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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5 章

残暑未消,秋老虎盘踞不去,日头依旧毒辣辣地炙烤着青石地砖,蝉鸣声嘶力竭,做着最后的狂欢。荣国府内,却因一则消息,提前漾开了几分不同寻常的躁动——宫里传出旨意,今岁恩科,定于八月仲秋之后。

消息像滴入热油的冷水,在各房各院炸开细密的油花。尤其是西府二房那边,宝玉早已被贾政拘着,连日闭门苦读,怡红院内外一片肃杀,连丫鬟们走路都踮着脚尖。贾环也被赵姨娘逼着临阵磨枪,虽则多半是瞎用功,却也闹得鸡飞狗跳。

东院这边,却似一潭深水,表面依旧平静。贾珠的身体已恢复得七七八八,除了依旧清瘦,眉宇间那点病气早已被沉静锐利取代。他依旧每日去给王夫人请安,过问家务,书房里读书写字,教导李纨和贾兰,仿佛那关乎无数读书人前程的恩科,与他并无干系。

李纨却敏锐地察觉到不同。他书房里的灯,熄得比往常更晚了。书案上,四书五经、时文策论堆得更高。他批阅外头送来的文书账目时,速度更快,决策更果决,像是要将所有琐务尽快厘清,好腾出空来。偶尔,她深夜端了宵夜进去,会见他捏着眉心,对着一卷《通典》或《资治通鉴》出神,烛光映着他深邃的侧脸,那目光,是投向很远的地方。

她心下明了。功名二字,于他这般出身、这般才学的世家子弟而言,是刻入骨血的执念,是安身立命的根本。从前病体支离,一切休提。如今既侥幸从阎王爷手里挣回一条命,这念头,便如同逢春的枯木,怎能不悄然滋生?

这日午后,讲书的内容换成了《孟子·告子下》。读到“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一段时,贾珠的声音平稳无波,李纨却听出了那平静水面下的暗流汹涌。

她停下手中记录的笔,抬眼看他。他目光落在书卷上,指尖却无意识地、极轻地敲击着桌面,那是他陷入深思时的小动作。

“珠大爷……”她轻声唤道。

贾珠抬眸,目光从书卷移向她,带着一丝询问。

李纨鼓起勇气,声音不大,却清晰:“……恩科在即,大爷……可是要下场?”

话问出口,书房内霎时一静。连窗外聒噪的蝉鸣似乎都滞了一瞬。

贾珠深潭般的眸子看着她,没有立刻回答。那目光里带着审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仿佛在衡量她此话的用意。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情绪:“为何如此问?”

李纨的心跳有些快,她垂下眼帘,避开他过于锐利的目光,低声道:“妾身见大爷近日……翻阅经史策论的时候多了,批阅外务也似在赶着料理……故而猜测……”

她顿了顿,抬起头,目光恳切而真诚:“大爷才学,原是极好的。如今身子既大好,若有意下场,正可一展抱负。妾身……妾身虽愚钝,也愿尽绵薄之力,大爷但有所需,笔墨纸砚、汤水饮食,定不敢怠慢。”

她将一番话说得极其婉转小心,既表达了支持,又不敢有丝毫逼迫或质疑之意。

贾珠静静听着,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从她眼中看出些什么。

“抱负?”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意未达眼底,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自嘲与苍凉,“一场大病,鬼门关前走过一遭,许多事,倒也看得淡了。”

他移开目光,望向窗外被烈日晒得有些发蔫的西府海棠,声音低沉下去:“功名二字,不过是身外物。能否得之,看天意罢。”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李纨却听出了那平淡语气下深藏的、不甘蛰伏的波澜。他若真看得淡,又何必夜夜苦读至深更?又何必急着料理庶务,腾挪时日?

她沉默片刻,忽然起身,走到书案一侧的多宝格前。那里放着她平日做针线的一个小簸箩。她从中取出一个用素净锦帕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物件,双手捧着,走回贾珠面前。

贾珠的目光带着一丝疑惑,落在她手中。

李纨深吸一口气,极其缓慢地、一层层打开那锦帕。

里面露出的,并非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缕用红丝线仔细缠绕捆好的……青丝。乌黑,却明显比她现在束发的要短上一大截,断口参差。

正是那夜佛前,她剪下供奉的那缕头发。

烛光下,那缕青丝安静地躺在素锦之上,像一道沉默却惊心的誓言。

李纨的脸颊微微泛白,指尖有些颤抖,声音却异常清晰坚定:“妾身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那夜在佛前,妾身以此发立誓,愿以此身代受,以此命相抵,但求菩萨垂怜,佑您平安。”

她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着贾珠,眼中水光氤氲,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不容置疑的执拗:“菩萨显灵了。您回来了。既回来了,便不该……不该只是‘看天意’。”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却强忍着,继续道:“这功名,或许是天意,但更是您该得的!是您苦读十载、寒窗耗尽灯油该得的!是您……从那般凶险里挣回命来,更该去拿回来的东西!”

“妾身……”她用力咬着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妾身剪这头发时,从未想过要您回报什么。可如今……如今妾身只想看着您,好好的,完完整整地把您该有的一切,都拿回来!”

她将手中那缕用红丝线系着的青丝,轻轻推到他面前的书卷上。那抹乌黑,在雪白的纸页间,触目惊心。

书房内死寂一片。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不知疲倦的蝉鸣。

贾珠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缕青丝上。那夜模糊的记忆碎片——冰冷的砖地,绝望的哭泣,剪刀的脆响,还有醒来时指尖触碰到的那处参差断发……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冲击着他故作平静的心防。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触碰到那缕青丝。冰凉的,柔软的,却像带着滚烫的温度,瞬间灼痛了他的指尖。

他抬起眼,看向李纨。她站在那里,脸色苍白,眼眶通红,身体微微发抖,像一枝在风雨中倔强挺立的素荷。那双眼眸里,却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悲壮的坚决与期望。

他忽然想起病中那些昏沉的日子,偶尔清醒的片刻,总能看见她守在一旁,眼睛熬得通红,却强撑着笑意;想起她跪在佛前那单薄却挺直的背影;想起醒来时,她眼底那巨大的、失而复得的惊喜与泪光……

他以为自己从鬼门关爬回来,变得冷硬,变得只想抓住能抓住的实在东西。却原来,心底最深处,依旧会被这看似柔弱、却蕴藏着如此巨大力量的情意,击得溃不成军。

什么“看得淡了”,什么“身外物”,不过是自欺欺人的矫饰!他贾珠,何曾真正甘心过?!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胸腔,激得他喉头哽咽。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那深潭般的眼底,所有伪装的平静淡然尽数褪去,只剩下翻涌的、**裸的野心与决绝!

他一把抓起那缕青丝,紧紧攥在手心,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它嵌入骨血之中!

“好。”他只吐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却如同金石坠地,带着千钧之力,“我去考。”

他目光如炬,紧紧锁着李纨:“不仅要去考,还要堂堂正正,拿回该有的一切!”

李纨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却是喜悦的,释然的泪水。

自那日起,东院的气氛为之一变。虽依旧安静,却不再是那种养病的宁谧,而是一种绷紧了弦、蓄势待发的沉凝。

贾珠彻底闭门谢客,将所有庶务交由可靠的管家处理,非必要不再出门。书房成了绝对的禁地,除了李纨每日固定时辰送汤水点心进去,旁人一律不得打扰。

李纨将他那缕青丝,用那块素锦重新包好,收在一个极妥帖的地方。她不再多问科考之事,只将全部心思用在照料他起居饮食上。汤水永远是温度恰好的,笔墨纸砚永远是齐全顺手的,书房永远窗明几净,安静得只剩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她甚至寻出了贾珠早年的一些读书笔记和时文破题的手稿,仔细整理誊抄,放在他案头。有时他读到深夜,她便在外间 quietly 做着针线陪着,直到他熄灯安歇,她才悄然离去。

贾珠沉浸其中,几乎是废寝忘食。他底子本就极厚,病中困顿,反而让他对许多经义有了更沉潜的体悟。此刻重新拾起,进展极快。只是有时思路壅塞,或背诵卡顿,也会焦躁地摔书掷笔。

每逢此时,李纨从不劝说,只默默上前,收拾好书卷笔墨,重新沏上一杯浓茶,或是端上一碗安神的甜汤,安静地陪他坐一会儿。

她什么都不说,只是那样安静地陪着。她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一味宁神静气的药。

有时,贾珠从繁重的课业中抬起头,会看见她坐在窗下,就着天光为他缝补一件衣衫,侧脸恬静,目光专注。或是她正轻手轻脚地更换案头那瓶已蔫了的鲜花,插上新采的桂枝,满室暗香浮动。

那一刻,焦躁的心绪便会奇异地平复下来。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埋首书卷。

秋意渐深,桂子香浓。恩科之期日近,府中的气氛也愈发紧张。连贾母都特意吩咐下来,各房都不许去打扰珠哥儿用功。

这日,贾珠忽然将李纨叫进书房。他眼下带着青黑,神色却异常清明锐利。

“纨娘,研磨。”他铺开一叠雪浪笺。

李纨知他要做文章了,连忙上前,挽起袖子,屏息凝神,将一汪墨汁研得浓淡相宜,乌亮莹润。

贾珠提笔,蘸饱了墨,略一沉吟,便落笔疾书。文思如泉涌,笔走龙蛇,几乎不见停顿。一篇时文,一挥而就。

写罢,他掷下笔,长长吁出一口气,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却又焕发着一种逼人的光彩。他将那文章递给李纨:“你看看。”

李纨一怔,连忙双手接过。纸上的墨迹还未干透,字迹遒劲有力,力透纸背。她逐字逐句细细读去,文章破题精准,承转流畅,议论雄辩,引经据典恰到好处,一股沛然之气贯穿首尾。

她虽不敢说精通制艺,但基本的品鉴力还是有的。这文章,比她往日见过的所有时文范本,似乎都要……更沉潜,更洞明,带着一种经历过生死淬炼后的通透与力量。

“大爷……”她抬起头,眼中满是惊艳与激动,“这文章……极好!”

贾珠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赞叹,深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却道:“莫要说这些虚话。你觉得,若以此文应试,如何?”

李纨用力点头,语气肯定:“必中的!”

贾珠闻言,却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回那篇文章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火候还差些。辞藻可再凝练,气韵可再沉潜一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解说,“科场文章,非是才气竞赛,更是心性较量。要稳,要准,要一击即中,不留丝毫破绽。”

他拿起笔,又在那文章上删改了几处。李纨在一旁静静看着,只觉他笔锋过处,文章果然更显老辣精纯。

改罢,他再次递给她:“再读。”

李纨依言读去,只觉得改后的文章,如宝刀开刃,寒光内敛,却更显锋锐逼人。

她心悦诚服,由衷赞道:“大爷心思缜密,妾身远远不及。”

贾珠这才似乎满意了,将文章收起,淡淡道:“还有几日,还需再磨一磨。”

恩科前夜,李纨亲自督着人将考篮又检查了一遍,笔墨纸砚、吃食饮水、防暑提神的药丸,一应俱全,无一疏漏。她又将贾珠明日要穿的衣裳细细熨烫平整,挂在一旁。

夜深人静,贾珠却并未像往日那般苦读,只负手站在窗前,望着天边那一弯清冷的弦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纨端了一碗安神汤进来,轻轻放在桌上:“大爷,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贾珠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烛光下,她眉眼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担忧,却强撑着镇定。

他忽然开口,声音在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那缕头发,带了吗?”

李纨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连忙从贴身荷包里取出那个小锦包,递给他。

贾珠接过,打开,那缕用红丝线系着的青丝静静躺在掌心。他用指尖极轻地摩挲了一下,然后,取出自己平日随身佩戴的一枚羊脂白玉佩——那玉佩通体温润,并无繁复雕饰,只在一角有一个小小的穿孔。

他将那系着青丝的红线,小心地、穿过玉佩的孔洞,然后,打了一个牢固的结。

乌黑的发丝,缠绕着殷红的丝线,垂落在洁白无瑕的玉佩上,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对比。

他将系着青丝的玉佩,重新挂回自己腰间,贴身戴好。然后,抬眼看她,目光深沉如夜,带着一种郑重的托付。

“你的心意,我带去了。”他低声道,声音里有一种罕见的、近乎温柔的笃定,“待我回来。”

李纨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她用力点头,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只化作一句:“妾身……等大爷凯旋。”

次日凌晨,天色未明,东院已灯火通明。贾珠换上一身利落的青衫,神情沉静,目光清亮,并无半分紧张之色。

李纨送他到二门外,贾琏早已备好了车等候在此。贾兰也被乳母抱着,睡眼惺忪地来送父亲。

贾珠摸了摸儿子的头,对李纨点了点头,并未多言,转身便上了马车。

车声辚辚,消失在黎明前的青灰色雾霭之中。

李纨站在门口,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久久未动。秋风拂过,带来刺骨的凉意,她却浑然不觉,只下意识地抬手,按住了自己空荡荡的心口。

那里,仿佛也随着那缕系在玉佩上的青丝,一同被他带走了。

等待的日子,变得格外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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