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说了要给林璟启蒙，虽不是正经拜师，但毕竟吃了她的茶，林海并非食言而肥之徒，果真好生当起了蒙师。
不过，林璟一个才不满四岁的小孩，就算林海认真教，每日里也没有多少功课：“你小小人儿，恐睡不够，每日辰正二刻来就是了。”
起码在发现自己的小学生竟然过目不忘之前，林海都是这么想的。
林璟恭敬称是。
辰正二刻也就是早上八点半，以她前世晚睡晚起的夜猫子习性，高中之后，除了上早课就没这么早起过，更别说还有洗漱好吃完早餐上学了……
但鉴于古人睡得早，毕竟现在没有电灯还有宵禁，一片乌漆嘛黑除了早睡早起身体好还能怎么办呢？这个时间真的不算早——主要是有要上朝的林桓和虽然不用上朝但要点卯的林清珠玉在前，林璟也就很满足了。
只能说人的幸福确实是对比出来的。
翌日辰正二刻，林璟穿着裴雪昨日命绣娘赶制出来的，准时等在林海暂居的远香云蔚轩门前。
林家在京城新置办的宅子虽不如姑苏老宅整个是园林，却也是个四进两跨宅园合一的大宅。天子脚下，寸土寸金，若不是运道好正巧撞上了，这样的宅子都不是不好买了，就是有价无市。
更妙的是，前房主也是江南人，虽不是府城，却也属姑苏，因此宅中处处皆是江南风致，是故这宅子对于一家都是姑苏人的林家人而言十分顺心如意。
虽说因着泰半的西跨院都做了花园以供玩赏，屋舍并不很多，但是给林海安排个院子还是不成问题的——毕竟林家人口本就少，满打满算不过五个正经主子。
尤其林海孤身进京，也不用考虑旁的，只紧着她读书就是了，吴夫人便早早收拾了远香云蔚轩出来。
远香云蔚轩位在宅中西跨院，正在花园之中，自成园中之园，风景独好不说，最要紧的是单门独院很是清静，再适合读书备考不过了。
且这院子虽不大，却有小十间屋子，书房也有一大一小两个，假山、花坛、清泉、半亭等更是一应俱全。
出了院子不远就是林清的书房竹外一枝轩，再过去是林家的藏书楼五峰斋，去看书也容易。
小院东南遥望浮翠流丹池，池上粉荷白莲亭亭，遥遥有暗香来，故号曰：“远香”。至若“云蔚”，则取自“交柯云蔚”，因院中所植翠竹青松、梧桐芭蕉等错落有致，四时花木郁郁葱葱而得名。
不过林海今科不能下场，虽想着在京复习以备下一科，但足足三年的光景，漫说修缮了，就是重装都够了，届时自然家去，却叫吴夫人的一番苦心打了水漂。
吴夫人倒是不以为意，他招待妇家族侄尽善尽美又不是真对林海掏心掏肺，事情他做足了，再无可指诘的。
林海领情他自然高兴——毕竟是真的花了心思，但用不上他也无所谓，横竖这地方收拾出来也不算白费功夫，还同裴雪笑言：“回头给我们隽姐儿做书房正好。”
裴雪含笑称是，连声道老爷疼爱小辈。
远香云蔚轩可是好地方，他的孩子就该得最好的。
这在姑苏没少斗法的翁婿两，进京后倒是一日好过一日，许是因为诸事繁杂，这厢林桓同僚家的老诰命亡故要去打祭，那边林清同年弄璋之喜要打点贺礼……吴夫人和裴雪也跟着忙得脚打后脑勺，也没精力分心内斗了。
才刚到家的伍肆拾——早五晚四十天一休沐的苦命打工人林清尚不知晓吴夫人和裴雪的盘算，已先被昨日才说要给她儿子启蒙，今儿就带着人堵在她外书房的堂妹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这小家伙太皮了堂妹要退货罢工不教了……
“阿娘，”林璟幽怨地看着她，音调一波三折，强调，“我听见了！”
“咳，”林清假假地清了清嗓子，她怎么就一不小心说出来了呢？权当自己听不见林璟的控诉，“……海妹你是说，阿隽过目不忘？”
“不错，”林海声音里犹带着没压下去的笑意，“阿隽，快给你阿娘展示一下！先背个《千家诗》。”
林海没选更知名的蒙学“三百千”，毕竟姐婿裴氏也是出自书香翰墨之族，识文断字，也能诗文，早早给林璟读过也不是不可能，虽然只是听过就会背也够叫人震惊了。
但是，当然还是能背之前完全没接触过的书的震撼度来得强。
林璟：“……”
这个语气这个腔调这个姿态——叔叔您耍猴戏呢？
关键是，就算你要当耍猴人，我也不是猴子啊！
不过，林璟对于自己过目不忘也就比林海早知道那么一会，毕竟林海得听她背了才知道，她自己背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过来了。
她前世的记忆力也很不错，但也需要特意去记才行，而且必须定期温习才能持续保留，不然也是要淡忘的，绝对没有如今过目不忘的地步。
因此，她其实还挺乐意展示一下自己的“金手指”的。
不难理解，毕竟这可是过目不忘——哪个学生没幻想过得到的超能力？
林璟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在考试周，梦里都想。
虽然后来各种文学影视作品战力体系膨胀，过目不忘在超能力里平凡到不像超能力，还被科学证明其实现实生活中所谓的“过目不忘”的人不是有超能力，而是生病了。
虽说这也算异于常人吧……但感觉格调一下子就掉干净了。
但林璟是很笃信她的“过目不忘”是穿越的“金手指”，而不是超忆症。
她还是有遗忘的能力的，虽然被遗忘的都是特定的记忆。
此世“过目不忘”的代价就是，林璟对自己前世的记忆日渐模糊——尤其是有关于《红楼梦》的一切。
四年前的林璟尚有余力推测林海什么时候中式、什么时候黛玉出生……如今却只记得当时的结论，推理的过程只残留依稀记忆，具体到数字更是所剩无多。
许是时空间的自我保护机制，抑或是随着她这只蝴蝶在此世扇动翅膀，彼时种种已做不得数了，再或者警幻仙姑跛足道士癞头和尚等等随便什么人或非人做法，林璟冥冥之中能感知道，随着她长大，在此世创造的记忆越多，彼世的记忆也就会越模糊。
无人告知，也没有系统，亦无仙人入梦，但她就是知道。
此皆后事，知道又能如何呢？横竖林璟也更改不得，甚至她连自己究竟什么时候会完全遗忘前世种种都不清楚……且她如今正当头的还是才艺表演。
林璟声音朗朗，清晰又流畅，句读也标准，听着都叫人心生愉悦，尤其是对于林清、林海以及刚到家就被林清派人请来看孙子表演的林桓这些为人长辈的人而言。
自家子孙禀赋过人，当然比资质平平来得好，若是和作歼犯科比起来，就算是个纨绔废物也要好上许多，好歹不祸害人。
既是美玉良才，自然不能白白浪费了，空耗时光都是对天姥赏的饭不尊重。
被林桓仗着辈分抢先抱在怀里的林璟一边美滋滋地喝着祖母喂的兑了木樨清露的甜水，一边竖起耳朵听着林桓和林清、林海姐妹讨论对她的安排。
前头说过，林璟是比林海先知道自己过目不忘的能力的，若是她有意，大可假作一般稚子，但她没有，自然是有些想法的。
虽然前世身边普遍都说她还在读书又没结婚就还是孩子，但作为当事人，除了年节包红封这样的场合，哪个成年人乐意被看作孩子？而且她还不是十八岁刚成年，空难之前林璟都是奔三的人了。
今生就更是了，她的身体可真的是个孩子，若再不在心智上展示展示，难道要真的被当作小儿重新长一遍吗？
再说了，哪怕都是孩子，大孩子和小孩子也不是一个待遇的。
就算都是小学生，一年级和六年级还不一样呢！
虽然是她本人不想被当作小孩没错，但这是不是也太过分了点？
首先是在场辈分最高的林桓开宗明义：“隽儿这样的天资，是万万不可浪费的。”
林海附和：“伯母说的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阿隽禀赋兼人，自不可辜负，很该好生培养，以成其器。”
卯正起，亥时息，经史子集之外，六艺也是必须，又有诗词曲赋以怡情，琴棋书画以养性，焚香品茗、莳花弄草可谓风雅，投壶射覆、藏钩流觞亦足称……
这边母子伯侄三人热火朝天，那边林璟听得目瞪口呆——你们可还真是一点都没把我当孩子啊！
虽然好像似乎大概可能也没太把我当人……
别说小孩了，就算是成人——主要是前世已成年的林璟，毕竟别人怎么样她又不是属蛔虫的，也只有在死到临头的时候才能做到啊！
“话虽如此，阿隽毕竟还小，”面对儿子盈着水光的双瞳，林清不落忍地偏开头，“卯时太早，还是跟今儿一样的时辰罢。”
至于不上？
这就不用想了，没有这个选项。
作歼犯科：意同“作奸犯科”，用“歼”替代的说法是在小红书看来的，另一个说法是用“忓”，考虑到偏旁“歹”的意思是坏的人和事，从造字法的角度确实更合情合理，以及读音的关系，选用第一种说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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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一尺松栽已出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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