出来了,柳天赐看着算出来的数字,正在艰难的吞咽口水。

没有讲话,他颤抖着摸出手机,然后打开了账户界面,开始付款。

机器吐出小票的滋滋声中,柳天赐有些失魂落魄的坐在了椅子上,江留月看着,他也实在没脸说出要分期的话。

“这样的话,就可以了吧,”池素珍怔了好一会儿,忽然打起了精神说道:“这样我们就能走了,去进行仪式了吧。”

“当然。”

江留月笑了笑,做了个请便的姿势:“你们自己花的钱,当然可以去享受。”

“Alice。”

池素珍还保留着之前叫她的习惯,反而让江留月愣了一瞬才抬头看向他。

她的妆容有些许花了,却抬着下巴,做出高贵的样子,似乎刚才受得屈辱,要在这一瞬间找个出口:“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就要

叫我继母了,我们好好相处吧。”

江留月:“……”

不懂她明知道自己惹不起还要来惹一下的心理是什么,没看到柳天赐已经安静如鸡了吗。

她甚至有点想笑了。

但她还是忍住了,只是点了下头。

柳天赐扯着池素珍要走,而这个时候,门开了,服务生领着两个人走进来,用有些局促的语气说:“那个……好像是婚礼布景那

边的工作人员,好像也因为账单的事情,出了一些问题,希望柳先生可以解决一下。”

柳天赐猛然回头,负责人赶紧摆手:“我们这里只包括场地、司仪和晚餐,那个什么布景、蛋糕、鲜花,跟我们没有关系的,刚才的账单可不包含这些。”

江留月不说话,只是又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对着柳天赐,幽幽的笑。

柳天赐艰难的咽着口水。

按照今天的发展,以后江留月给钱的可能性太低了,信用卡多半也会被收回,就算通过法律途径去起诉,用媒体去施压,也需要

一定的时间才能得到钱,在这中间,他还需要维持自己体面的生活。

可今天是他的婚礼,他的亲友几乎大半都来了,如果出了差错……

“信用卡,也可以吧。”

他绷着脸问道。

江留月没忍住笑出了声:“可以,当然可以,你之前不就刷的我的信用卡吗?”

她说完,再也忍不住,低着头笑了起来,旁边的服务生们也有忍不住笑的,这下更让柳天赐破防了。

他好歹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长久以来就算是光靠年龄也得到了他人的尊敬,从来没有这么丢过人,更不要说始作俑者还是他的

女儿。

但他还是不敢。

他依靠江留月生活太久了。

美术馆早就入不敷出,日常消费也好,居所也好,甚至物业费都是绑定了江留月之间特意设立的一个账户。

乔娜去世之后他之所以缩在那栋别墅,也是害怕江留月会因为乔娜的死迁怒于他,将所有的一切都拿走。

这个精于算计、怎么都养不熟的女儿,在为乔娜购置的所有产业里,所有人都是她自己,乔娜只是拥有居住权罢了。

乔娜有情饮水饱,从不在意这些,在加上信用卡和生活账户的钱足以覆盖富裕的生活,这些年他从江留月手里拿走的其实并没有

多少东西。

就连那个被他的女儿迷得神魂颠倒的权志龙,每次他明示暗示之后给过的来的东西,要不然是昂贵的食材和补品,要不然就是花

钱送他们出去旅游全包机酒和导游,要不然就是请时尚圈的人或者艺术家们来美术馆开展览,除了开展览的时候会给到一些租金

之外,其他都是不能换成真金白银的表面光。

江留月与权志龙分手之后,这个和他明明在艺术上十分契合,拥有许多共同话题,十分仰慕尊敬他的准女婿几乎是瞬间消失在他

的人生里,倒是乔娜那边会时不时收到一些首饰和衣物作为礼物。

乔娜去世之后,首饰珠宝被江留月带走,只留下一些奢侈品的衣服和包,这些也多半都转送给了池素珍,他手头着实不宽裕,只是靠江留月的信用卡和赡养账户维持着光鲜亮丽的生活罢了。

“你母亲也会希望我幸福的,塔伊,因为爱是无私的。”

柳天赐定定地说:“你以后会明白的,仇视和怨恨只会让你痛苦,你总是会需要一个家的,我们之间的血缘,是不可能被抹去

的。”

“你永远都是我的女儿,你永远都无法否认。”

“这样对待自己的父亲,你甚至不能被称之为人,作为演艺人的你,应该更加明白这样的道理。”

江留月用勺子搅拌着所剩无几的咖啡,松开勺子的时候,金属磕碰在骨瓷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的呼吸微微变得有些不稳,盯着他的瞳孔里,情绪翻腾不休。

柳天赐甚至以为她要冲过来歇斯底里的发疯了,就像是她的母亲那样,声嘶力竭的哭泣、尖叫、咒骂,扑上来跪倒在地上,抓着

他的裤子,仰望着他,哀求他能回忆起曾经幸福的瞬间与那些关于永远的承诺。

但她没有。

她只是笑了一下说:

“那,祝你新婚快乐,爸爸。”

可能是她这句话让柳天赐有了不该有的妄想,他竟然没有支付布景的钱,而是急匆匆的走了。

江留月慢慢的吐出了一口气,看向负责人,微微一笑:

“谢谢您的帮助。”

“不客气。”

负责人咧嘴一笑,笑容变得殷切又诚恳:“Alice小姐如果以后有什么需求的话,优先考虑我们酒店,我就感激不尽了。”

他见服务员们都出去了,又低声说了一句:“我之前承办酒会的时候,承蒙GDxi的照顾了,如果能有这个荣幸的话,请一定给我

一个宴请两位的机会。”

江留月笑了笑,又说了几句客套话。

她也要离开了,出去的时候,她对负责人说:“布景公司那边,就按照我之前说的,慢慢的撤掉吧,不用一下子撤掉,就慢慢

的……”

江留月撩了一下自己垂下来的发丝:

“让所有人都看到,都好奇,都议论的,慢慢撤掉吧。”

这注定是一场被热议的婚礼。

在婚礼仪式开始的途中,布置好的鲜花背景、花束和仪式用的摆件被工作人员悄悄地一点点撤下。

因为新郎新娘双方在仪式期间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候场,竟然没有办法察觉和阻止,待到新娘走进会场的时候,面对的是一个凄

惨寥落的婚礼摆台与议论纷纷的亲友。

饶是这对新婚夫妇故作镇定的进行完了仪式,又在切蛋糕环节出了篓子,首先是象征百年好合的婚礼小人忽然齐刷刷一头栽下在

蛋糕里,然后又是香槟塔无故倒塌,新郎被泼了一身酒,下台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就左腿绊右腿摔了个大马哈。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场婚礼的主人公被扒出来是YG前女歌手Alice的父亲,婚礼开始不久,Alice被拍到眼眶红肿泪流满

面的从酒店开车离开,独自前往母亲墓地,一直哭到天色黯沉的下起雪来。

到了晚上,这个热搜再添惊人一笔:东永裴夫妇驱车前往墓园,亲自将哭得快晕过去的江留月扶上了车,江留月抱着闵孝琳哭得

惊天动地,一个劲儿在说‘我可怜的妈妈怎么办’,闵孝琳跟着抹眼泪,东永裴在旁边两只手各拿一张纸巾一边擦一个。

江留月一开始哭得半真半假,后面被闵孝琳摸着后背拍了拍,看着这善良的女人跟着哭,情绪忽然就涌了上来,哭得真情实感,

缩在她怀里闻着她身上带着些许奶腥味的暖香,哭得都要吐出来了。

她被搀着上了车,闵孝琳陪着她坐在后面,她依偎在闵孝琳怀里抽噎,前面传来东永裴那没有什么意义甚至有些干巴巴的安慰人

的车轱辘话,她一边听,一边蹭香喷喷的嫂子,忽然想到了什么,鼻音浓重的说:“啊,完了,我的车还在墓园。”

“没关系,志龙安排人去开了,”东永裴说完了忽然诡异的沉默了一下,趁着前面红绿灯的时候,他忽然回头:

“塔伊啊,你们什么时候和好了?”

江留月:“……”

她忽然感觉到了不妙,下意识的往闵孝琳怀里钻,闵孝琳在那笑,震动声从她的胸脯传来,惹得江留月有些害臊。

“你回来和志龙和好,哥哥们什么都不知道,这对吗?”

东永裴轻声细语,江留月却鸡皮疙瘩狂掉。

这能对吗,这不能对。

她光顾着谈恋爱不管哥哥们,怎么都要挨揍的。

她不由自主的从别人家的老婆怀里爬了起来,乖巧的坐好,还给自己扯了根安全带。

一抬头,就看到空空的副驾驶其实坐了个人,正对着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仗着别人听不见自己说话,权志龙笑眯眯的说:

“别人家的妈妈很好抱吧,塔伊。”

“我们回家再算账吧,乖乖?”

江留月一把攥住了闵孝琳的手,然后露出一双哭得红红的兔子眼睛,夹着嗓子可怜巴巴的说:“欧尼,我今天能在你家住吗?”

闵孝琳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还拿了湿巾想给她冰敷。

江留月悄悄瞅她哥,吐了吐舌头。

她哥也不生气,就对着她笑:

“那你最好祈祷永裴家的墙足够隔音哦,乖乖。”

江留月瞬间炸毛。

她攥紧了闵孝琳的手,又硬生生的挤出点眼泪,声音夹得更厉害了:

“欧尼,我晚上能和你睡吗?”

不等闵孝琳说什么,前方有人忍不住了:“呀,那是我老婆,塔伊啊,你不是和志龙和好了吗?志龙在我家等你吃饭呢,晚上你

和志龙睡不行吗?”

江留月:“……”

“不行!!!!!!!!!!”

江留月发出了尖锐爆鸣声:“我跟他没有和好!!我没有!!!!!”

车厢里陷入了很短暂的寂静。

然后,东永裴带着点笑意的,揶揄的说道:“听到了吗,塔伊说没有跟你和好,我就说你小子哪有那么容易被原谅,一定是你在胡说八道。”

江留月僵硬的探出头,看见东永裴方向盘靠近后视镜的部分,竟然有个悬浮手机架,上面一台小手机,屏幕显示着通话中,看来

通话时间已经持续很久了,大约是权志龙不放心,要求他接着人了就得保持通话。

“……是吗,塔伊这么说啊。”

权志龙的声音透过电磁波,变得有些不真实。

江留月这下真不行了。

她凑上去抱着驾驶座的椅子,发出绝望的祈求:“永裴哥,你是我最好的哥哥,你能不能直接把我送机场?我想起来了,我有点

急事儿,我得赶紧回去一趟。”

“塔伊。”

权志龙的声音从电磁波传来,听不出喜怒:

“……赶紧回来,外卖全部都到了。”

江留月凝噎。

江留月沉默。

江留月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说:“好的,志龙哥。”

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掉转头,一下子又扎进了闵孝琳的怀里,然后努力的蹭了蹭,然后狠狠的吸了一口正宗的妈

妈味儿。

今朝有酒今朝醉,能吸一口是一口。

柳天赐的婚礼这件事儿也有伏笔和前后呼应,所以还是挺重要的,我默默的写了。

因为这个原因,塔伊和韩国这边和好的事儿也变得理所当然顺理成章,让内娱那边有了比较好的接受度,从此理直气壮的可以开始两边跑了。(bushi)

总之,依然是甜甜饭,下一章也是甜甜饭。(诚心预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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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Last dance(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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