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礼的举行是在一个深秋的周六。
袁教授行事旷达不拘小节,本来没想着要办什么仪式,见黛玉一面,双方认下师徒名分就可以了。
宝钗却有不同的意见:“为学莫重于尊师,袁教授不在意,不是我们怠慢的理由。还是应当办一个拜师礼全了师徒名分才好。”
对古人来说,授业恩师和一般的老师是不一样的。
比如给黛玉启蒙的贾雨村,就只能算做黛玉的西席,而不能算作黛玉的师父。
一般的老师可能会有很多个,但正儿八经拜入门下的师父多半只会有一个,师徒关系会如父子般亲密。
所以古代有句话,说的是:德业之师,以父道事之。
黛玉对这位还没见过面的老师格外敬重,正色道:“姐姐说得极是,如果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认了师父,倒是显得不够尊重。”
听完黛玉宝钗的想法,项目组也觉得自己考虑不周,决定遵从黛玉这位正主的意见,按照古代拜师流程举办正式的拜师礼。
秋高气爽,金桂飘香
袁教授对今天的拜师礼格外重视,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端坐在顾恩思义殿的上首。
黛玉身着绯红新衣,端庄持重地从殿外走来。她微微抿着唇,心里的那点紧张被很好地掩盖在了得体的表情下。
虽然朱丽和她说过许多次,袁教授性格随和,一点儿都不严厉。但第一次见面,总归是难免担心的。
对于袁教授这样的老江湖来说,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初长成的少女比新闻里看起来消瘦许多,周身带着一种浓厚的书卷气,整个人灵气十足,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清澈得好像一汪水。
落在袁教授眼里,就像只怯生生的小奶猫,明明害怕,还要勇敢地把爪子放在你的掌心,袁教授的心软成了一片。
拜师礼第一步,要拜孔子像。
拜师礼第二步,要对师父行三叩首礼。
黛玉仪态从容,端端正正地在蒲团上跪下,行完礼的一瞬间就被袁教授拉了起来:“好孩子,我们师徒以后不讲究这些虚礼。”
黛玉能感受到袁教授对她的亲近,笑着应声:“是。”
而后她把按照古礼事先准备好的六礼束脩: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干瘦肉条送给袁教授。
“好好好!”袁教授笑着接过,调侃道,“莲子桂圆红枣都有了,正好拿回去煮桂圆莲子粥喝,还是黛玉懂我!”
黛玉显然没想到袁教授的性子这么……活泼。
她瞬间怔住,难得地露出了懵懂的神色:“昂?”
袁教授看着愣神的小徒弟哈哈大笑,拿出了一个书本形状的盒子,打开从里头取出一支钢笔来。
这支钢笔颜色极为好看,纯银凹槽式笔帽,修长的黛青色笔身在日光下呈现出幽深的墨绿色,是典型的维多利亚时代颜色,笔身上头还有大作家狄更斯的签名刻字。
一旁的朱丽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她认识这支笔!
她对钢笔算不上了解,但我国有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曾在某个视频中,手握这只钢笔写下作品。
视频发出后,不少人想要跟风购买,最后因为近八千块的高昂价格,不得不遗憾地放弃。
袁教授把钢笔送给黛玉,鼓励道:“师父给你的见面礼,以后用这只钢笔写出更多、更好的文章来。”
黛玉认真说:“谨遵师父教诲。”
袁教授介绍这支钢笔的来头,笑问黛玉:“万宝龙在1992年开始推出大文豪钢笔系列,这一支是2001年出的狄更斯,你猜我为什么要选这一支?”
狄更斯的生平和作品在黛玉脑中跳了出来。
狄更斯是英国著名作家,主要作品有《双城记》、《雾都孤儿》,他揭露社会上层的虚伪贪婪,同情社会底层的悲惨处境。
黛玉想了想,回答道:“师父是想让我和狄更斯学习,抛开我的家庭出身,去感受、描写底层小人物的生活遭遇。”
袁教授成功捉弄了小徒弟一把,得意地宣布答案:“错啦,因为这支钢笔最好看!”
虽然这支笔在最初被称为万宝龙文豪三废之首,但袁教授一直很喜欢这支笔的外观。到了他这个地位,早就不会因为别人的评价改变自己的喜好。
黛玉没想到理由就是如此的朴素,她沉默了几秒,乖巧地保证到:“师父放心,我会好好保存的。”
“好好好。”袁教授憋住笑。
这支钢笔的纯银笔帽造型独特,虽然没有明确说过设计理念,但袁教授觉得是烟囱,灵感出自于狄更斯的著作《雾都孤儿》。
纯银材质容易氧化,就算黛玉好好保存,过不了半年也会变黑,到时候就更像烟囱了。
想到半年以后黛玉看到笔帽变黑的表情,袁教授就更忍不住笑了。
看到新收的小徒弟一脸孺慕地盯着自己,袁教授老脸一红,尴尬地咳了咳,叮嘱道。
“你师母现在正在外地旅游,你还有个师兄平日也要上学,日后总有机会见到。其他人要是打着我的名义让你做什么事,一概不用理会。”
“要是被别的作家欺负了,你回来告诉我,我找他麻烦去,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黛玉含笑一一答应。
袁教授又问过黛玉最近读了什么书、写了什么文章,转眼就到了中午,黛玉留袁教授在大观园用饭。
大观园小厨房彻底征服了袁教授的胃,饭后袁教授满意地摸摸肚子,感叹道:“比映雪园的饭菜还对我的胃口,以后怕是得三天两头来蹭饭咯。”
姊妹们偷笑,林妹妹的师父真是个好有趣的人呀。
*
拜师礼之后,袁教授没有把上课的时间固定在某一天,而是得了空就往大观园跑。
不过袁教授也不正经给黛玉讲课,只定期给她一份书单,让黛玉读完书单上的书,再和她讨论感想。
朱丽心里难免犯嘀咕。
她知道袁教授在文坛极有声誉,他的教学作风不是她能够质疑的,但这跟没有拜师之前黛玉自个儿在大观园看书有什么差别?
因为实在不放心,朱丽厚着脸皮去问了。
袁教授也不恼,好脾气地解释道:“对于黛玉这样有灵气的孩子,不需要掰开揉碎了给她讲,她看过、看懂,自然就会了。”
“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多看、多想、多写,通过写作把从书里学到的东西融会贯通。”
就跟学作诗一样,有天赋的诗人懂了作诗的规则、韵脚、平仄,多看几首诗自个儿就会模仿着写了。
但对没天赋的人来说,必须仔仔细细给他讲,绝句是四句,律诗是八句,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看到云下一句就可以对风。
黛玉就属于能够无师自通的前者。
“原来如此。”朱丽恍然大悟,“您教导有方,我不该质疑的。”
袁教授不在意地摆摆手:“没关系,有疑惑提出来是好事,说清楚了总比憋在心里不明不白的好。”
*
袁教授在图书馆跟黛玉讨论读后感时,其余姊妹时常也在。
袁教授从不藏私,一并把他们当作晚辈看待,主动招呼他们过来旁听。
姊妹们极有分寸,从不以“师父”相称。
像宝钗、探春这样性格稳重的就规规矩矩地叫袁教授,宝玉和湘云这般性格活泼的早就亲切地叫上袁爷爷了。
这日天空明净,万里无云。
袁教授瞧着天气好,就怂恿红楼众人别闷在图书馆里,大家取了要看的书,去稻香村外头看书去。
小厨房的人送来了各式点心,其中的枣泥菊花酥做得极好,甜而不腻。
吃到最后,一碟菊花酥只剩下一块,宝玉正要伸手去拿,袁教授忽然惊讶一声:“哎呀,那里怎么站着个姑娘?”
包括宝玉在内的众人都抬眸望过去,却没看到人影,宝玉疑惑地回过头来:“袁爷爷,您是不是看错了,哪里有姑娘?”
袁教授吃完最后一块菊花酥,擦了擦嘴边的糕点屑,敷衍道:“对对对,是我看错了。”
宝玉低头一瞧空空荡荡的碟子,傻眼了。
黛玉无奈:“师父,您能不能有点大作家的样子,怎么还跟人抢点心吃?”
自从拜师之后,黛玉对大作家的滤镜彻底打破了,什么文人风度,什么儒雅博学。
假的,全都是假的。
面前这位大作家一天到晚就爱跟姊妹们闹着玩儿,和宝玉抢点心,藏惜春的书包,在宝钗算账时故意报一个数字扰乱她,简直比最调皮的孩童还顽劣。
“大作家该是个什么样子?黛玉,不要对大作家产生刻板印象,有一回老秦一边吃饺子一边练字,还把墨水当醋沾呢!”
袁教授不仅自己不顾形象,还顺便把老友的黑历史说了个一干二净。
宝钗笑着摇摇头,给小厨房发了条微信,请他们再做两碟送过来。
宝玉不敢怒也不敢言,委屈巴巴地说:“袁爷爷,您要是想吃直说好了,我让给您就行。”
听了他这个称呼,探春又打趣说:“你们叫袁爷爷,林姐姐叫师父,岂不是平白比你们长了一辈?”
宝玉湘云这下又不干了,站起来嚷嚷说要各论各的。
袁教授也不批评他们没有认真看书,一边吃新送来的点心,一边笑着看姊妹们玩闹。
*
红楼众人除了迎春和惜春外,在文学上都是极有天赋,一点就通的。
在此前十多年的教学生涯里,袁教授从未体验到当老师原来是这么畅快的一件事儿。
等到回京大讲课,看着底下那些学生,袁教授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京大的学生不是不聪明,他们非常聪明,但论起文学上的领悟力确实不如红楼众人,袁教授有时讲得口干舌燥,一看下头。
得嘞,全都一脸懵。
某日,袁教授讲完当堂内容,还有几分钟下课了,他拧开茶杯喝了一口,站在讲台上忍不住向学生们吐槽。
“我没被你们这几十块朽木气死都是我身体好。要不是最近新收了个天赋出众的小徒弟挽回点儿名声,以后我在教育界肯定名声扫地。”
被袁教授嫌弃是常有的事儿,学生们也不生气,嘻嘻哈哈道。
“教授,您新收的小徒弟就有这么厉害?难不成三岁会作诗,五岁能写词?”
袁教授得意地哼哼两声:“当然就这么厉害,我可以说,你们的小师妹样样都好,日后成就不亚于我!”
学生们都不信。
教授已是文学界泰斗,不说现在,就说往后数五十年,能超过袁教授的人也不过一掌之数,这个师妹的本事竟然如此了得?
学生们继续追问小师妹的年龄、作品、就读学校。
袁教授却摆摆手不说了,只说她年纪极小,今年还不到十五岁,离上大学还早着呢。
一众京大学子更好奇了,私底下没少议论,就连其他系的学生都听说了这件事。
连同在京大任职的先锋作家徐厉都忍不住来问。
“袁老,听说您新收了个徒弟,什么时候带出来给我们瞧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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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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