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吹雪,千家笑语,灯火绮丽,似乎整个京都沉浸在过年的欢乐氛围里。
水临渊独坐在马车上,听马蹄“哒哒”溅过飞雪的声音,脑海里蓦然浮现小时候,他与哥哥在寝殿偷吃糕点的情景。
那时候大概才五六岁,他很爱吃甜食,每日的点心却很少,他央求母妃想要多一点,但母妃却不让,说吃多了会牙疼,还警告他不许偷吃哥哥的点心。
但哥哥总会悄悄藏起自己的份例,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在被窝里塞给他。
殊不知,床上的点心渣早已暴露了两人“偷吃”的罪行……
还有一年,是中秋节,宫中的宴席上会准备好多月饼,他那时候,背着嬷嬷丫鬟们悄悄藏起一些带回去、
可等到了第二日,想与哥哥分享的时候,却发现月饼已经变得又硬又干了,用手一捏,便裂开了,他“哇哇”大哭,哥哥却在一旁嘲笑,看他哭得可怜,又拍着胸脯说以后还是他来给他偷糕点吧!
白驹过隙,时光如梭,曾经那个扬言要保护他一辈子的哥哥,而今又变成了何种模样呢?
马蹄声渐渐停歇,副手李威轻声提醒道:“主子,到宫门前了……”
可紧接着,却见一名大太监带着笑容走了过来,冲着马车恭敬道:“奴才魏良,奉圣上旨意,在此迎候安国公,拜见安国公!”
马车里寂静无声。
候在外面的魏公公微弯着腰,不敢有半丝儿懈怠,这是他们主子爷放在心尖上的亲弟,这次派他前来,还是他的荣幸呢!
水临渊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半晌,理了理衣袖,掀起帘子。
魏公公只见一抹墨绿织锦常服,腰间系白玉螭龙佩,身材俊朗的身影从马车上走出,他龙章凤姿,气宇不凡,只一眼,魏公公便十分确信,这便是传说中的三皇子,圣上的同母胞弟。
“走吧,带路,”安国公冷冷开口。
“是,您这边请,”魏公公接着抬头的瞬间轻扫一眼安国公的面容,立刻又瞥过头去,心中已然一惊,而后不免生出几分叹惋。
那是多么卓绝的一张脸!眉如远山、眸似含星、姿容绝世,只可惜,只显露出了一半,而另一半则被青铜色的面具严严实实地遮挡住了,魏公公心里清楚,这另外一半被遮住的脸,应该就是在那场大火里被烧伤的半张脸,真是可惜啊……
不过,真正令他吃惊的却是他与圣上的相貌之相似,眉眼之间,简直太像了!只是两人的气质完全不同,一个风流儒雅,气度雍容,一个气势如海,英气勃勃……
魏公公一边想着,一边给安国公引路,路上还介绍着宫中的建筑布局:“这里是太和殿……这里是奉先殿……”
一路上,见安国公神情冷淡,眼中却没有半分陌生之感,魏公公却是突然停步,轻轻给自己嘴角打了一巴掌,“都怪小的多嘴,安国公自幼与圣上同居宫中,自然清楚宫中格局,是奴才多嘴了……”
水临渊眼尾轻扫过他恭敬弯下的腰,知晓这太监怕也不是故意的,不过这倒也真是个人精,遂冷声道:“不必,我久处边关,魏公公的介绍,正好帮我熟悉一下这久别的宫城。”
魏公公如蒙大赦,连忙弓起腰道谢:“是是,多谢安国公体恤,奴才定然好生给您介绍……”
走到半途,水临渊已渐渐忆起当初的宫城样子,他沿着太监们清扫过的路面大步往前,魏公公小碎步一样跟着,不停夸赞:“安国公记性真好,这条道确实是距离崇教殿最近的一条路……”
拐过奉先殿的墙角,遥遥地,水临渊便望见了一道身着月牙白广绣锦袍的修长身影,微风拂动,衣袍飞扬,明明许久未见,可只匆匆一瞥,水临渊的心便紧紧悬起,呼吸也变得急促,他手指微颤,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与……害怕……
他眼神微动,脚步不由停了下来,跟在他身后的魏公公惶恐又不安,生怕此刻的安国公会突然转身离去。
幸而,只是短暂的停顿,安国公便继续向前,直到走到近前,他生硬地跪下:“臣……拜见圣上!”
水怀瑾如梦初醒,连忙上前扶起跪下的弟弟,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不必多礼……”他的嗓音竟沙哑了几分,魏公公甚至看到圣上的眼角一片红润。
从见到他的身影出现在远处,水怀瑾便觉得无法控制住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一瞬间气喘不止,浑身颤抖。
这是他分离了十一年的双生弟弟!没有人清楚,这些年,要有多么大的精神力量作为支撑,他才可以冲破一切阻碍,遇神杀神,遇魔杀魔,终于,能够让他正大光明、安全无忧地回到这京都!
水临渊避开了他的手站起身,水怀瑾眼底划过一抹受伤之色,一时间,场面寂静无声。
魏公公等人连忙恭敬退下。
望着面前陌生又熟悉的身影,水怀瑾唇角微微绽开一抹笑,他的弟弟,本就该如此肆意才是!
“快进来,外面冷!”水怀瑾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而是关切招呼他进来。
水临渊身体有些僵硬,方才的举动他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见水怀瑾没有计较,他心中渐渐松了一口气,跟着他走进这所自幼读书识字的地方。
而屋内,早已有一道熟悉的身影翘首以盼,见二人进来,连忙恭敬行礼道:“拜见皇伯父、皇叔!”
有“外人”在,二人之间的尴尬氛围反而好转了一些。
北静王水溶自然清楚今日圣上唤他来的目的,连忙招呼安国公坐下。
为了这场家宴,圣上特意吩咐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宴席,且只摆了一张圆桌,试图以此来拉近与弟弟的距离。
坐下后,两人都不说话,见状,北静王水溶连忙左右活跃着气氛道:“皇伯父与皇叔许久未见,我竟不知,原来双生兄弟竟然可以如此相像!”
此话一出,两人脸色微变,这也是今日二人第一眼望见对方时的感觉!没有想到,相隔多年,两人明明分隔万里,却还是因着血脉相连的缘故,长相肖似对方。
“是啊,”圣上先开口,冲着水临渊的方向笑道:“所以,第一眼,我便知,这是阿昭回来了……”
阿昭,这是水临渊的乳名,小时候,哥哥总是这样唤他,“阿昭……”“阿昭……”
久别重逢,这一句熟悉的“阿昭”终究令水临渊眼底生出了几分波澜。
可他没有沉浸于“兄弟团聚”的亲情里,而是抬头望向那个含笑注视着他的“亲哥哥”,眼神幽暗:“今日唤我来,想必也不是为这一顿宴席,圣上不妨直言……”
他的态度生硬而冰凉,明明早已有所猜测,圣上的眼睛还是不由阖上了一瞬,遮住了里面的哀伤与沉痛。
望着两人似乎对峙的模样,水溶小心脏不由猛地颤动一下,心底微微抽气,“这就要吵起来了吗?那他该站谁啊……”
“皇伯父、皇叔,要不用完晚宴再……”
“你闭嘴!”
“哦!”
“阿昭,朕……”
“那一年大火,你在哪里?”水临渊抬头,眼神沉郁,“我原本还庆幸,你不在我身边……”
“阿昭……”水怀瑾眉眼写满心疼。
“可等我醒来,却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扯着嘴角轻笑,笑得水怀瑾悔恨不已,“没有你,没有母妃,没有父皇,甚至……远离京都……”
“我的脸被烧毁,像鬼一样,我担心你也出事了,”他的眼底掠过一抹黯然,“我试图回来找你,可是我身边的人都在阻拦我返回京都,我等了许久许久,终于,等来你继位的消息……”
他阖上眼睛,悲伤问道:“所以,我是你登上皇位的阻碍,对吗?”他的声音沙哑,听得水怀瑾几乎肝肠寸断。
“不!阿昭!不!你怎么会这么想!”水怀瑾浑身颤抖,他扶着桌子站起,一把扯开坐在两人中间的水溶。
“你是我的亲弟弟!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水怀瑾面容通红,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声音破碎,含泪道:“当年的那场大火,我并不知道你受了伤……”
水溶与水临渊俱瞳孔一震。
水怀瑾低沉着嗓音继续道:“双生子在普通人家是喜从天降的宝贝,在皇家,却是不祥的存在……”
水溶腿有点儿发软,接下来要听到的事儿,会不会要了自己的小命?
没等他挣扎,水怀瑾继续道:“原本,太子之位早有定夺,我们虽是双生子,却已绝了登上皇位的可能,所以,起初,淑妃和其他人是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的!”
水临渊脑海里渐渐回忆起,儿时,他们似乎在宫中并不受欢迎,所以,这便是原因吗?
“……直到大皇子从马上摔落,不治身亡,而后,四皇子溺了水,还有你,遭遇了那场大火……”水怀瑾紧紧握住拳头,眼神里满是痛恨,“我没有想到,即便我们是双生子,登上皇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为了杜绝所有的隐患,哪怕只是一丁儿点,淑妃还是对我们下手了……”
“只是那次,我在回寝殿的路上,恰好看到了一朵莲花,我想摘回来送给你,却未曾想到……”
水怀瑾摇头,泣不成声:“后来,母妃告诉我,你被她送走了,送去了一个很安全很安全的地方,如果我想要你回来,就必须登上那个位置!否则,等待我们三人的,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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